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頻頻出現給海洋動物除藤壺的視頻——人們用小鏟刀給海龜清除藤壺，或是在觀鲸時摘除鲸背上的藤壺。視頻通常還會解釋道，這種行爲可以幫助可憐的海龜，或者是鲸主動尋求人類的幫助。
然而，真的有必要給動物除藤壺嗎？
海龜殼上有密密麻麻的藤壺。密恐慎滑 ｜網絡視頻截圖
搭便車的乘客
我們先來說說這些藤壺究竟是什麽，以及爲什麽鲸和海龜身上會長着藤壺。
藤壺是一種濾食性生物。它們大多在淺水區固着生長，通過過濾水流，以浮遊生物和其他微小生物爲食。
藤壺是甲殼動物，和螃蟹與蝦屬于同一亞門。它們既不是貝類或海螺，也不是珊瑚｜Aleria Jensen/Wikimedia Commons
藤壺并非生來就有硬硬的殼，它們的生命開始于自由遊動的浮遊幼蟲。藤壺幼蟲會在合适的基質上定居，然後發育成固着不動的成蟲。
由于成蟲不能移動，所以它們在幼蟲階段就需要尋找堅硬、粗糙度适中、附近有溫和水流的基質落腳。對一些種類的藤壺來說，鲸和海龜就是不二選擇。當然，海邊的礁石、海水裏的船體和木樁，也都是藤壺的好去處。
頭部、背部和鳍部通常水流穩定，适合藤壺安居。｜圖蟲創意
當繁殖季的鲸魚在溫暖的淺水中遊動時，鲸藤壺屬（Coronulidae）的幼蟲便會接收到鲸釋放的化學信号，遊到鲸身上。幼蟲會延伸出肌肉發達的莖，牢牢抓住鲸的皮膚，分泌粘液緊緊粘在鲸身上。
安頓下來的藤壺幼蟲，漸漸蛻變成固定不動的成蟲形态，長出鈣質甲殼，終身搭乘順風車。當鲸和海龜遊動時，藤壺就盡情享受水流中的美食。自己不用奔波就能衣食無憂，每天還在探險中度過，真是令人羨慕。
藤壺捕食時，就蹬出副肢，把食物拉進殼裏。｜Jim Auzins
藤壺是寄生蟲嗎？
聽起來，" 寄人籬下 " 的藤壺很像寄生蟲啊！
确實有一部分藤壺過着寄生生活，它們有的專吃鲨魚肉，有的專吃螃蟹肉。不過，那些喜歡搭乘鲸和海龜的藤壺，吃的是水流裏的浮遊生物，并不會威脅到鲸和海龜，因此不是寄生蟲。藤壺與鲸、海龜，是共生的關系。
海龜殼上的藤壺｜圖蟲創意
藤壺或許會讓鲸和海龜感到癢癢的，但不會造成直接的疼痛或傷害。一頭座頭鲸上可以搭乘約 450 公斤的藤壺，聽起來還挺重；不過，相對于座頭鲸 25~30 噸的體重來說，這些乘客的額外重量就像我們人類穿上了衣服，對正常生活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
灰鲸和座頭鲸這種遊速相對平緩的鲸魚（約 10km/h），是鲸魚裏最常見的 " 順風車 "｜圖蟲創意
而且，這種共生關系可能是互惠互利的。藤壺傍上鲸這樣的大型海洋動物，相當于受到了保護，可以大大降低被螃蟹和海星捕食的概率；而藤壺也成爲了鲸的盔甲，讓捕食者更難抓住鲸，畢竟硬邦邦的藤壺殼子應該比較硌牙。
那頂級捕食者虎鲸身上怎麽光溜溜的，不見藤壺的蹤迹呢？隻可惜，虎鲸時常出沒寒冷水域，而且它們實在是遊得太快了（約 56km/h），又快又冷的水流并不是藤壺理想的栖息環境。
藤壺是健康狀況的指标
藤壺不會讓海龜和鲸生病，但它們卻是這些動物的一項重要的健康指标，尤其是對于海龜。
如果一隻海龜生病或受傷了，它就會變得行動緩慢。恰好藤壺喜歡溫和的水流，因此遊得遲緩的海龜就可能吸引更多的藤壺幼蟲來紮根。過多的藤壺可能會增加海龜的遊泳阻力，臉部的藤壺還會影響視力和進食，這對于本就虛弱的海龜更是雪上加霜了。
這隻蠵（x ī）龜的頭部爬滿了藤壺｜Dubai Turtle Rehabilitation Project / Facebook
因此，如果海龜長了滿滿的藤壺，并且看起來十分遲鈍和慵懶，大概就可以判斷它生病了。幾乎所有的海龜物種都處于瀕危狀态，許多海洋動物保護組織都會根據藤壺量，監測和判斷海龜的健康狀态。如果遇到了生病或受傷的海龜，他們就會先幫海龜清理藤壺，然後再進行治療和放歸。
清理藤壺需要科學專業的操作。海龜可以在淡水中生活好幾天，而藤壺在淡水環境中無法存活。因此，救助人員通常會将海龜在淡水中浸泡 2~3 天，待藤壺死後再用厚度适中的刀片鏟起，最大限度降低對海龜的傷害。
救助人員用工具鏟除藤壺｜olive ridley project
此外，小海龜寶寶的身上也容易附着過多的藤壺。
作爲爬行動物，海龜是冷血動物，無法調節體溫。冬天降臨，天氣轉涼，幼龜在冬季會變得昏昏欲睡、行動遲緩，這就給藤壺附着創造了好時機。每年冬日迪拜的海灘上，常有滿身藤壺的玳瑁幼龜擱淺。迪拜的海龜保護組織就會給這些擱淺的龜寶寶清除藤壺，減輕龜寶寶的壓力，讓它們順利過冬。
擱淺的幼龜身上布滿了藤壺 ｜Dubai Turtle Rehabilitation Project / Facebook
不提倡普通人盲目清理藤壺
網上的清藤壺視頻裏，很多都是不專業的操作。
在一些 " 幫助 " 海龜的視頻中，人們直接跳過 " 淡水浸泡 " 這一步驟，直接給剛從海水裏撈起的海龜鏟藤壺。這樣不僅操作困難，還容易傷到海龜。而且，如果隻是清除了厚厚的藤壺，而不檢查海龜虛弱的原因，那就是治标不治本，無法真正幫助海龜。
還有的視頻裏，随便一揪就能拔起的，其實根本不是藤壺，而是鲸虱或水蛭。還有人甚至用膠水把藤壺粘到淡水烏龜殼上，僞造成給海龜清除藤壺的樣子，這樣的做法就更過分了。
藤壺那麽牢固，可不是徒手就能揪起的 | 網絡視頻截圖
如果發現了看起來不太健康的海龜，應該聯系當地的動物保護機構，由專業人員收留、治療。藤壺的強力粘性讓清除工作十分困難，普通人如果操作不當，很容易傷害到動物。所以，真的不提倡普通人盲目給動物清除藤壺，拍視頻誤導大家的做法就更不可取了。
因爲暴力摘除藤壺而受傷的海龜｜Dubai Turtle Rehabilitation Project / Facebook
對于 " 健康的海龜和鲸需要人類幫助清除藤壺 " 的說法，稍微想想也會發現其中的漏洞。過去沒有人類的 " 幫助 "，鲸魚和海龜也一直過得好好的；而且，就算人類幫它們清除了藤壺，可它們一直生活在海洋中，還是會有新的藤壺附着生長呀！
其實，動物有它們自己的辦法。座頭鲸之前被拍到在海底打滾、搓澡，或者借助船體撓癢癢，以此來清除角質和藤壺；而海龜在交配時，伴侶會互相摩擦身體，一些藤壺就會從它們身上掉下來。
座頭鲸搓澡現場 | Olaf Meyneck
動物的生命力十分頑強，在大多數情況下，不需要人類的幹預，它們就能照料好自己。
參考文獻
[ 1 ] https://turtlespet.com/do-barnacles-hurt-seaturtles/#google_vignette
[ 2 ] https://oceanfauna.com/barnacles-on-whales-do-barnacles-hurt-whales/
[ 3 ] https://h-o-m-e.org/do-barnacles-hurt-whales/
[ 4 ] https://oliveridleyproject.org/?s=barnacle
[ 5 ] http://courses.washington.edu/mareco07/students/nina/barnacleshome.html
[ 6 ] Zardus, J. D. ( 2021 ) . A global synthesis of th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epizoic barnacles and their sea turtle hosts. Integrative Organismal Biology, 3 ( 1 ) , obab002-obab002. https://doi.org/10.1093/iob/obab002
作者：碗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