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瀨玻璃丨文
《貝克街的亡靈》要在電影院上映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興奮,更多的是恍然。要知道,《貝克街的亡靈》在日本正式上映的時間是 2002 年,距今已經過了 21 年。
作為「名偵探柯南系列」的第 6 部劇場版,《貝克街的亡靈》可以說是粉絲眼中名副其實的巅峰之作,時至今日依然在海内外維持着極高的口碑。
在國内評分網站中豆瓣給出 "9.1" 的評分,而在海外評分網站中 MAL 給出系列最高 "8.3" 的評分。
而且,這些評分并不是衡定的。随着柯南劇場版的推陳出新,你會發現「貝克街」的評分在這些年仍然有緩慢上升的趨勢。聽到它重映的消息,即使看過幾十遍的粉絲,也難免心動不已。
在粉絲的口中,這部作品也并不僅僅是一部優秀的動畫電影,它更是 " 柯南劇場版的标杆 ",是集合推理、趣味、現實意義等内容的一部 " 柯南神作 ",至于他們的依據,則是貝克街這部作品本身。
「貝克街的亡靈」的設定過于超前。
在這部劇場版中,你可以看到由天才少年創造出的,可以自我學習的人工智能。
它的設計不同于以往固化的 AI 系統 ,在電影中它 " 号稱 1 年比得上人類 5 年 ",實際的出場也套用着天才少年的人設,讓人很難不聯想到前不久沸沸揚揚的 " 數字生命 "。
不僅僅是人工智能,你還可以看到當時的動畫創作者對于遊戲的千般願景。他們在動畫中,設計出了一款 " 蛋 " 外形的遊戲裝置。
進入其中的玩家可以完全隔絕外部影響,就像是《刀劍神域》或者《頭号玩家》那樣,實現 " 完全潛行 "。
要注意,這一切都是在 2002 年。
而除了吸人眼球的設定,我想真正讓「貝克街的亡靈」獲得成功的是這部作品的氣質,它也與曾經,與未來的所有劇場版都有所不同。
早期的幾部柯南劇場版都以 " 推理 " 著稱。
在「第 14 個目标」「瞳孔中的暗殺者」為代表的幾部作品中,緊湊的劇情貫穿着畫面的每一分鐘,複雜的案件巧妙地勾連起每一個參與其中的角色。
它們脍炙人口,專注于案件本身,卻意外忽略了向觀衆去傳遞更深層次的思想。
而「貝克街的亡靈」不太一樣。這是「柯南」第一部從 " 情感 " 出發的劇場版,它的編劇是野澤尚,是拿過江戶川亂步将項的推理小說作家,也是獲得過向田邦子獎的著名編劇。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執筆「柯南」。
相比前幾作裡那些極為精彩,一環套一環的案件,「貝克街的亡靈」所涉及的案件并不複雜,倒不如說極為簡單。
野澤尚從美國廣播公司播出的偵探推理劇《Columbo》中汲取靈感,套用了一種 " 倒叙 " 的推理方式,在影片開場十幾分鐘就給觀衆直截了當地曝光了真兇的身份。
這種手法是罕見的,是 " 反爆米花 " 甚至 " 反電影的 "。
這種自帶劇透的叙事手法決定了「貝克街的亡靈」的重點不在推理案件,而在于推理過程中,所想要表達的其他内容。
通俗的推理案件不僅僅需要知道受害者和施暴人,還需要完整的作案手法,和一個合乎邏輯的作案動機。
在這方面,野澤尚利用沉浸式遊戲的設定,将故事拆分為雙線。
一條以柯南為首,進入虛拟世界探索案件背後的作案動機;一條則是以 " 柯南的父親 " 工藤優作為首,在現實世界,不斷推進案件的偵破。
阿笠博士的發明也無法使用
電影中,這兩條故事線同步推進,互相交錯。
在工藤優作确認了作案手法的同時,柯南找到了遊戲中的 " 開膛手傑克 "。野澤尚借助開膛手傑克之口,點出 " 血脈延續 " 這一說法,回扣到了作品初期,自己所設計的,圍繞 " 宿命 " 的讨論。
如果隻看「貝克街亡靈」的案件,那麼它絕對不會是 " 柯南系列 " 中的 " 标杆 ",甚至有可能競争成為 " 推理元素最垃圾劇場版 " 的資質。
它能成為經典,最重要的還是其在推理之外,它着墨了更多角色之間情感的溫度,反思了更多畸形社會給少年帶來的成長煩惱,讨論了更多 " 世襲 "" 宿命 " 等其他柯南劇場版所沒有接觸的内容。
還是要從 " 宿命 " 和 " 血統論 " 開始講起。
早年,央視的新聞直播間在讨論 " 日本世襲制度 " 的時候曾經引用過「貝克街的亡靈」開篇時灰原哀的一段台詞。
這番台詞的覆蓋面較窄,隻是作為全篇的引子放在這裡,日本的年輕一代隻要按部就班,認同自己的父母,按照父母所規劃的路線前進,那麼很容易就可以實現他們 " 子承父業 " 的夢想。
但是在這種 " 龍生龍,鳳生鳳 " 的美好期望之外,還有後半句 " 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 留在不言之中,在陰暗面滋生發酵,被用來作為輿論攻擊的武器。
失去一切是有點誇張
而在畸形的社會體制之下,「貝克街的亡靈」的另一層提筆寥寥的願景,便是日本當時缺乏的個性化教育。
影片中有着一個立場非常微妙的少年 " 澤田弘樹 ",他在片中被設定為了 " 天才少年 ",但是礙于日本當時的教育體制,他的童年充滿了不幸,直到被母親帶往美國。
現在看來,澤田直樹更像是野澤尚結合自身成長環境創造出來的一個角色。
野澤尚出生于 20 世紀 60 年代,見證了 70 年代開始日本不斷推行的個性化教育體制。
從初中開始便抱有導演夢想的他切實體會到了教育體制的改變,也才創造了澤田直樹,這樣一個不被傳統體制所接納的天才。
而抛開這些對日本社會體制的思考與讨論,「貝克街的亡靈」中的角色也是足夠特别的。
野澤尚在保證了主角團一行人有血有肉,沒有淪為工具人的同時,還着筆刻畫了另外 4 個與他們一同進入遊戲的官僚後代。
這些新加入的角色最開始是乖戾且自私的,他們會以 " 日本的未來 " 自居,在宴會現場旁若無人地踢足球,對待陌生人口出惡語。
但是在遊戲之中,他們多次被主角團一行人搭救,深受感動的他們也将這一份善意很好地傳遞給了其他人。
之後他們不僅幫助救下了柯南,還選擇挺身救下了遊戲中的 NPC 角色,對于回饋的善意他們也會害羞,開心地接受。
這些成長目之所及,淺顯易懂。在電影裡,這些角色的溫度切實傳達給了觀衆,這是一束不屬于柯南的閃光。
要知道,這并不是簡單的遊戲。
「貝克街的亡靈」所假設的遊戲空間和《刀劍神域》如出一轍,不正确攻略遊戲,所有人無法離開虛拟世界,外界也無法對其進行幹擾。
在遊戲裡面,柯南沒有辦法使用阿笠博士的神奇道具,死了的玩家需要等待其他人通關。
如果所有人都攻略失敗,那麼沒有人可以回到現實世界。說白了,這是遊戲,但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想正是因為這種經過設計的緊張氣氛,才能凸顯出角色之間的溫度,表現出角色最動人的一面。
回到一開始的那個問題,為什麼「貝克街的亡靈」是 " 柯南劇場版 " 的标杆?因為我剛剛說的一切都沒能留在 " 柯南劇場版 " 中。
這幾年柯南劇場版正處于崩壞的邊緣,它們有太多的缺點,推理劣化,人物模闆化,故事套路化。
在如今的劇場版中,你隻會看到太多故弄玄虛的犯罪案件,太多蒼白無力地搜集舉證、成為标配的預料之中,但又出乎意料地轟動畫面,還有那些為了鞏固人氣而設計的,日本戰狼、美國狙神、高科技小學生的精湛操作。
日本戰狼的飙車戲
美國狙神的十公裡開外打爆鬼子
該派你去炸月球
就像我之前曾提到的,幾年前,十幾年前,大家聊到名偵探柯南,說起工藤新一,也許會在誇贊時提上一嘴" 平成時代的福爾摩斯 "。
但現在不會了,因為大家知道福爾摩斯生活在英國,柯南沒有護照,去不了倫敦,他隻能在日本成為令和時代的 " 詹姆斯 · 邦德 "。
而在這樣的基礎下,别說是野澤尚那些對日本社會體制的讨論,就連角色最基本的弧光,最保守的溫度,都在一部劇場版,一部劇場版的更叠中,被逐漸抹去,成為了一個又一個象征着環節的工具人。
總得有人告訴 " 詹姆斯邦德 " 他不知道的情報,總得有人身處險境等待 " 詹姆斯邦德 " 的救助。
回到《貝克街的亡靈》,時至今日,我們再回過頭來審視這部劇場版,它真的有那麼 " 神 " 嗎?
大抵是沒有的,這部動畫電影沒有讓人拍案叫絕的精彩反轉,沒有複雜到令人咋舌的詭計設計,施暴者的作案動機現在看來都有那麼一點蠢。
可是這麼些年過來,也隻有這部劇場版,敢于結合時事讨論這些問題,樂于去向觀衆傳達更質樸更簡單的善意,善于去刻畫,去描繪那些屬于角色的溫暖顔色。
也正是這樣對比下來「貝克街的亡靈」才顯得彌足珍貴;
正是這樣對比下來「貝克街的亡靈」才變成了「名偵探柯南」的 " 标杆 ";
正是這樣對比下來,我才推薦你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去電影院重溫一遍「貝克街的亡靈」。
因為那裡有 " 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而不是 " 令和年代的詹姆斯 · 邦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