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種自尊心極強且性格擰巴的男人，因爲高中初戀女生的無意傷害，我就考到外地，背井離鄉、獨闖邊疆。又因爲早戀影響學習，高考失利，産生了連鎖反應，沒考上重本，畢業後的工作很一般，自己混得也是一地雞毛，就不願意經常回家，害怕被人們議論，恨不能親朋好友忘掉我這個人，讓我在外面像野草一樣自生自滅，其實，不就是爲了保護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嘛！
獨在異鄉爲異客。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想起少年情窦初開的那些幸福又苦惱的日子。我叫紅岩，我的初戀叫紅梅，兩個名字都具有那個時代的鮮明特征。我們本來沒有緣份，竟然因爲一句 " 紅岩上紅梅開 " 的歌詞，把我們兩個人情窦初開的同學牽到了一起。
紅梅出身幹部家庭，長相白淨，面容姣好，經濟條件上乘，妥妥的班花級别。我呢，農民家庭出生，瘦小敏感，衣着寒酸，隻因會寫幾句酸詩，被同學開玩笑地稱爲 " 才子 "。那個時代，我敏感且自卑，一直小心翼翼地呵護自己的自尊心，喜歡紅梅，但從不敢表露，如果有人開玩笑說 " 才子佳人 " 這類的話，我立即滿臉通紅，生怕自己被紅梅瞧不起。
高中成立了詩社，我是社長，紅梅是社員，一直聊詩歌，從未涉及 " 你情我愛 " 的敏感詞彙。不知道哪一天，我坐在假山上曬太陽，裝模作樣地看書。紅梅走過來時看了我一眼，我也擡頭看了她一眼，盡管誰也沒說話，但實際上又什麽都說了。
在少年懵懂、情窦初開的年代，在情感世界裏常常有一些沒有語言的語言，從此以後，我們用眼神埋下了 " 初戀 " 的種子。當年高中年代，初戀是一個很小心的事情，如果讓同學、老師、家長發現了，在當地都是極其嚴重的 " 事件 "，輕者别安生過日子，重者可能被勸退。
高三那年，我們重點班進入了高考沖刺階段，我倆相約要考入北京某所大學，憧憬着未來的美好愛情生活。班上的窮孩子幾乎都做到了頭懸梁錐刺股，對我來說，高考是唯一的出路，所以，我全身心投入複習和模考之中，忽略了紅梅的感受，眼神交流少了，小紙條斷了，情詩也不寫了。
其他班級有位 " 高幹 " 子弟趁虛而入，不斷接近紅梅，我因爲需要全神貫注投入學習，沒有及時幹預，導緻遺憾終生。其實，紅梅并不喜歡那位公子哥，但礙于情面，也會跟他互動，這就讓我無法接受。
貧窮敏感的小心髒，接受不了任何一點人性的挑戰，說白了，就是我打翻了心中的醋壇子，可在那個年齡段，我不懂如何處理這種情感糾紛，我因爲敏感和自卑，産生了 " 過激反應 "，賭氣不理紅梅，甚至故意刺激她，最狠的報複就是報考了其他學校。
我被嫉妒和猜忌沖昏了頭腦，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最後考到了外省的一所普通高校。高考的失敗，徹底擊垮了我的自尊。我考上大學之後，就主動斷了跟紅梅的任何聯系，同時，愛屋及烏、恨屋及烏，也斷絕了跟家鄉同學的聯系，似乎切斷一切信息源就能讓自己平靜一些。
我大學畢業後，留在了遙遠偏遠的省城工作，因爲愛好文學，做了一名語文教師，開始混得一地雞毛，嚴重挫傷了我的自尊心，幾乎不想打聽關于紅梅的任何消息。當然了，有時候會無意中從父母那裏聽到碎片化的信息，紅梅因爲我的絕情，重新開始了自己感情生活，後來嫁入當地富裕人家，從此，我們再也交集。
日月如梭，但我的歲月并不如歌。我在心裏念念不忘、割舍不斷，導緻我的感情生活很不順利。人到中年，事業略有成就之後，我迎娶了當地 " 雙職工 " 家的女兒，由于她家的條件好，我在當地沒有親屬，幾乎被她的親朋好友把我當成了 " 倒插門 " 的女婿。随着年齡增長，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和職場逐漸磨煉了我的性格，慢慢讓我坦然接受了這個生活狀态。
感情生活一直不太順利，夫妻關系不太和諧，終于在孩子長大成人之後，我們離婚了，她過她的富裕生活，我過自己的清淡生活。一晃就到了退休年齡，我享受正高職待遇，退休金 9000 出頭，自己有房有車，獨自一人生活，經濟條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但感情生活的匮乏，也時常讓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到孤獨。
退休後，一切都看淡了，前不久，家鄉同學不知道怎麽聯系上了我，把我拉入同學群，我也放下了所有複雜的心态，坦然進入了同學群，隻是感覺大家很陌生，一直處于潛水狀态。春節前夕，我回家過年，參加了當地同學組織的同學聚會，偶遇了初戀紅梅。
紅梅沒有排在跟我一桌，我開始也沒注意到她，突然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傳來，我立即敏感地知道是她的聲音，擡眼一望，正巧紅梅也朝我這邊回望，四目相對，無語凝噎，目光交彙，時光倒流。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紅梅知道我的敏感個性和脾氣，主動過來給我敬酒。紅梅的身材保持較好，半老徐娘，風韻猶存，這些古詩詞裏的句子，流傳千年，經久不衰，自有它的道理，用在紅梅身上太合适不過了，用現代語言也難以形容了。
在兩個人簡單的聊天之中，我們彼此知道了一些情況。紅梅嫁給了富裕家庭，丈夫是當地一位頗有實力的老闆，她一直當全職太太，撫育了三個子女。目前，兒女長大成人，在海外定居，當老闆的丈夫迎娶了比他小三十歲的小三，紅梅早就離異單過了。我也把我的情況告訴了紅梅，離婚十年多了，自己單獨過日子。
紅梅提議聚會結束後，到她家裏坐一坐。晚上，我來到紅梅獨居的家，感覺紅梅很有過日子，家裏收拾得很溫馨，也很典雅，讓我感受到一種親切的溫暖。離開了鬧哄哄的同學聚會，我倆放松了心态，打開了心扉，聊了很久很久。
不知不覺，已經夜深人靜，望着窗外的星星，紅梅突然說，你看現在的星空還是高中時代的星空，但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清亮了！紅梅話裏有話，挑起了以前初戀的話題。我也敞開心扉，說當年不懂事，也是因爲過于敏感和自卑，反而沒有一點包容心，容不得别人染指我們的愛情，所以，賭氣的代價太大了，要用一生去償還！
紅梅動情了，說她知道我的性格，但無力改變，隻能看着初戀 " 無可奈何花落去 "，她雖然嫁入富人家庭，但富人家庭不尊重她，把她當作生育機器，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卻不允許她交朋友、有事業。她因爲早早地生了孩子，隻能默默忍受丈夫 " 外面彩旗飄飄 " 的屈辱。
紅梅突然拉住我的手說，你知道我爲什麽要離婚嗎？我說，你想過自己的生活。紅梅說，你說的也對也不對，我離婚的原因是因爲我心裏有一個愛情的黑洞，那個黑洞就是你！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黑洞就吞噬了一切回憶，讓我深陷其中，根本走不出來。
我聽了這樣一句話，心頭如同掀起了風浪，根本無法平靜，正如我的感情一樣，在深深的太平洋底，我們彼此都沒有忘記，彼此的愛隻是沉在海底，并沒有被海水蝕刻消失，反而像海底的礁石一樣，永遠堅實。
紅梅突然深情地說道：紅岩，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再唱一首 " 紅岩上紅梅開 "？我看着她，心潮澎湃，驚喜地點點頭。在聊到未來生活中必須涉及的收入、房産等問題時，我爲了測試紅梅的真心，本來我的退休金是 9000 出頭，故意撒謊說隻有 2800 元，我怕我養不了你，支撐不了你的生活水平。
我本以爲紅梅會滿臉失望，沒想到紅梅鎮靜地、一字一頓地、認真地說：我養你！這三個字，如同一聲驚雷，把我的心海激起巨浪，我的眼眶紅了，淚水默默地在打轉。紅梅看出我的神情有變，急忙解釋說，我雖然沒有養老金，但我有二百萬存款，還有一套出租房收租金，你不用擔心！再說了，我會照顧人，爲你做飯，爲你洗衣，隻要我們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我相信我們能過得很好！
我看出紅梅是認真的，我的淚水實在忍不住滴落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緊緊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進我的懷裏，紅梅順手關掉了燈。
我的父母已經八九十歲了，我能照顧他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從偏遠省份的省城搬到紅梅的家裏，兩個人終于過上了神仙眷侶的幸福日子。當生活步入正軌之後，柴米油鹽醬醋茶，我每月主動拿出 8000 元退休金給紅梅，隻留 1000 元私房錢，做到全身心投入新生活。紅梅看到我每月給她 8000 元，當場愣住了，她說你的退休金不是隻有 2800 嗎？我繼續撒謊，我還有 5000 元的補充養老金，我信任你，全部交給老婆，這是我的責任！
昨天晚上，我們溫存之後，相擁在窗口，望着繁星點點，紅梅深情地說：我覺得今晚的星空跟當年的星空一樣清亮！此時此刻，我會寫詩的腦子，卻一句詩句都想不出來，隻是靜靜地點點頭，說：真亮！我們緊緊抱在一起，感激命運的安排，賞賜給我們遲到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