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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真故研究室,作者 | 王枻坤,編輯 | 龔正
窮逛,又名隻逛不買。它是壓馬路、零消費模式的 Citywalk 在購物中心的一類變種,是年輕人中興起的一種既愉悅身心、又要守護荷包的美好消費習慣。
而将窮逛的場所從一般商場轉變爲世界上零售額最高的 SKP 商場,則會收獲别樣的情緒價值。作爲京城商業地标、自 2020 年起超過倫敦哈羅德百貨的全球店王,SKP 折疊了消費者的用戶畫像。一次揮金百萬的頂級富豪屢見不鮮,買包如同買白菜的 Old money 更是常客,稍顯克制的中産新貴們也在嘗試新生活,月薪兩萬以下的職場小白來這裏汲取能量。2022 年,SKP 年營收超過 230 億元。
但當下,更多的大衆普遍是沒錢的。如何優雅地窮逛 SKP,在錢包驅寒的現實感與富貴花開的幻想中遊走,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來自眼神的過招
在 SKP 窮逛,你可以如在朝陽公園裏一般閑庭信步;也可以如行走在槍林彈雨的戰場,與打量你的店員們過招。
這取決于你的内心,怎麽看 SKP。
在北京從事文化傳播工作的顧影,曾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周一突襲 SKP。他隻是單純想要知道,工作日都是怎樣的人、會在 SKP 過着跟辦公室裏灰頭土臉的自己次元不一樣的生活。這類似于一種社會調研。
出發之前,顧影找他的朋友借了一個價值 5 萬的 LV 包包。傳播行業的不景氣,讓他的錢包缺少底氣。他也不在乎這一舉動暴露他的認知觀。某種程度上,世間的本質,就是用一種刻闆去碰撞另一種刻闆。
SKP 的旋轉門好似現實與夢境的轉換器,門外寒冷真實,門内溫暖虛幻。甫一進門的顧影,刻意挺胸擡頭。
當人敏感時,一切都變得不自然。
SKP 的一樓以重奢爲主, LV、Prada 相鄰,對面開着香奈兒,可以說一樓是這座京城商業地标的鎮店之層。顧影驚異地看到,周一的奢侈品大牌門口也不缺隊伍,3-8 人不等,他感受到了另一種真實。
在時下的輿論場, 隻有哭窮才是最具大衆共鳴、最招流量的密碼。但在 SKP,實力階層看上去像生活在曾經的上海孤島,安然無恙。
這也呼應了一種全球性的經濟真實。在不景氣時代,實力階層受影響從來都是小的。如疫情三年,美國富豪财富不降反升,反而增長了上萬億美元,而美國的窮人卻愈發窮困。
剛進店門沒多久,在卡地亞門店,顧影就看到一對白發夫妻手挽手走出店門。白發老人們告訴顧影,兩副手镯花費了近百萬,是爲子女們而買。夫婦大送錢背後的語氣,聽起來 SKP 就相當于老年廣場,買手镯就相當于每晚跳的廣場舞那麽日常。
不過,顧影愈發 " 裝 ",生活在 SKP 裏的人們卻不這麽想。
" 其實真正有錢的人并不需要大牌來裝飾,LOGO 外露的反而更像是找代購的。" 來自意大利米蘭的品牌—杜嘉班納童裝店的經理稱。
據她介紹,各大奢侈品品牌的頂流 VIP,都是身穿 SKP 旁邊麗思卡爾頓酒店的拖鞋和睡衣下樓購物的,穿着越随意、越簡陋,就越有錢。他們無需再向外界通過耀眼的 LOGO 傍身加冕," 主打一個高級的食材往往隻用最簡單的烹饪方式。"
SKP 的另一位某高奢品牌銷售也表示,真正的資産階級往往樸實無華,從門店出去,他們可能兩手空空,當然不是隻逛不買,而是買的東西太多,會由富豪們的司機、管家和保姆來門店取貨。
平時走冷眼觀社會路線的顧影不太敢東張西望,隻能用餘光在 SKP,一層一層感知各大品牌 Sales 們的凝視。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三樓有一處宮殿之門。那裏戒備森嚴、門口還有黑衣人把守。
杜嘉班納的經理告訴顧影,那是 LV 的 VIP 室,很多消費百萬級别的富豪們嫌一樓太吵,影響購物體驗,Sales 們會把他們請到三樓,一對一服務。
作爲與顧客 " 過招 " 的一方,曾在 SKP 某高奢品牌做店員的小賈(化名),是北京土著 98 後。他說結緣 SKP 還是緣于高中時代,他看到同學得到了一條 burberry 的圍巾,價值 3000 塊,從此入了時尚坑。
小賈說,"用眼光篩選顧客是一種這份職業的專業。其實不管是不是有需求的顧客,都不用裝什麽,真正有需求的實力階層,從上到下是一整套的。他不隻是說一定要穿個什麽、背個什麽,而是對品牌文化有較爲深度的理解。當然也有不了解、隻要大 logo 的,這樣的客戶在國内也不少。"
另一位某品牌店員說,在他們店裏,對顧客的服務是輪流制。一位店員服務了一位顧客後,待下位顧客進場時,就輪到下一位店員。所以有的店員會對輪到他服務的顧客很在意,因爲如果沒有轉化,得等到下一個輪替,而這直接影響他的績效。
有人在意,有人平淡。一切取決于你如何看待你窮逛的地方。
窮逛頂奢商場的野望
同一座商場,逛的人不同,也會逛出不同的價值觀。
劉丹是北京一家房地産公司的銷售。SKP 離她上班地不遠,沒事就會來這裏的地下一層吃飯——整棟商場唯一稍微平價一點的一層,這裏有肯德基,也有擡了客單價的白領快餐和合谷。在她眼裏,充滿香氣的 SKP 是一個可以不買,但能幫助她吸收能量的地方。
若幹年前初入職場時,劉丹的目标是能買一間 50 萬元的小房子。現在經過打拼,她已經能買得起一間 500 萬元的房子。
" 都會有累的時候,累了就來 SKP 逛逛。我并不是稀罕這裏的商品,我稀罕的是未來我能掌握具備在這裏買下這些東西的能力,這才是重要的。" 劉丹說。
相比于劉丹的 " 宏大 ",顧影的欲望就更直白一些。
他雖然幹的是操着全天下心、掙的是白菜錢的活,但他并不掩飾希望能在這裏買下更好奢侈品的欲望。
自從工作之後,顧影就沒再管老家的父母要過一分錢,因爲他知道,隻要向父母哭窮,父母就一定會念起 " 回家考公務員,找個安穩工作 " 的緊箍咒,顧影一個字都不想聽。
買奢侈品,顧影毫不避諱地說,确實有虛榮的成分在,但沒有被消費主義牽着鼻子走。顧影認爲,敢于直面自己的欲望,爲了面子和虛榮而努力工作,實現自身價值,在薪資和地位上證明自己,沒什麽不好的。
顧影查了資料,消費主義是指人們爲追求體面的消費,渴求無節制的物質享受和消遣,并奉行爲人生目标。" 很顯然,我這并不算無節制 "。
與顧影不同,在一家文化娛樂公司工作的娜娜,本身家境殷實,從南方來北京工作,純粹是爲了找生活經驗。
在她眼裏,SKP 就是單純一座購物的商場,沒有什麽特别。
她從來不與店員們過招,她心态平和,想買就買。她指着車後排座位上的一個某大牌新包," 你看放了許久、我拆都沒拆。最近我在過斷舍離的生活。一個包放在家裏,平時用的很少,北京一平米就是 8 萬塊,一個包消耗一平米,太不值當。"
人都有野望——野心與欲望的交織,但它也是分階層、分人生階段的。不同的人,看到同一種商品,會産生不同的價值觀,會在内心裏産生奇妙的化學反應,供人判斷與選擇。
這就是頂奢商場帶給不同人的刺激人生。
畢業之時
一件東西,當沒有擁有時,會立起目标。而一旦擁有,即是畢業之時。
顧影在調研時,也碰到一位窮逛的年輕人。當被問到 "SKP 是一個什麽地方 " 的時候,這位年輕人回答,它像是一所被欲望和野心填滿的大學,通過價格标簽和品牌等級對學生規訓,一段時間之後,你能獲得哪種等級的商品,就等同于在哪一階段畢業。
林梓涵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子,也從事房地産工作,還嫁了一位有錢老公。工作關系,同時也出自個人喜好,她常在普通工作日來 SKP 血拼,目前家裏有一兜子愛馬仕和一兜子 LV。
林梓涵不諱言曾經也是将 SKP 視爲人生目标的人。很顯然,她現在早已提交了滿分試卷。
就在周遭向她投來豔羨的目光之餘,她也在抱怨,說奢侈品也漲價了,漲了好多次,現在的價格确實有些小貴。
臨走時還不忘唠叨," 買奢侈品可以,但也要理性消費,像我上個月花了 50 萬,這個月才買了 30 萬的東西。"
還有一些實力顧客,從 SKP 畢業的方式,是來找樂子,而不是單純的購物。
一位 LV 店店員介紹,有時那些富豪因爲太多東西都唾手可得,反而喜歡加入一些平民活動來尋找新鮮。
比如去年店慶,一位大姐老早就來排隊了,SKP 大門一開,直接往裏沖,一頭紮進 LV 的隊伍中,迅速買完之後,又氣喘籲籲地找店員要限量贈品的名額,當時銷售以爲是名普通的顧客,但一查消費記錄顯示,人家早已是最頂級的 VIP,銷售忍不住問," 您還在乎這點小恩小惠?"
誰知大姐樸實地說到," 還好啦,因爲生活太無趣了,想跟大家一起搶搶東西。"
曾是 SKP 某高奢品牌店員的小賈,目前已經從 SKP 畢業。在他看來,SKP 就是一個工作、無趣的地方,但他也在這裏學到了很多東西。
他服務過的客戶,從中國媒體大亨到知名房地産老闆,他加了不少這些人的助理、司機、管家微信。
小賈介紹,在奢侈品銷售界,一般分爲内向銷售和外向銷售兩種方式。外向銷售類似于走量,對進門店的顧客會熱情争取轉化率,但可能客單價不會太高。内向銷售更加矜持,但瞄準的就是高客單價,一單抵别人十單。
" 平時有新品到了的信息,我會給助理、司機發微信。他們來取貨,我也會準備小禮物。一般的額度就自己消化,貴的可以申請報銷。如果是老闆們帶着小朋友來取,我也會提前準備小朋友們愛吃的蛋糕、甜品。對于老闆,我不是喋喋不休,而是會彰顯我對品牌和背後文化的認知,這樣的顧客容易一單就是百萬。" 小賈說。
據他透露,新人進入 SKP 當店員,工資也是 1 萬元左右,做到 2、3 萬 / 月的會很累。當然遇到店慶月,有的資深店員一個月稅前能拿到 10 萬。這當中越是國際一線大牌,它的價格體系越透明、錢越不好掙,反而是那些價格體系不透明的品牌容易掙錢。
店員的工資裏,有的是按照銷售額分成,一般分成是 2 個點。有的是按照利潤分成,一般是按 5-15 個點進行分成。
小賈也透露了在 SKP 當店員的一種特殊福利,在一些高奢大牌,店員能以少标價幾個零的内部價拿到包自己背,但不可對外倒賣。店内會隔一段時間就來檢查内購的包包是否還在。
小賈說,SKP 就是一份工作,它與時尚有關也無關。現在的他已經換了一家高奢品牌店,繼續他曾經因爲那條 burberry 圍巾帶他入坑的夢想。
SKP 吃到了中國奢侈品消費時代的紅利,接下來呢
SKP 位于北京國貿 CBD 地區,附近高端寫字樓、酒店林立。僅今年上半年,CBD 區域整體就納稅超 700 億元,其中稅收過億的寫字樓共 96 座,較上年同期增加 14 座。可以說,SKP 作爲全球店王,首先占據了地利。
其次,它抓到了中國奢侈品消費時代的紅利。它成立于 2007 年,由北京華聯集團與台灣新光三越(由台灣新光集團與日本三越百貨合資經營)各持股 50% 成立,名字叫新光天地。
當時合資的背景是華聯看重了台灣新光三越在全球奢侈品界的客戶人脈、運營口碑等資源,而台灣新光三越看重了華聯的經營牌照,能夠借力拓展大陸市場。
經過 5 年的成功經營後,雙方在所謂的經營理念等問題上發生沖突,當時還一度發生台方經營者在機場被請回等 " 誤會事件 ",雙方于 2012 年結束合作。
但在中國奢侈品市場紅利(房地産、煤、以及普遍的經濟發展)等刺激下,從新光天地更名而來的 SKP(Shin-Kong-Place)沒有受到這類事件的影響,繼續乘勢發展,于 2020 年首次超越昔日霸主——英國倫敦的 Harrods(哈羅德)百貨,首次問鼎全球店王。2022 年,SKP 銷售額爲 239 億元。2023 年上半年,據公開資料 SKP 銷售額達到了 177 億元。
目前,SKP 除了在北京新開 SKP-S、以及在西安、成都開店外,還計劃在昆明、武漢、杭州、呼和浩特、合肥等其餘 5 個城市接連開店。
去年以來,雖然全球及國内經濟發展遭遇挑戰,但主要奢侈品價格不降反漲,似乎買氣并未受影響,呈現出與大衆經濟體感不同的溫度差。
SKP 是中國消費市場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它見證了中國頂尖富裕群體的快速崛起。但圍繞它的社會情勢卻也發生了深刻變化。
過去 10 年,全社會崇拜的是白手起家、有新想法和執行力的企業家、新富階層,人人都有财富夢,人人可能都想去 SKP 購物。但如今,年輕人的上升通道趨于逼仄,精神世界趨于平躺。
這個國慶黃金周,清華大學畢業的歌手李健在太湖一場音樂會上的一席話,引發了廣大共鳴。
他說:" 我希望所有的人能夠生活的簡單輕松,不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就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
雖然不直接相關,但 SKP 作爲一座客觀存在的商場,卻也身處在陡變的社會大潮中。
SKP 的未來,它會走上一條富者愈富的道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