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科技組
作者 | 王沁
編輯 | 苗正卿
頭圖 | 視覺中國
今天是記者節。不久前,媒體圈内調侃,AI 也能寫特稿了。
我給一些通用智能 AI 助手投喂了一些特稿平台的樣章,讓 AI 仿寫,乍一看還挺有模有樣的:
但仔細看看就能知道,AI 的仿寫,要麽像網文,要麽像 PPT 總結,其實沒法發表在特稿平台的。
但這總給媒體人士敲響警鍾:在越來越套路化的新聞内容與标題模式之下,AI 很容易學會人類的 " 套路 "。
AI 會取代記者嗎?這問題似乎已經陳詞濫調。
這問題太 " 新聞本位 "" 記者本位 " 了,可能隻有把新聞當飯碗的人才會在意。三百六十行,熙熙攘攘,人人都在操心自己的行業,大多數人隻是把新聞當作宣傳和引流工具。
現在的内容傳播生态," 記者 " 一詞顯得古早," 自媒體 " 一詞都顯得籠統,流量紅利的争奪從抖音、快手來到了視頻号、小紅書,從公域到私域。流量是一門生意,絕大多數的流量都是商業模式的一環。點贊、收藏、轉發、關注的數據,既是爲了變現、爲了現實營收,也是對人性揣摩的技藝。機構記者或多或少也是這生态 play 的一環,爲了生存。在内容傳播的生态裏,當下記者們的聲量,遠遠比不過在抖音快手視頻号 B 站小紅書、推特油管臉書 ins 上的超級個體 IP 們。
而且,真正的記者根本不 care 是否會被 AI 取代。真正跑過現場的記者知道,不會的。大語言模型強大到堪比大學生的大腦,但也隻是缸中之腦,AI 可以當一個很好的資料分析員、數據分析師,但沒法去到廟堂之高,沒法走過江湖之遠,沒法在金碧輝煌的會所與精英斡旋,沒法在街邊牆頭與草根們一起曬過蹲過。這樣的記者不會擔憂是否會被 AI 取代。取代記者的從來不是 AI。
我的研究生畢業作品是去走訪老家山區的越南媳婦,在沒有公共交通的田間地頭,找摩托車師傅帶着我到陌生農戶家裏,去打聽不知姓名的越南媳婦。老師覺得還不夠,問我:" 你能不能到越南媳婦家裏去住幾天?" 但我仍然算不上真正的記者。畢業時,一位同學跟我說,比我們再小點的、在疫情中上網課的新聞系學生,可能都不知道怎麽動手操作一個社會報道了。
做内容行業的人都會覺得 "AI 取代記者 " 的問題太狹窄。會被 AI 取代的工種太多了:AI 會取代插畫師嗎? 會取代廣告從業者嗎?會取代攝影師和導演嗎?
真正的問題是,AIGC 會怎樣重塑整個内容傳播行業,并改變人們消費内容的習慣?
絕大多數用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費很多 AIGC 了。AIGC 越來越逼真了。
以下四張圖,哪張是真的?
答案是,全是 AI 生成的。
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如果 AI 能以假換真,也能用 AI 來打假。用真實數據和 AI 合成數據去訓練模型,讓模型能夠辨認真假,甚至能識别出人眼直覺識别不出的 AI 圖片,在外灘大會 AI 創新賽 · 全球 Deepfake 攻防挑戰賽的表演賽上,在一些難度一般的賽題上,僞造識别率幾乎都在 80% 以上。
于是,fact-checking 成爲了記者少數的技能壁壘之一。從 InVID WeVerify 到 RevEye Reverse Image Search,有各種小工具可以檢測圖片的初始來源、是否爲合成圖片。
技術上打假總是有辦法的,但問題是,用戶似乎變得不在乎真假了,而更在乎沉浸感與氛圍感。用 AI 複活去世的親人、去世的寵物,用 AI 讓老照片動起來,用 AI 讓時空相隔的兩人對話 …… 即使我們知道這是假的,仍然追求沉迷、甚至一擲千金。我們變得不在乎生成的内容是否爲真,而更在乎内容是否符合自己的願望和心意。即使傳播者的内容是假的,但受衆内心的欲望是真的。大多數時候,由于逝者無法爲自己說話,親人獲取肖像權,那麽在獲得親屬許可的情況下,複活死去的親人的圖像是無妨的。但問題是有許多利益生長的灰色空隙,AI 一旦用于僞造,例如用 AI 讓某個白人名人說出中文,講講女性成長、男性疼痛的感情雞湯,便輕松給電商帶貨。這些野蠻生長的灰色地帶,還需立法規範。
從行業倫理上看,新聞業該如何使用 AI,其實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如何保持客觀、真實、準确。AI 再怎麽玩出花,隻要偏離了事件和人物原意的,就不能在新聞裏用。路透社前總編輯、湯森路透中國區的前董事長 David Schlesinger 說,最重要的是不要在沒有獲得許可的情況下使用某人的影像,也不要脫離上下文語境去使用,他向虎嗅舉了個例子:如果現在某人獲取了他說話的影像,卻用 AI 給他配上土耳其語或者什麽别的語言,而不是原本的英語,那就是對事實的扭曲。曾經一家雜志使用了一張他和妻子的照片,卻裁剪掉了他,隻留下妻子的那部分,來表現孤獨,這完全改變了照片的原意。
從内容風格上看,AI 擅長精緻融合,但不擅長真實粗粝。AI 可以學習并融合各種風格,生成精緻的、高概念的内容。一位曾獲得國家地理攝影大賽全球總冠軍的風光攝影師說,越跟世界有現實連接的紀實攝影、新聞攝影,越難被 AI 替代。這對廣告導演、磨皮修圖軟件是壞消息,對記者和紀錄片導演是好消息。
但 AI 并不僅僅是媒體内容的競争者,因爲它不僅能生産内容,AI 本身是一種新型媒介。在 Midjourney 上,你可以在提示詞中,使用超過 200 種風格詞彙,例如 Voxel Art(像素風格)、Chainmail Art(鎖鏈環環相扣的風格)、Soft Sculpture(軟雕塑)、Geode Art(晶洞風格)、Impasto(濃彩浮雕)等數不勝數的風格,調和配方,創造出各種風格概念的複合體,再用 ControlNet 這樣類似畫筆的工具,去調整細節。如果說繪畫是用物理顔料在畫布上畫畫,那麽 AI 是用概念來畫畫,把不同概念的視覺風格通過算法融合在一起。提示詞 prompting 就是你畫畫的手。
在 AIGC 博主野菩薩看來,就像繪畫、電影、XR 一樣,AI 是一種新的媒介,但還沒有發展出适合 AI 本身媒介特性的表達方式。在他看來,用 AI 去拍電影是愚蠢的,就像在 19 世紀下半葉,攝影技術剛出現時," 畫意攝影 " 一派用攝影去模仿古典繪畫一樣愚蠢,是會被曆史淘汰的行爲。最适合 AI 本身媒介特性的表達方式,是介于 video 和 game 之間。
" 在未來,媒體會死,但是内容提供者不會死。" 博主野菩薩認爲," 以後沒有那麽多的(網絡流量)入口,隻有類似 Siri 或 ChatGPT 這樣的入口。你不需要到媒體裏面去獲取信息,你隻需要對 ChatGPT 說想知道什麽,ChatGPT 就直接提供給你。但内容提供者不會死,關鍵是你寫的是否有風格,能否成爲一種概念,甚至以後的人是否會用你的名字來定義一種風格。"
即使是以事實爲基礎的新聞,在 AI 的大勢之下,我們也看到,越套路越沒有風格的新聞寫作 / 視頻,越容易被替代。那些素顔睡衣出鏡的,在半夜天橋、街區路上邊走邊直播的,無非也是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打造出風格。願你我都活出自己的真實,忠于真實,也創作出自己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