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再次出人意料。
先是在低期待、低起點下通過主創堅持路演、影迷賣力支持實現票房翻盤,甚至有了典型的飯圈特征。這對于還有兩部蓄勢待發的 IP 系列電影,無疑相當激動人心。但誰知上映一個多月,本該是功成身退的時候,《封神》主創還在賣力宣傳,而輿論突然發生 180 度大反轉——網絡上爆發了一場抵制烏爾善及《封神》演員的輿論危機。
危機導火索是烏爾善發表的 " 漢族 " 觀點。在與著名影評人沙丹的對談上,烏爾善回應了 "《封神》爲什麽啓用很多‘非漢族’演員 " 這一本身就已經有些觸動大衆敏感神經的問題。他提到," 漢族 " 這一稱謂實際上是元朝以後才有,元朝以前都是稱商人、周人、漢人。
烏爾善可能意在表達商周時沒有今天的民族區分。漢朝之後," 漢 " 作爲族稱的意義消失,長期隻是朝代稱呼,不代表人們的族群認同。但曆史問題本就争議多,民族問題更是雷區多,這不是一場曆史學術研讨會,沒人會考究曆史的來龍去脈。烏爾善前半段話一出,已被截取擴散至全網,迅速招緻大量不滿。
緊接着,烏爾善早有争議的 " 舊賬 " 又被翻了出來,連同《封神》其他演員過往在社交平台的争議言論,也一并被翻查、審判。
相較于電影本身單調的父權故事,《封神》的戲外故事實在精彩太多。飯圈與創作者,藝術家和生意人,精英視角與大衆輿論,乃至最離奇的——元朝和漢族。種種情緒風雲際會,最終整出了蘿蔔開會的效果。
很少有電影像《封神》經曆如此多的輿論反轉。從不被看好的 " 逃番 " 爛片,到被主流認可的神話大片,臨近尾聲卻突然被拉下神壇,成爲衆矢之的。
稍微梳理一下,就會發現《封神》這場輿論 " 過山車 " 并不偶然。首先,指責烏爾善及《封神》演員的言論從一開始就有,卻詭異地在宣發末期爆發了。再者,明知現在是一個稍不留神就會引發輿論危機的時代,整個宣發過程中,以于适爲代表的演員們越來越謹言慎行,導演烏爾善卻愈加無所顧忌,爲何?
欲揚先抑的開端
關于《封神》最初的宣發,一言蔽之,十分保守。
映前的整體營銷詞條基本圍繞知名演員做文章,比如費翔、黃渤、袁泉夏雨夫婦等。新人演員中,隻有壓軸曝光的 " 妲己 " 娜然有一些營銷效果,質子團的熱度遠遜于她。這些常規宣推對普通觀衆并沒太多吸引力,導緻影片的映前 " 想看 " 指數增長乏力。
總的來說,《封神》最初的宣發并沒有側重去推大工業、東方巨制。但奇怪的是,烏爾善導演上映時接受官媒訪談、和郭帆對談時的主題,倒都是圍繞東方神話、電影工業。
宣發圈内人向硬糖君透露,每位大導演和宣發方合作的風格和方式都不一樣。比如,張藝謀很少在宣發一線抛頭露面,也不會過問太多宣發具體細節。郭帆則是一個對宣發有自己想法的導演,會過問一些細節。
影片上映一個月依然活躍在宣發一線的烏爾善,顯然是後者。所以,《封神》最初呈現的保守宣發狀态,很可能是各方有矛盾、不得已而妥協的一個結果。
通過春節檔《滿江紅》的案例不難看出,《封神》的宣發方貓眼,其實很擅長做下沉營銷。但《封神》最初的下沉營銷近乎是 " 放棄 " 狀态。不說做病毒式短視頻傳播,就連知名的網紅達人直播間也沒去。小楊哥、劉畊宏的直播間,都是《封神》上映半個月後才去的。
《封神》早期隻去了樊登直播間,形式也是深度對談。從這一選擇看,就壓根沒認真考慮如何抵達更廣大受衆。
這導緻《封神》剛上映時的抖音話題播放量,尚不如還有一周才上映的《熱烈》,更遠遜于當時已經在短視頻走紅的《八角籠中》《孤注一擲》。
究竟是會打下沉營銷的貓眼突然保守了,還是烏爾善堅持要走品質路線?我們無從知曉。但從結果來說,《封神》擰巴與保守的宣發開局,卻反而幫了自己一把。
看過電影的觀衆應該都心知肚明,《封神》不是一個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工業作品,也不是一部能在下沉市場取得普遍情感共鳴的故事片,其缺點和優點都很明顯。
保守的宣發給人一種低調的感覺,拉低了觀衆的心理預期。很多觀衆抱着試一試的态度看完電影後,反而能覺着這是一部超出預期的作品。
《封神》上映頭兩日的試水觀衆,很大一批轉化爲至關重要的 " 自來水 ",擴散了電影的口碑。這讓《封神》在映後兩日實現了 " 想看 " 人數的增長高峰,遠遠超過了映前的增長數據。
這一現象非常罕見,幾乎所有電影的 " 想看 " 增長高峰都是在上映前。
被飯圈裹挾的狂飙
經曆了欲揚先抑的開端後,《封神》想要賣過目标票房,其實也并非易事。現在回過頭來看,很多人都會把持續近一個月的路演 " 長跑 ",歸結爲《封神》票房後發制人的關鍵。
《封神》最初的路演物料其實傳播聲量并不大,轉折點在于後續很多 " 自來水 " 加入到路演隊伍。
起初,很多 " 自來水 " 抨擊宣發、怒其不争。他們在網絡上谏言官方,認爲 " 路演 " 是無效宣發,應該重視短視頻下沉市場的營銷。
到後來,實在坐不住的 " 自來水 " 走進路演現場,開始 " 手把手 " 教主創如何制造表情包、賣腐等。這些物料迅速在短視頻上形成有效傳播,也有越來越多粉絲 " 進駐 " 路演,每一場都能産出新的成功物料。
對于粉絲的熱情,主創們享受其中,烏爾善更積極回應着 " 自來水 " 抛出的每一個熱梗。比如将簽名改成了 "U23",表示會有第二、三部,微博頻繁轉發 " 自來水 " 宣發物料等。最驚人的轉變是,不斷有觀衆建議烏爾善去直播間賣票。終于在《封神》上映兩周後,烏爾善帶着劇組去了小楊哥的直播間。
即使在小楊哥直播間裏的烏爾善,顯得并不适應。每當烏爾善想要聊深度的電影藝術時,小楊哥就會立刻阻止他,開始 cue 下一個互動環節。烏爾善面帶微笑地配合着一切,盡管他可能不理解、也不認同這樣的宣傳形式。
可以說,群策群力在《封神》宣發上得到完美體現。但這種依賴電影粉絲力量的宣發局面,也必然會導緻飯圈化的結果。
一方面,觀衆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電影售後體驗。看過電影後,還有追不完的 " 路演 " 真人秀連續劇。另一方面,《封神》粉絲的 " 力量 " 越來越凸顯,群體也變得愈加狂熱,形成了一個不亞于流量藝人的飯圈。
《封神》飯圈湧現了很多小作文,将宣發方描繪成一個無能的角色,進行 " 賣慘 ",告知粉絲,《封神》的宣發與票房隻能靠粉絲了。這種虐粉操作,不僅道德綁架了粉絲成爲民間宣傳委員,還洗腦了很多粉絲對《封神》進行重複購買,頗有爲流量藝人沖銷量的架勢。
失控的馬車
成也飯圈,敗也飯圈。無數流量帝國的覆滅,已經說明了一切。
飯圈的弊端,一是容易引導粉絲的非理性行爲,導緻整個粉絲群體在大衆層面口碑崩壞。同時要凝聚力量就必須不斷尋找假想敵,導緻 " 對家 " 無數。《封神》飯圈的崛起,在内娛自然也樹敵不少,很多電影與流量藝人被拉踩。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封神》,就等着發生點什麽事,來落井下石。烏爾善此時遞上 " 漢族 " 發言,可謂正中下懷。
二是被捧上流量巅峰的局中人,很容易迷失其中。兩大戲精制片人王一栩和于正便是誤入流量迷途的例子。王一栩在今年《七時吉祥》撲街後,聲淚俱下地發布了一篇篇小作文,聲稱劇集 " 被黑了 ",始終不肯承認制作上出現問題。
如果局中人也信了飯圈那套話術,不能客觀認知自己的狀況,那後果必然是災難性的。
烏爾善現在頗有一種 " 孤軍奮戰 " 的宣傳姿态。盡管在多數人看來,《封神》已經超額完成任務,但他本人似乎并不滿意。比如,他答應粉絲的二輪路演,其實至今并沒有任何官方預告海報,這好像并不是一個各方達成共識的決策。烏爾善随機去了幾場後,也就沒了後續。
接着,烏爾善又獨自去了沙丹的對談,引發了輿論危機。負面輿論發酵兩天後,網絡上的風向才得到控制。其實,現在網上抨擊烏爾善的言論,在《封神》上映過程中一直存在。但早期負面輿論的處理速度可謂 " 雷厲風行 "。上午看到的負面帖,下午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近些天處理負面如此滞後,不免讓人懷疑《封神》宣發這次是真 " 下班了 "。而沒有宣發團隊的束縛之後,烏爾善像是一匹脫缰的野馬,同時也失去了公關的庇護。
烏爾善很少談及個人背景,資料顯示他 4 歲随父母搬到北京,成長于軍區大院。烏爾善看起來和我們熟悉的那群影視圈大院子弟不是一個圈子,但他身上仍然有着濃濃的大院子弟氣質。《封神》路演時,給到烏爾善發言的機會不多,時間有限。
但一到個人專場,烏爾善談吐就難免有精英的傲慢。小楊哥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反倒是幫了他。到了文化人沙丹這裏,他憋了很久的話匣子終于打開,明明可以回一句和氣話的問題,非要賣弄下學識,而且有教育家口吻,甚至略帶鄙夷。
他可能到現在也不明白,給觀衆科普知識怎麽就得罪人了?他更不明白流量是把雙刃劍。他的藝人于适在整個宣發過程中,學會了謹言慎行。每次回答問題前都習慣性地看一眼烏爾善,仿佛要得到烏爾善的眼神應許才敢說。
可烏爾善自己卻刹不住車了。或許是因爲一輪輪路演下來,粉絲的狂熱支持給了烏爾善敢說的底氣。亦或者烏爾善終于等到了遲來 5 年的認可,誰也阻攔不了他以一個成功者的姿态進行宣講。
但站在流量之巅的人,是沒有直抒胸臆的自由的。再者,導演也不是演講家、曆史科普員。有這責任感與精神頭兒,不如用在《封神》第二部上,早點回去盯後期、打磨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