走出大别山的路,在哪?
近幾年,提到鹽城的汽車産業,多用 " 沒落 " 和 " 波折 " 等詞。
先是風光多年的韓系車東風悅達起亞從狂飙到失速,銷量從年過百萬輛到不足十萬輛,再到被賦予希望的高合汽車,在新能源的洪流中沒有被托舉起來,陷入了停工停産的困局,站在了 " 懸崖邊上 "。
" 現在去汽車廠幹活,在鹽城不吃香 ",認識了很久的鹽城小夥伴心态已經變了很多。
以前,他覺得在車企做事很吃香,工作穩定,錢也多。後來,起亞賣不好了,東風撤資了,工廠停産轉讓了," 錢都發不出來,在汽車廠上班一下子沒那麽香了 "。
不過,彼時,鹽城人依然認爲,随着新勢力的發展,有着高端定位的高合汽車把工廠落地鹽城,會是鹽城汽車産業邁向新局面的生機。
但是,2 月 22 日高合創始人丁磊的一席話,讓這位鹽城老鐵的心态有了 180 度的轉變。高合處于風口浪尖的時刻,丁磊現身公司上海總部,進行了近 8 分鍾的講話,重點是道歉和反思。
但是,被聚焦的點是 " 高合 3 個月的自救期 ",突然想到丁磊曾說," 打敗上一秒的自己 ",這次能打敗嗎?
" 接下去的 3 個月,高合會很艱難,我們翻身的窗口期最多 3 個月。3 個月我們會拼盡一切努力把公司救活。如果救不活,那也隻能認命了,最後一把拼搏。"
業内和高合員工認爲,3 個月自救完成的概率很小。一旦高合完成不了自救,意味着新造車勢力再減少一家,也代表着行走了 33 年的鹽城汽車産業再次陷入迷途。
55 元發端的夢想
站在洪流的拐點,回望鹽城的汽車産業之路,走得算不上順暢。
說起這段故事,要把目光回到四十多年前。提到鹽城汽車業,繞不過去江蘇悅達集團的名字,以及創辦者胡友林。
鹽城造車的故事,和 55 元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那是胡友林變賣軍大衣和手表換得的錢。
當時,改革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鹽城也不例外,但是春潮湧動之下,發展中的鹽城遇到燃 " 煤 " 之急。沒有煤,怎麽發展工業?剛剛湧起的幹勁不能被按下暫停鍵,怎麽辦?
因爲交不起 7 個雞蛋的學費,辍學當兵的胡友林,接到了物資局給的重任,從山西調煤。理由很簡單,胡友林是退伍軍人,能吃苦,且在山西當兵,再熟悉不過。于是,懷揣家中僅有的 80 元賣豬款,27 歲的胡友林奔赴山西。
但是,永不例外的是,故事的開端總是會和艱難挂鈎,胡友林的調煤之行也不順利。
雖然通過老戰友拿到了 500 噸煤炭的指标,但是如何運回去,成了新難題。已經身無分文的他,把身上值錢的大衣和手表變賣了,将換得的 55 元錢作爲運煤經費,成功帶回 500 噸煤炭。
煤炭運回之後,被視爲胡友林事業的起步,也是悅達集團的發端。
後來,胡友林乘勝追擊,領着 " 五人調煤小組 " 再赴山西。創業之難,老一代悅達人是這樣形容的," 狹窄的窯洞,三張破闆,五人側身而眠。他們在山西熬過 10 個春節。"
也正是因爲這股拼勁," 沒有鐵路有火車,沒有海港有海輪 ",成了鹽城的傳奇。故事說到這,胡友林的第一桶金也完成了原始積累。
這些前塵往事,之所以着墨衆多,有兩個原因。一是随着改革開放的春風,胡友林積累了在時代開拓的眼光,二是胡友林有了 " 造車 " 的資金。
1991 年,胡友林掌舵之下的江蘇悅達實業集團接手了資不抵債的鹽城汽車廠。從這一年算起,至今鹽城造車 33 年。
當時,鹽城政府有意發展汽車産業,但是鹽城汽車廠隻有 172 畝茅草地、不到 50 萬元設備、250 萬元債務。更爲重要的是,還是三類改裝車廠。啥意思呢?就是不能造車,也不能賣車。
可以說一窮二白,接手了能咋辦?悅達集團一旦接手這樣的 " 負資産 ",盤不活還不緻命,一旦将悅達拉下無望之境,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反對聲接連四起。
但是,胡友林有自己的考量,也有一番熱血。他說," 我們就是舍命也要上汽車!希望能通過我們這輩人的努力,讓鹽城人走出去臉上更光彩一點!"
沒有人能對這番豪言壯語提出反駁。但是,時代并不會因爲夢想的龐大而有所讓步,胡友林不懂造車,再加上鹽城汽車産業一片空白的,折騰幾番,步伐還未邁出去,就被卡住了。
無奈之下,胡友林尋求政府幫助,幾番波折之下,鹽城汽車制造項目拿到了正式批文,被列入了國家計劃。1995 年,悅達第一輛微型車 " 小福星 " 在送領導開會的路上,直接抛錨了。
領導也尴尬,胡友林也尴尬。爲了改善造車質量,1996 年悅達通過參股聯營,并購南京大橋汽車制造廠,鹽城汽車廠由三類改裝廠升格爲二類制造廠,解決了整車生産權的問題。
但是,造車不得綱領,仍舊擺在胡友林的案頭上。此時,他想到了 " 合資 " 這條路。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此後,尋找合資夥伴成爲胡友林的重中之重。衆所周知,悅達集團尋找的合資夥伴是韓國起亞汽車。但是和起亞的合資之路,也是一波三折。
1999 年 5 月,江蘇悅達與韓國起亞簽署合資協議及章程,注冊資本 1500 萬美元的悅達起亞汽車有限公司成立,起亞持股 30%。
但是,合資不久,出現了一個重大的變數。馬自達與福特從起亞撤資,起亞進入破産清算狀态。在韓國政府主導下,現代收購了起亞,在 1999 年成立了現代起亞汽車集團。
現代起亞集團的成立,使得原本的協議被擱淺,意味着胡友林的合資之路或将成爲泡沫。鹽城的造車希望,胡友林的心血都壓在這上面了,一旦被擱淺,損失是難以曾受的。
急得上火的胡友林,拿出當兵時培養出來的不服輸的精神,8 個月的時間,前後與現代集團磋商了 11 輪,最終談成了。2000 年現代加入悅達起亞,成立悅達持股 50%、起亞持股 30%、現代持股 20% 的現代起亞悅達汽車有限公司。
但是,合資之後銷量平平,再加上隻有拖拉機生産資質的江蘇悅達集團與起亞合作後,生産資質成爲重要問題。
已經被拉到全球聚光燈下的中國市場不等人,想要前來中國市場掘金的車企比比皆是。看到中國市場的巨大潛力,現代起亞集團決定大舉進入中國。生産資質問題,迫在眉睫。
恰巧,現代與東風合資,持有武漢萬通 21.4% 的股份。當時,現代計劃退出萬通汽車,東風也希望收回股份。最終,現代将持有的全部股份轉讓給東風,條件之一是東風入股現代起亞悅達汽車。
經過長達一年多的談判,胡友林拿出一半的股權轉讓給東風,2002 年 3 月 29 日,東風汽車、悅達集團、起亞汽車三方重組合資協議,東風悅達起亞正式成立,三方持股分别爲 25%、25%、50%,三方合營期限爲 30 年。
從股權分配可以看出,胡友林掌舵之下的悅達集團并不具備絕對的話語權," 唱大戲 " 的是現代起亞。
不過,在當時胡友林并沒有那麽多選擇,因爲需要技術,也得讓鹽城汽車産業真正實現落地,所以他以 25% 的股份實現了合資公司在鹽城 100% 的收稅和人員就業,2002 年 8 月 28 日,東風悅達起亞汽車有限公司在鹽城舉行揭牌儀式。
對于他 " 舍命也要上汽車 " 的夢想來說,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東風悅達起亞以現代雅紳特爲原型,推出千裏馬。憑借較高的性價比,千裏馬一炮而紅,20 天接到 8000 輛訂單,年銷量超過 2 萬輛。2003 年 2 月,東風悅達起亞第一家 4S 店在北京開業。
一切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發展着,時任東風悅達起亞總經理的鄭達玉表示,要用超乎想象的速度成爲中國前五的汽車廠。現代起亞決定加快在中國市場的布局。
2003 年,現代集團決定在中國市再建一個年産 30 萬輛整車,25 萬台發動機的二廠,選址傾向于經濟更好的蘇南地區。當時,年産 15 萬輛的第一工廠還未建成。
胡友林一聽到這個決定,感到焦心。因爲一切才剛剛起步,隻有 15 萬輛産能的第一工廠很難撐得起建設鹽城汽車産業的重任。他必須想辦法把第二工廠留在鹽城,所以四次推遲肝癌手術,多方協調。
" 我願爲生我養我的這片故土的繁榮發達而貢獻一切 ",或許正是因爲胡友林這份執着打動了現代起亞集團,最終在 2005 年促成了二廠落地鹽城,直接奠定了鹽城汽車産業發展格局。
但是,現代起亞集團提出了一個要求,盡快開通鹽城到韓國的航班。鹽城政府果斷決策,航班要飛。2004 年 4 月,鹽城機場口岸臨時開放,開通鹽城至韓國首爾臨時包機。2009 年 4 月 9 日,鹽城南洋機場正式對外國籍飛機開放。
2003 年到 2016 年,是東風悅達起亞騰飛的十多年,銷量從起初的 2 萬餘輛一路攀升至 2016 年的 65 萬輛,也是鹽城汽車産業迅速壯大的十多年。" 性價比 ",成爲韓系車最響亮的标簽。或許還有人記得 " 屌絲三寶 ",其中之一便是東風悅達起亞 K5。
但是,曆史車輪轟轟向前的聲響中,随着中國品牌一路向上,開始和外資品牌價格短兵相接,中國車市被拖向了新的戰局。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在中國品牌不斷奮起的另一邊,不單是韓系汽車孤獨地感受寒流,标緻和雪鐵龍幾近腰斬,這些距離中國品牌更近的外資品牌,渡過了短暫的輝煌之後,都面臨一個共同阻力:自主品牌的上攻和替代。
2017 年開始,東風悅達起亞急轉直下。
高合辜負了鹽城
一切銜接得看似剛剛好,起亞在 2017 年銷量一路下滑至 36 萬輛,幾近腰斬,利潤也進入連年虧損階段,後來,随着 " 絕不退出 " 的東風推出股權,曾經風生水起的悅達起亞變成了厚重的包袱。
韓流變 " 寒流 " 的聲音此起彼伏,燃油車被時代 " 抛棄 " 的号角開始吹響,鹽城需要新的汽車力量。
同一年,高合汽車的運營主體華人運通成立,并在鹽城市政府的支持與東海岸基金的組織下,江蘇悅達汽車集團有限公司、鹽城市國有資産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簽署合作協議書,決定成立華人運通(江蘇)技術公司。
江蘇有個心頭病一直未能根治,那就是自 2007 年 " 南汽 " 與上汽集團整合之後,再加上東風悅達起亞走向沒落,江蘇迫切需要完善汽車工業産業鏈,進而借着新能源的大勢廣撒網。
其中,鹽城的高合汽車是一部重棋。
随着總投資 178 億元的賽麟關門,一個月内,三大造車新勢力相繼 " 下線 "。據 2020 年的不完全統計,江蘇有超過 15 家新造車企業,幾近 " 團滅 ",唯有工廠位于常州的理想汽車表現尚可。
彼時,大家還在等待着高合能夠堅持久一些,不要死于量産交付的前夜。
爲了讓高合能有個安心的生産環境,2019 年 6 月,華人運通租借東風悅達起亞第一工廠,經過改造之後用來生産高合汽車,解決了生産資質問題。
鹽城也曾公開表示,高合是鹽城市加快發展新能源汽車産業的重要新生力量。爲此,鹽城拿出很多政策便利,并投錢、改造舊工廠,爲高合的發展保駕護航。
"DYK(東風悅達起亞)一工廠産能合作,計劃總投資 7.9 億元,利用 DYK 一工廠實施産能合作,适應性改造後,可年産高合汽車 5 萬輛。"
這部分錢,是鹽城政府出的。此外,鹽城政府還組建規模 30 億元的華人運通基金和 5 億元的東海岸基金,助推高合加快投産達效。
有了地方政府 " 兜底 " 的高合,在過去兩年,也吃到了一些市場紅利,"50 萬元以上豪華純電市場榜單 " 常常被高合提及。
但是,高合沒有建立市場優勢,自首款車高合 HiPhi X 上市以來,高合銷量未超過萬輛。數據顯示,2021 年銷量爲 4237 輛,2022 年銷量 4520 輛,2023 年 4829 輛。
在銷量承壓的背景下,高合 HiPhi X 從 60-80 萬元下降到 30-50 萬元,未能打開市場後,2023 年 7 月,高合推出了走量車型,定價爲 33.9 至 44.9 萬之間的高合 HiPhi Y。
但是,随着理想 L9、蔚來 ET9、騰勢 D9 等車型的進入,高合的賽道上擠滿了對手。而且,高合沒有真正建立起核心競争力,在自我造血能力上嚴重缺失。所以,從宴賓客到樓塌了,也成爲了 " 早晚的事 "。
吉利的安聰慧曾說," 中國汽車工業 50% 破産以後,剩下 50% 的競争才是最激烈的 "。曾經 200 多個造車新勢力,被劃上紅叉,寓意死亡,至今唯剩幾家。拜騰、自遊家、愛馳、威馬都淹沒在大潮中。3 個月後,高合或将會被 " 劃上紅叉叉 "。
丁磊的演講,幾度停頓。" 我幾乎 24 小時都沒有睡覺,一直都應付方方面面的事情。" 他覺得公司有希望往上走,要發動熱愛公司的員工來共同度過艱難時光。
但是,熱愛難敵現實,已經飽經風霜的鹽城汽車産業,面對這一地雞毛又該何去何從?
或許聽過這句話:在北京有無數條路線通往五道口,在毛坦廠隻有一條狹長的小路走出大别山。但是,鹽城的汽車産業的出路,在哪呢?
應該不會在高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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