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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真故研究室,作者|續紫君,編輯 | 龔正
近日,李嘉誠把旗下長實集團位于中國香港的新樓盤降價 30% 出售,引來萬人搶房。各種解讀很多,有一種聲音認爲,這也是爲了配合港府今年上半年推出的高才通等搶人策略。最新的港府通報顯示,上半年香港共吸引 10 萬内地人申請香港特區身份證,目前已經批準 6.1 萬人。
香港隻是中國各地搶人的一個縮影。近年,從北上廣深、到新一線以及低線城市,從發放真金白銀的人才補貼,到送錢甚至送房,隻爲多博得一位年輕人落戶。曾幾何時,80、90 後成長語境中的 " 人口負擔 ",搖身一變成爲 " 人口資源 "。這背後是大時代的激烈轉化——大家都意識到,當一座城市少了年輕人,未來将變得一無所有。
各地人口拉新,政策急迫
" 除南京、蘇州市區外,全省全面取消落戶限制政策,試行經常居住地登記戶口制度。"
這是 8 月中旬,一則來自江蘇省發改委的公開征求意見稿。該意見稿的主題是 " 促進全省經濟持續回升向好、助力高質量發展 "。
意見稿共有 18 條,落戶方面的意見歸類在 "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 一欄。
乍一看,這類政策的宏觀目的是爲了加速人口城鎮化。但現實層面,對進城最積極的莫過于年輕人。如該意見稿實施,對年輕人顯然是一大利好。因爲他們終于可以根據自己的事業規劃、愛情歸屬、自然環境喜好,自由選擇自己想去、想待、想打拼的地方,雖然還是得除了省内兩大經濟龍頭以外。
江蘇并不孤單。在江蘇發布意見之前的半個月,浙江也發布了類似文件,稱 " 全省(杭州市區除外)全面取消落戶限制政策,确保外地與本地農業轉移人口進城落戶标準統一,試行經常居住地登記戶口制度 " 等。
相比較于江蘇把政策實施範圍限于 " 全省 ",浙江的區别在于同時強調 " 外地 " 與 " 本地 "。有媒體這樣解讀浙江的政策——省外搶人才,省内市民化。
比起江蘇,浙江廣納人口才俊的心胸,看上去更具省内省外全局觀。
東部吸粉,其他地方緊張。畢竟不管是人口、還是年輕人,都屬于存量資源。這裏引入得多,那裏就流失得多。
8 月初,坐擁百萬大學生的華中大城市武漢也坐不住了。
當地省政府辦公廳發布了《關于加快完善高校畢業生等青年就業創業工作體系的實施意見》,将這條政策匡定的目标用戶,定格在了高校畢業生,其中多項指标引人關注。
其中包括" 到 2025 年,每年全省高校畢業生留鄂比例在 60% 左右,新增高校畢業生留鄂來鄂就業創業 40 萬以上 "。
百萬鳳凰東南飛,曾經是湖北培養大學生的真實寫照。但相關的留才政策也探索和實施了多年,比如早在 2017 年,武漢市就啓動了 " 百萬大學生留漢創業就業計劃 ",發誓要打造 " 大學生最友好城市 ",但像此次将留人的 KPI 定得如此明确,也是史上第一次。
西部明星城市成都也不甘落後,借着剛剛落幕的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熱點,成都打出了成功的人才吸引官方廣告,稱 " 成都會大力實施青年創新創業就業築夢工程,爲廣大青年人才提供人生出彩的廣闊舞台 "。
與其它地方一般 " 先來創業或工作、再落戶 " 的政策不同,成都的招才政策特點是在全國率先推出了" 先落戶後就業 "等政策,也就是來了就給身份證,工作再慢慢找。
或受惠于這類政策組合,成都官宣近年吸引青年人才近 70 萬人。目前成都人才總量已經達到了 622.32 萬人(數據來自于四川新聞網),居全國第四位。
而在深圳,當地搶人政策的特色是直接真金白銀。就在 8 月 2 日,GDP 僅次于上海浦東、北京海澱、有 " 中國 GDP 第三大區 " 的深圳南山區,就發布 2023 年度新引進落戶人才生活補貼及實習補貼項目的相關通知。
當中稱,碩士若畢業于世界排名前 150 位的知名大學、或教育部 " 雙一流 " 高校,引進時 30 周歲以下,在相關企業工作滿一年、符合條件的人才,一次性給予 3 萬元的生活補貼。
早在 2016 年,深圳就出台了相關政策,向本科以上學曆發放租房和生活補貼,标準爲本科生 15000 元 / 人,碩士 25000 元 / 人,博士 30000 元 / 人,但該政策 2021 年曾做出調整,現在基本上又重新恢複了 " 惜才 " 的姿态。
年輕人爲何受歡迎,各地算盤不一
我國各地吸引人才的政策較爲紛繁複雜。實施主體既有省市政府、也有各區。既有發展改革部門,也有各地人力資源局。既有針對農村人口進城的城鎮化人口政策,也有針對大學生、中高階人才的吸引政策。
這些政策共同組成了一個體系,不管出自哪個部門,有一條主線已經日益明顯——那就是擴大城鎮化人口基數,提升城鎮化率;吸引大學生、以及高精尖人才落戶,爲城市發展補充多層次智慧動能。
這背後是對人口觀念的改變。以前,人是資源消耗者的觀念被過多強調。現在随着人口從增量市場轉變成存量市場,人們也意識到,人是消費者、也是财富生産者的雙重角色。
這對城市經濟而言至關重要,畢竟人口數量關系着一座城市的生産力和生命力、人才質量關系着一座城市的發展後勁,這樣一個樸素的道理,已經越來越具備現實的緊迫感。
不過,受限于各個城市的資源禀賦,站在 " 求人舞台 " 上的各城市選手,其競争力各不相同,背後懷揣的目标上限和下限也不同。畢竟現在占據着買方市場的是年輕人,他們掌握着選擇的主動權,而不是各個城市。
如果以公司的發展階段,來套用各個城市的人口發展策來看:
北上廣深這類一線城市,就類似于成熟的企業巨鳄,它們比較多渴求的是尖端、前沿的頭部人才。這部分人才承擔着國家産業發展職責,以及在國際舞台上進行全球競争的重擔。
今年 5 月,北京市就更新了外籍 " 高精尖缺 " 人才的相關标準。其中的一些條款明确指出:北京市急缺的是 " 曾任國内外高水平大學、科研機構中層以上管理職務或聘爲教授(研究員)、副教授(副研究員)"、" 曾任世界 500 強企業總部等高層管理職位和技術研發主要成員 " 等這類人才。
圖 | 北京高精尖産業圖
以前人們常說,走在北京高校集聚的海澱,出門遇到的 3 個人裏就有 1 個博士、1 個海歸。這顯然不能滿足北京瞄向未來的首都格局。
與北京相比,上海一直呈現海歸精英氣質。這種城市内在也體現在了當地政府的自我要求上。
今年 8 月初,上海頒布了《上海市事業單位高層次人才招聘辦法》等,規定由用人的事業單位自行認定高層次人才,支持事業單位打破國籍、戶籍、年齡、學曆等制約,招聘外國人和港澳台人才,屬于 " 高精尖缺 " 人才的、可臨時超職數聘用。
一個高水平的服務型政府,顯然是上海渴求的。
與北上廣深城市這種 " 多挑最好 " 的相比,杭州、武漢、成都等準一線城市,則更像創業型公司,他們在招人上更類似于 "招募創業合夥人",和青年才俊分享城市發展的 "期權"。雖然整體資源禀賦尚比不了北上廣深,但也有自己的路數。
比如,作爲中國的電商城、網紅城,杭州近年在中國經濟版圖上的存在感不斷升高,它本身就存在着很多吸引人才的綜合優勢。
其中有一點屬于杭州特色——過去數年,杭州樓市一度存在着較爲嚴重的新房二手房樓市倒挂現象,有的價差達千萬。在過去數年,杭州屢屢發生數十次萬人搖号買房的奇觀,這當中不乏很多年輕人把頭款放在了杭州。
房子一旦定格,人就跑不了,築巢就能吸引鳳凰來。近來,諸如無憂傳媒這樣的明星公司就将總部搬到杭州,這背後不僅是簡單的人員流動,更深層次的是資源要素向杭州聚攏。
可以說,杭州這種靠房子來留人的打法近似于私域圈粉,成全了杭州近幾年的火熱。
而對于普通的三四五線城市,他們在招才募才上類似于一種初創公司,優點是靈活彈性,擅長網紅式的流量打法。他們深知自己的産業條件在吸引人口上優勢不大,最拿得出手、能産生眼球效果的當屬文旅資源。
今年來,在網絡上最爲活躍的以中小城市的文旅局長居多。比如,四川廣元利州文旅局局長梁寶月就變裝武則天,宣傳故裏;遼甯丹東鳳城文旅局局長程志強則變身唐朝薛禮将軍,一箭保一方平安,點擊量超 400 萬;新疆昭蘇縣女副縣長賀嬌龍身披紅鬥篷,飒爽策馬,火遍全網。
今年上半年,中小城市中的流量之王當屬山東淄博。以一塊餅包一串肉的美食,征服了大北方。吃透了熱點玩法的他們,不得不說都享受了一波高光的時刻。
但若實際來看,少有産業支撐的中小城市熱度,多難以持久;在招才方面,也難以憑借輿論上的一時激情,去改變人才選擇居住地時的慎重決策。
這些城市歸根結底賺的是一波流量的買賣,如何把流量沉澱下來,更多轉化爲城市的動能,這是一個長期課題。
外來者的觊觎
内地城市爲争奪人才打得火熱,香港特區也不例外。
今年以來,香港人才引進計劃的廣告呈現高頻露臉态勢,在内地菁英中刷了一波又一波存在感。總體感覺是,香港也在放低姿态、放低門檻,來才不拒。
上半年最具代表性的一個政策當屬 3 月香港推出的高才通計劃,稱隻要滿足前一年的年薪高于 250 萬港元,或者畢業于全球排名前 100 大學的人才,就可以憑此簽證來香港工作或生活。
目前,據港媒報道,過去半年來,有 10 萬多内地人依據政策申請赴港,共有 6.1 萬人獲批。
不過,移居香港的魅力,近年來看總體呈現下降态勢。越來越多的人們去香港,似乎更多是爲了下一代教育問題考慮,逃避内地的教育内卷。
按照香港特區相關規定,在中國香港出生的小孩,出生就是中國香港人,在高考中可以在比内地考生平均低 150 分的情況下,進入 985、211 大學。
然而,這些孩子的父母卻普遍面臨的一個困境是,香港的産業相比新産業不斷叠代的内地而言,顯得太傳統了,仍然是以金融、貿易、物流、房地産等爲支撐。雖然香港也在發力新興科技産業,但塊頭普遍不大,對新興人才的就業吸納能力,似乎還比較有限。
即便是金融業,受國際大環境影響,今年 6 月起,摩根士丹利亞太區(包括香港、北京、上海)多地的員工也遭遇裁員,折射香港 IPO 投行格局生變,這也影響内地金融及科技類人才的赴港意願。
反觀,跟香港比起來,内地包括新能源、新能源汽車、硬科技、新消費等在内的新産業總體還有較大的發展空間,從職業規劃及薪資成長來看,内地城市的競争力有不輸香港的部分存在。
雖然綜合實力尚絕不是香港的競争對手,但内地有兩個城市近年的發展,就走得是産業先行、再徐圖吸納人口的路子。
一個是合肥。早在 2008 年,合肥政府拿出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引進了當時虧損超過 10 億元的京東方;2020 年,合肥建投聯手三級國資平台籌資 70 億,拉了蔚來一把。而後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随着這些重大項目的帶動,合肥形成了自己的新興産業集群,成爲近十年我國主要經濟強市中 GDP 增幅最大的城市,連帶合肥的人口也 " 漲勢 " 喜人。
另一個是東莞。7 月底,東莞市人社局公布數據,今年上半年全市共新增本科人才 10.67 萬人、碩士及以上人才 0.9 萬人。
原因還是在于經濟。目前在東莞,有 20 萬家工業企業,超 9000 家國家高新技術企業,24 家超百億企業,和 3 家營收超千億元的企業。這些制造業企業以及它們提供的工作崗位,在當下就業不景氣的情況下,對年輕人來說是一根可靠的救命稻草。
智聯招聘的大數據顯示,今年第一季度,大學生向東莞用人單位投遞簡曆的數量同比增長 294%,增幅排名全國第一,比第二名高出 160 個百分點。
與其他網紅城市比起來,合肥和東莞似乎很少被人想起,然而它們可以提供實實在在的工作崗位,這讓它們悶聲搶人成功。
在受慣了限制的 80、90 後來看,中國式搶人大戰有點兒魔幻,數十年的束縛、改變就在一夕之間。
雖然政策看上去五花八門,但大道至簡,解決了就業和向上發展問題,也就解決了民生。人自然會來,根本無需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