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有關注 2020 年迪拜世博會，那你可能錯過了一座極有想象力的展館建築設計——那是主辦方阿聯酋的展館，它以獵隼爲靈感，模拟向前張開羽翼将獵物圍住的形态，設計中還使用了會動的結構羽翼，一方面方便調節通風與采光，另一方面對于這種猛禽的模拟也顯得更加活靈活現。
迪拜世博會上的阿聯酋館 | pexels.com
阿聯酋選擇獵隼作爲國家形象的展現，這絕非是一時興起。相反，獵隼是阿聯酋人最喜愛的鳥，是國鳥，連通着這個國家的曆史、現在和未來。在阿聯酋的國徽上、紙币上，在該國政府部門和單位的圖标上，我們到處都能看見獵隼的身影。
阿聯酋國徽的主體是一隻展開雙翼的獵隼，隼胸前爲國旗徽章，隼爪下用阿拉伯文寫着國名 | Government of 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 wikimedia commons
你可能會有點疑惑，阿聯酋甚至都不是獵隼的築巢地——獵隼們隻是遷徙路過這裏，何以成爲阿聯酋的民族文化符号？
這還得從獵隼超強的捕獵能力說起。
猛禽中的戰鬥機
獵隼（Falco cherrug）是隼科隼屬動物，分布廣泛，生活在内陸草原和丘陵地區，主要栖息于山區開闊地帶、河谷、沙漠和草地。相對于其他隼科猛禽，獵隼的羽色更淺，主要以鳥類和小型動物爲食。生活在俄羅斯的獵隼會遷徙以避開嚴酷寒冬，其他地區獵隼則基本是留鳥。
雪地上的獵隼 | Bohu š Číč el / wikimedia commons
獵隼體重 680~1200 克、體長 43~59 厘米，體型在猛禽中并不算大，但它們機動性極強，兇狠靈活，甚至能對抗翼展兩米的金雕。和同等體型的隼類相比，獵隼的翅膀更寬，空中飛行更有力；爪子也更大更鋒利，能牢牢抓住獵物；喙則短而彎，可以把獵物的脊柱切斷，一擊必殺。
撲向獵物時，獵隼的速度能達到每小時 280 千米以上，對地上的小型獸類而言就是死神。對付飛行中的山雀、百靈等小鳥的時候，獵隼會像殲擊機一樣發動 " 空襲 " ——它們在空中追上獵物後，會用翅膀猛擊，直至獵物失去飛行能力從空中下墜，獵隼再俯沖将其捕獲。
獵隼有着極強的飛行能力 | Saumitra Newalkar / wikimedia commons
矯健的獵手
以速度、力量和靈活性著稱的獵隼捕獵技能出色，視力極佳。早在 4000 年前，人類就摸索出了一套馴養方法，讓它們幫忙抓住一些移動速度很快、隐蔽性極強的飛禽走獸。
人們喜愛這位矯健的天空王者，不分時代，不分地域。除了阿聯酋之外，獵隼也是匈牙利和蒙古兩國的國鳥。從沙漠到草原，曆史上許多統治者愛好隼獵，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還專門寫了一本權威狩獵讀物《攜隼出獵術》。
《攜隼出獵術》中的插畫 | Web Gallery of Art / wikimedia commons
阿聯酋位于亞洲西南部阿拉伯半島海灣南岸，屬熱帶沙漠性氣候，陽光充足但缺少降水和地下水，氣候幹熱，夏季氣溫高達四五十攝氏度。境内大部分地區爲沙漠和鹽堿地，自然環境制約着農牧業的發展。
迪拜身後不遠處就是茫茫沙漠 | Caleb Whiting / wikimedia commons
生活在阿拉伯半島、北非、黎凡特和美索不達米亞的貝都因人，自古以來生活在廣闊的沙漠地區，逐水草遊牧爲生（" 貝都因人 " 本身也就是 " 居住在沙漠的人 " 的意思）。對他們而言，養隼不是愛好，而是獲取肉食的重要生存技能——在阿拉伯半島廣袤的沙漠裏，想使用獵狗捕捉翎颌鸨、草兔等動物極爲困難；但如果能夠使用 " 空中打擊 "，捕獵成功率會大大提高。
被訓練用于鷹獵的獵隼 | Ferran Pesta ñ a / wiki commons
每一年，鷹隼從亞洲飛往非洲的冬季築巢地時，會穿越阿拉伯半島，貝都因人則會此時在捕捉、訓練它們。等捕獵季過後，他們會将獵隼放歸自然，以免種群數量受到影響。因狩獵優勢和對沙漠的适應力，獵隼占被馴養獵禽的大多數。
訓練獵隼的一些常用小裝置，包括頭罩、腳鈴等等 | Encyclop æ dia Britannica ( 1911 ) / wikimedia commons
在伊斯蘭教義中，如果打獵動物經受過訓練，并且主人放開它時誦念了安拉的尊名，它捕獲的獵物就是合法的。《古蘭經注》的宴席章中寫明 " 安拉允許你們食用捕獵動物所捕獲的獵物 "，這句話中的 " 捕獵動物 " 即包括獵隼。
獵隼與新興的國家
阿聯酋是現代海灣地區最年輕的聯邦國家，也是該地區最富有的國家之一。但其實，阿聯酋建國還有獵隼的功勞。
阿聯酋開國總統紮耶德，正是借助酋長們對獵隼的共同愛好舉辦獵隼狩獵大會，召集大家共商建國大計。1971 年，7 個酋長國建立聯邦，脫離英國 " 保護 "，逐步控制本國油氣業，國民經濟和人均 GDP 此後才一飛沖天。
今天，阿聯酋首都迪拜已經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 Robert Bock / wikimedia commons
在因石油資源暴富之前，阿聯酋經濟傳統而落後，以遊牧、采珠、海運爲主，社會形态也是由過去的民族部落演化而來。獲得大量石油财富之後，遊牧文化依然深刻影響着這唯一一個以酋長國之名參加聯合國的國家。
現在，在中東，人們已不需要在食物匮乏的沙漠中謀生存，但将獵隼當做寵物飼養依然十分普遍。這一方面是人們出于傳統捕獵文化的偏好，另一方面則是豪貴們将其視爲财富和身份的榮耀象征。
駱駝、彎刀、駿馬、獵隼……當這些事物已經不再是阿拉伯人日常生活所需的時候，卻成了富人們的愛好，成了炫耀攀比的資本 | Khaleej Times / wikimedia commons
紮耶德總統還将獵隼狩獵運動推向了國際化，在 1977 年召開第一屆世界獵隼狩獵與保護會議。阿聯酋也是全球第一個爲隼簽發護照的國家，如今，所有海灣國家的航空公司都允許隼在客艙乘機。
在這趟開往吉達的航班上，客艙裏的猛禽乘客看上去甚比人類乘客還多 | Ahmet Yasar
熱度，是一把雙刃劍
看到這裏，你可能會覺得獵隼是地位頗高的 " 鳥生赢家 "。然而，栖息地縮小、高壓線觸電等因素都嚴重威脅着獵隼的生存；隼獵活動帶來的非法盜獵，更是讓獵隼的種群數量受到極大影響。
換一個角度看看世博會阿聯酋館 | pexels.com
自上世紀 90 年代始，因中東富豪的熱捧，中國西北地區的獵隼等猛禽被不法分子大量盜獵，走私出境。2008 年，甯波海關曾破獲一起特大獵隼走私案，涉案的 82 隻獵隼來自甯夏、甘肅等地；犯罪分子将其在浙江中轉，以 " 玻璃制高腳酒杯 " 的名義通過上海浦東國際機場走私銷往中東地區。這起大案絕非孤例，實際上，在獵隼遷徙路線上的其他國家也埋伏着無數的盜獵者。
除了中國，在俄羅斯、巴基斯坦、叙利亞等國也屢屢查獲走私獵隼的重大案件 | Border Guard Department in Altai region
獵隼是草原生态的重要一員，和其他猛禽一起控制着齧齒動物的數量，維護生态系統的平衡，本應是相當強健的物種。然而，因爲種種因素的影響，它們如今已經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評定爲瀕危（EN）物種。
保護，開啓 " 鈔能力 "
以愛之名的傷害不可取，阿聯酋政府意識到保護珍稀野生動物的重要性，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打擊盜獵和走私，并爲保護瀕危的獵隼種群組建了科研保護團隊。
1998 年以來，聯邦環保署進行了積極的科研規劃，爲獵隼建立了專門的診療所，提高獵隼的存活率，盡力保證它們在捕獵季節末被放飛後仍能在自然界生存，并同時研究人工條件下繁殖獵隼的可能性。在迪拜的布提酋長與養隼人霍華德合作的第一個繁育季，他們孵化并養大了 15 隻獵隼。但是他們的野心不止于此：" 最終，我們想把自己養大的多數鳥兒，放歸自然。"
1999 年成立的阿布紮比獵隼醫院，因爲設施豪華服務完備，還成爲了著名旅遊景點 | trawell.in
2016 年，阿聯酋航空簽署《白金漢宮宣言》，加入野生動物保護聯盟運輸專責小組，以遏止野生動物非法貿易。阿聯酋航空還是 ROUTES（減少瀕危物種非法運輸機會）的成員，對非法野生動植物貿易采取零容忍政策。
與此同時，阿聯酋也對鷹獵運動做出改革，全面禁止馴養野生獵鷹獵隼，隻有具備身份文件證明爲人工繁殖的獵鷹獵隼，才能參加一年一度的比賽。此外，阿聯酋還在 2017 年頒布了新的法律，禁止豢養任何野生動物或馴化過的危險動物當寵物，違者将受到嚴懲（此舉也打擊了豢養獅子虎豹炫富之風）。
2020 年迪拜世博會阿聯酋館俯視圖 | virtualexpodubai.com
2021 年 6 月，阿聯酋發射野生動物監測衛星 " 加利蔔 "，對鳥類、偏遠地區生物的遷徙模式以其繁殖活動進行研究，這符合爲保護本地生物多樣性而發布的一系列國家戰略和規劃。由阿聯酋武裝部隊總參謀長穆罕默德空軍中将兼任主席的國家鳥類研究中心，在中亞放飛了幾十隻獵隼，用人造衛星追蹤它們的活動、遷徙路線和繁殖地區。
追蹤獵隼的超小型人造衛星 " 加利蔔 " 由美國 SpaceX 公司發射升空，搭載它升空的火箭恰好是 " 獵鷹 9 号（Falcon 9，嚴格來說應該譯作獵隼 9 号）" | binghalibeng.com
此外，阿聯酋政府把面積達 87 平方千米的錫爾巴尼亞斯島（Sir Bani Yas）辟爲中東地區最大的自然保護區之一。島内有多種瀕臨滅絕的動物，昔日的荒漠沙島搖身變爲種植實驗場和生态保護地。除了獵隼之外，島上主要的鳥類還有野雁、紅鶴、非洲鴕鳥等，包括了留鳥、候鳥和從國外引進的鳥類。島上建有鳥類診所，現在已經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承認的稀有物種自然保護區之一了。
雖然看上去人工痕迹依然很重，但是這座小島已經成爲了很多珍惜野生動物的新家園 | Ismail alghussein / wikimedia commons
在阿聯酋人的心目中，獵隼象征着高貴、忠誠、勇猛、自由、優雅等美好品質。如今，阿聯酋人民開始克制關于野生動物的炫耀欲，投身以科學爲指導的野生動物保護事業。希望獵隼可以由此逆轉瀕危的命運，長久地自由地翺翔在長空之上、疾風之中。
作者：棣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