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ch 星球(微信 ID:tech618)
文 | 林京
封面來源 | 圖蟲創意
直播間,曾是無數年輕人的追夢之地,超級頭部主播上演一路逆襲暴富的神話,娛樂明星迎來事業 " 第二春 ",還有入局其中的無數普通人,這是一份有望讓他們短時間獲得高薪以及人生高光的職業,幸運的話也許能成爲下一個李佳琦、薇娅。
但經過烈火烹油般的飛速發展,直播已然開始降溫。當超級頭部主播紛紛謀求多平台布局時,中小主播必須面臨更加内卷的競争,時薪一度縮水至幾十元起步,直播時長從平均 6 個小時飙升至 10 餘個小時。
《中國網絡表演(直播與短視頻)行業發展報告(2022-2023)》顯示,截至 2022 年末,直播行業主播賬号累計開通超 1.5 億個,其中日均新增主播峰值爲 4.3 萬人。然而,95.2% 主播月收入爲 5000 元以下,僅 0.4% 主播月收入 10 萬元以上。" 九成網絡主播收入不如外賣員 " 話題,一度在網絡引發熱議。
直播行業遵循明顯的 " 二八定律 ",無數中小主播夾在品牌、平台、MCN 機構之中,并沒有太多話語權。但當直播流量邏輯轉向 " 付費流 "、品牌投放預算減少、店播成爲新趨勢,都會直接影響到他們的收入。中小主播們在思考,如何賺到更多錢,以及如何尋求一種确定性。
财富盛宴落幕:時薪暴跌至幾十元
" 主播市場已經非常飽和 ",曉雨向 Tech 星球介紹今年初到杭州的直觀感受。盡管最終未能入選,但面試官拿起桌前一厚沓簡曆對她安慰道," 能被篩選來面試已經是一種證明,不要懷疑自己。"
在曉雨面試的企業裏,隻有站播的服飾品類還能給到過萬的底薪,其餘一些承諾她能獲得高薪的企業,實則是 " 階梯式薪酬 " 體系。即在 8000 元底薪基礎上,主播可以獲得直播間 3%~5% 的利潤提成,直播間如果付費投流,主播的重要性減弱,提成份額會進一步降低至千分之一。
因此,很多高收入的主播都會選擇時薪制模式,隻要完成品牌要求的基礎目标,并不用承擔直播間整體銷售額壓力。一般資深主播的時薪水平能達到 400 元~500 元,其餘中小主播的時薪在 100 元~300 元不等。
從業六年,主播劉靜向 Tech 星球表示,明顯能感到時薪也開始呈下降趨勢,原來杭州新入行主播最低時薪 100 元,現在已經降低到幾十元起步。
主播降薪潮背後,一方面是直播電商興起之時,企業需求暴增,人才缺口之下,市場價格虛高。最新數據顯示,電商之都杭州目前有綜合類和垂直類頭部直播平台 32 家、主播近 5 萬人,直播相關企業注冊量超 5000 家,帶動就業超 100 萬人。随着主播市場飽和,價格自然回歸理性。
另一方面,直播行業發展告别野蠻生長式狂奔。劉靜介紹,品牌逐漸開始多渠道投放,随着入局者增加,它們開始挑選更具性價比的直播間。而且,行業信息差也在縮少,品牌已經熟知一場直播的成本,會調整投放預算甚至親自下場組建團隊直播。這一系列變化,最直接的影響是,直播間不斷被分流,用戶活躍度、各項數據以及最終銷量降低,進而直接影響到主播收入。
在此背景下,行業殘酷的一面是,更低的薪資、更卷的直播時長。一位帶貨主播向 Tech 星球坦言,很多以前輕松月入三四萬的主播,今年隻能拿到八千到一萬的薪資。主播的本質是銷售,每周會議室大屏會展示主播業績排名,假如前面的主播一場 20 萬元 GMV,她現在隻能靠增加直播時長去獲取更高 GMV,後來她單場直播經常高達 10 餘個小時。
過往很多主播僅靠兼職也能獲得不菲收入,但現在兼職數量也肉眼可見地變少。曉雨告訴 Tech 星球,現在中小規模企業更傾向于以更低的薪資招聘小白主播,而後培養成全職主播。
不止是帶貨主播,遊戲、娛樂、劇情等領域的主播,同樣面臨着入局者暴增過後,市場競争更加内卷,直播間裏各項數據下滑的困擾之中。
主播賬号 " 情緒唱片 " 目前在短視頻平台擁有 600 多萬粉絲,曾趕上劇情賬号紅利期迅速崛起,雖然并不帶貨,但吸納了許多知名品牌合作内容植入,年度總營收曾超 500 萬元。其團隊告訴 Tech 星球,現在的挑戰在于内容同質化嚴重,用戶新鮮感下降,掉粉嚴重,客戶數量也在銳減,今年半年内簽約客戶數量與往年一個月持平。
而對娛樂主播而言,要獲取榜一、榜二最能刷票的幾位 " 大哥 " 打賞收入變得更難了,連線 PK 等方式現在很容易被認爲是圈錢,甚至引起粉絲反感,一位娛樂主播對 Tech 星球坦言," 最崩潰時候,一個火箭(價值 1000 元的虛拟禮物)都沒有,自己賭氣播了一個通宵。"
主播轉型創業,能否闖出下一個薇娅、李佳琦?
即使是中小主播裏面的頭部主播,也開始感受到發展的天花闆。
劉靜 2018 年成爲一名帶貨主播,與二奢、美妝等多個知名品牌合作,也享受過直播行業所帶來的财富,最高時薪達到 450 元," 主播會對金錢漸漸沒有了概念,月收入三萬的時候,想掙五萬,掙五萬時候,想掙八萬 ……"
劉靜向 Tech 星球表示,曾陷入到這場财富遊戲追逐之中,辭職前她的年收入已經達百萬。但據她了解,現在某頭部機構的主播時薪也就 500 元,某種意義上,她已經接近一名普通主播的收入上限。
于是,許多如劉靜一樣的主播,紛紛選擇了自己起号創業,她們一般會延續自己過往擅長播的品類,且在行業見過太多因投入過大迅速倒閉破産的企業案例,紛紛選擇了謹慎慢行。一般是主播搭配一個有貨源的合夥人,兩人分工協作。
劉靜坦言自己在尋求的是一種可控性、确定性。不同于頭部主播的 " 全網最低價 "、個人 IP 影響力,很多中小主播将自己形容爲 " 流水線上的工人 ",即使從業多年的主播擁有成熟的控場、話術能力,但在整個直播團隊中幾乎沒有什麽話語權。
劉靜曾經最崩潰的時刻,是需要連續六個小時播同一個品,如機器人一般,坐在直播間不斷重複講着同樣的話術。尤其是,她必須嚴格按照品牌的要求來播,譬如,七夕節某大牌隻安排高客單價産品組合,但如果不配備低價産品,她很難刺激直播間用戶下單去達到品牌目标銷售額。劉靜曾試圖建議運營團隊去跟品牌溝通,但并未被采納。
此外,自己創業在直播時間安排上擁有更多自主選擇權," 過往,在各種排班下,隻能靠着碎片化時間休息,以前入職的一家企業,晚上九點才會告訴主播第二天排班時間,如同開盲盒,你會遇到今天晚上 10 點下播,明天的排班是早晨 6 點 ",劉靜說。
另一方面,各大平台爲了擺脫對超級頭部主播的依賴,打造更加完善的主播生态,也紛紛加碼對中小主播的扶持,以及對新号的流量支持,在劉靜看來,這是目前轉型創業的機遇。
不止是成熟主播,曉雨所在的新人主播群裏,自己起新号成爲主播們新的夢想。不再受束縛于 MCN 機構、品牌,積攢經驗起新号幾乎成爲他們新的奮鬥目标。
如果幸運的話,她們也許能成爲小而美垂類賽道的 " 薇娅 "。但直播電商下半場,供應鏈重要性日益凸顯,轉型創業的主播需要找到的是一個還有市場空間的賽道、品類。
但是,主播們轉型創業,也非想象的那麽容易。主播田雨目前主要做面向中老年群體的國風服飾,這是一個相對小衆且内卷較小的賽道,也能避開頭部主播。坦言想要賺更多錢的田雨向 Tech 星球介紹,目前在三個月内虧掉了幾十萬。盡管,千元起步的國風服飾能夠帶來高利潤,但庫存也對現金流提出更多要求。
圍城:有人逃離,也有人源源不斷湧入
盡管直播行業已經過了最初的紅利期,但這裏就像一座圍城,從業多年的主播試圖走出去尋找新出路。她們坦言,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身體無法永遠成爲一個 " 直播永動機 "。在辭職前,劉靜在播總時長已經超過一萬個小時,最多的一個月播了 250 個小時,單日直播最高熬過 15 個小時。
事實上,除非如超級頭部主播一般,直播間有巨大的流量和銷量,不斷暴增的财富,源源不斷的正向反饋讓他們保持飽滿的工作狀态,而對很多中小主播而言,平庸甚至慘淡的銷售額,漫長的直播時間裏更多是 " 熬 "。
劉靜說,在經曆數年的高壓工作與時時刻刻的緊繃狀态,長時間熬夜、通宵," 醒了就是上班 " 的兩點一線重複生活後,自己開始心悸、胸悶、氣短、頭暈,有時候播着播着不自覺的眼淚在眼眶打轉,這是她今年決定放棄這份高薪工作的根本原因。
娛樂主播唐藝則告訴 Tech 星球,比起帶貨主播," 聊天式 " 直播的門檻更低,還能在短期内獲得更高收入。唐藝每天在房間内一堵白牆前架起一台手機,搭建好燈光,就能開播。
她會根據每個進來直播間的粉絲頭像特征,去靈活轉變聊天話題," 你如果聊到榜首‘大哥’心坎裏了,他們就會刷禮物。直播間不需要有太多人,隻要有那一兩個人來打賞,一場直播就穩了,維護好固定來直播間的老粉最重要。"
也因此,娛樂主播收入極度不穩定,未簽約公會的唐藝,半年時間内最高月收入曾達到五萬元,但她也明白這裏面有很大的幸運成分。娛樂主播主要提供情緒價值,唐藝無法接受這份工作變成長期、全職,那樣太過于内耗,整日就是在房間内 " 吃飯、睡覺、直播 ",根本無法擁有自己的生活。
盡管不少主播已經厭倦、離場,但硬币的另一面是,每年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新人湧入直播間。畢竟,主播篩選機制往往是一套統一化的平均标準:不限學曆、不限經驗,隻要你想做你就可以來。這是很多普通群體,爲數不多可以獲取更高收入的通道。
新的直播業态也不斷湧現。在重慶生活的高月,今年開始在短視頻平台上做團播,這種直播實則是模仿 " 男團女團 " 綜藝,通常是幾個男生、女生在直播間站成一排,一個主持人在畫面外主持。
" 如果直播間有用戶刷禮物并指定你時,就表演一段在短視頻平台上最火的短舞蹈,其餘時間就在後面站着當背景布 ",高月向 Tech 星球介紹說,團播對主播要求就是性格開朗,有老師教舞蹈,基本就是現學現賣。
不過,除了一定提成份額外,前三個月公會給高月發放 8000 元的保底薪酬,但如果後續未能完成既定營收流水要求,則随時面臨被替換掉風險。
相比與其他直播,帶貨主播依舊被認爲更具備長期職業屬性。曉雨依然堅持在今年遠赴杭州發展,她算過一筆賬,按照現在平均 200 元的時薪,播六個小時 1200 元,播幾場可能就可以達到二三線城市的月平均薪資水平。主播依舊有一些上升細小的渠道和空間,比如店播新趨勢,通常一個大品牌直播間的主播,會成爲主播經紀人争搶的對象,所以行業經常是 "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
隻不過主播的光環正在褪去。在曉雨看來,現在主播就像門店的店員一樣,逐漸變成一門普通職業," 暴富夢 " 漸行漸遠。
(備注:文中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