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林鵬熬了一次夜,在等待淩晨2點的美聯儲議息會議之前,他看了一篇比爾·蓋茨稱GPT是40餘年來最具革命性技術進步的文章。
在更普遍的意義上,這個夜晚高度濃縮了大部分基金經理在2023年第一個季度裏的注意力重心:
矽谷銀行破産引發市場對銀行體系流動性的擔憂,是宏觀上最大的變量;而GPT的躍進,則是一種更爲颠覆性的變革,即便不是黃仁勳說出AI的「iPhone時刻」,人們也早已在與ChatGPT的對話中,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進步。
「對全世界來說,技術發展的大時代來了,再去搞存量争奪已經沒有意思了。我非常看重這次科技進步的影響,本身A股的科技股也好,全球半導體周期都是低位,有了新的投資之後,會不會進入新一輪繁榮周期?我是挺樂觀的。」
林鵬過去在TMT領域的投資上頗有建樹,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伴随蘋果産業鏈崛起的那一代價值型基金經理。
可是過去幾年,整個消費電子産業陷入了一種令人沮喪的存量博弈,需求下滑疊加大國摩擦,究其根本還是缺乏真正激動人心的産品創新,重燃人們第一次見到iPhone時的那種澎湃。
大模型的湧現能力,對于林鵬來說是一個高度敏感的事情,産品創新周期一旦得以加速,很多公司就能真正走出自己的第二增長曲線。
與此同時,對于這位2017年公募股票型冠軍來講,完成私募生涯的淨值增長,是創業的頭三年裏最重要的命題,但市場也給出了極其殘酷的考卷。
對于林鵬這樣自下而上做個股精選、不以賣出爲目的而買入的基金經理來說,一個相對穩定的宏觀環境是方法論能夠有效兌現收益的大背景,偏偏後疫情時代裏,市場幾乎就是在充滿變數的宏觀事件裏起起落落,遠遠超過了許多人過去的經驗。
用林鵬自己的話說,「總有一種力量要你改變自己,過去兩年這個力量特别強特别極端。」
林鵬确實也做出了一些改變。
比如美聯儲究竟怎麽應對矽谷銀行危機這種事件,本身很少會出現在他那套注重微觀個股的框架裏,但現在他也要想清楚最壞的情況是什麽、概率會多大;比如作爲主觀多頭出身的基金經理,他罕見地讨論起了自己對衍生品以及對沖組合的興趣。
又比如在談論對新事物的理解時,他也會放下驕傲,「接受自己可能沒有年輕人那麽好。」
随着行業發展,越來越多的本土私募基金開始研究和配置衍生品以對沖組合風險
但有些更底層的東西,其實未曾動搖。在方法論上,林鵬從來沒有懷疑過價值投資的有效性——一個公司長期正向的現金流是商業世界裏幾千年的常識,不因任何時代變局而改變。
在這個基本面的價值判斷維度上,林鵬在市場的考驗裏保持了自己的堅定——
「我們重倉是有調整,隻是說發現了更有性價比的股票,而不是看錯,應該說這三年是沒有明顯錯的。」在行動上,林鵬也保持了與認知的一緻,也許有錯過的成長性,也許有賣出高估值時的不夠堅決,「但從來沒有在底部減倉任何一家優秀的上市公司。」
根本的問題,在林鵬看來,價值投資在中國是有周期的,上行周期走到最後會泡沫化,下行周期的尾聲就會極度低估。這種周期往複既和投資者結構有關,也有參與者之間過度競争的因素。
在最煎熬的時候,既是對方法論本身的信念堅定了林鵬的投資,也是那些用價值投資的眼光篩選出來的上市公司給了他莫大的支撐。
「很多公司盡管股價跌了很多,管理層仍然會對未來要做什麽事情充滿規劃,即便他直面中美關系的變化,直面疫情的影響,他們背負的壓力要比我們投資人大很多,甚至必須抛開信心不信心的問題,就是要繼續做一些事情。我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很大的鼓舞,當然他們一定是上市公司裏的少數。」
站在如今創業即将滿三年的節點上,面對他的持有人,林鵬有很多需要回答的問題。在經曆了系統性的思考之後,他接受了遠川投資評論的訪談,向我們深度剖析了創業以來他對投資組合、市場變化甚至創業這件事本身的思考。
以下是遠川投資評論整理的訪談實錄:
01
堅持價值,即便要經曆周期
遠川投資評論 :過去兩年多時間,關于組合的回撤,你有非常多的思考,裏面很重要的一個結論是價值投資并非無效,而是在中國市場上是有周期的,如何理解?
林鵬 :我是1998年入行,我發現20多年來,A股市場價值投資這種風格非常清晰的分爲三個周期:在這個周期裏上行、下行,不是市場的上行、下行,而是價值股相對成長股的上行和下行。
第一個周期是1994年到2001年:
上行周期是在1994年到1997年,原先的這個市場公司都沒有利潤,沒辦法講PE,不合理,太高估了。之後開始有了長虹這樣一批績優公司,同時也可以講估值,是價值投資的啓蒙階段,這個時間段内上漲前20名的公司,大多數是高ROE的行業龍頭。
下行階段從1999年到2001年,主題是資産重組,從基本面角度來說講不清楚。
第二個周期是2002年到2015年:
2002到2009年是上行階段,2009年到2015年是價值投資的下行階段。上行階段,比如我們看到了像茅台這種典型的公司開始出現,它的特點也還是高ROE,比較穩定,漲幅也比較确定。
在下行階段2009年到2015年,這時候市場主題是中小盤,以市值論漲幅,它的業績、基本面也不顯著。
第三個周期是2016年到2022年:
2016年到2019年的上行階段表現出國際接軌,海外資金大量進入中國市場,給行業龍頭一個定價,特點還是高ROE公司爲主,它們的估值從行業中最低一路突破。
下行階段的2020年到2022年,表現出非常鮮明的賽道投資,集中在某些行業。
下行階段,各有各的特點,第一次下行階段是資産重組,第二次下行階段是中小盤,第三次下行階段是賽道股,每次都不一樣,但是上行階段基本上都一樣,優質公司、高ROE、行業的佼佼者。
站在現在的位置,我們有可能迎來第四次周期,上行周期到底是什麽類型的公司?可能還是差不多的,優質的高ROE公司,非常鮮明的特點。
遠川投資評論 :出現這種上行階段和下行階段的根本原因是什麽?
林鵬 :我覺得價值投資的周期性,一方面是投資者結構,更重要的是來自于市場競争過度激烈,即使是價值投資也走向過度,從而産生了周期。
中國這個市場總體來說是高度競争的市場,特别卷。所以每一次波動會走到極緻,1997年的時候,長虹炒上天;2007年的時候,寶鋼也炒到了20多倍市盈率,說寶鋼是成長股;2021年的時候又把茅台炒到了60倍的市盈率。
所謂過度競争的整體心态,就會把收益很快「吃幹榨盡」。
海外成熟市場比較溫和一些。如果不過度,也沒有這麽極端的周期。事實上巴菲特堅持他的方法很穩定,大多數時候都不錯,隻有一次,1999年的時候,人家說巴菲特過時了,他不投科技股。那是美股最極端的一次了。
遠川投資評論 :作爲投資人,你怎麽熬過這種風格的周期?沒有懷疑過嗎?
林鵬 :我們不知道這個周期會持續多久。預測持續多久,我覺得非常難。很多道理比如别人貪婪的時候要恐懼,别人恐懼的時候要貪婪,這種是非常定性的說法。
我覺得最好熬過周期的方法,就是找到優秀的企業。企業自身的經營周期波動,可能比股票的波動周期平緩很多。
其實去年上市公司的自發回購非常多,我們很多重倉股都是有回購或者高管增持,那是自發性的,也不是擺樣子、作秀。能夠看到企業持續不斷的進步,對自己公司很信心,這是讓我們能夠支撐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然,也要判斷企業所處的行業是否會被替代掉,到底是成熟行業?還是衰退行業?這個需要講得非常清楚。
價值投資陷阱,一般都是低估值買到了衰退行業。在估值匹配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接受它是一個成熟行業。當然,我們更希望看到的是成熟行業的公司找到了新的增長曲線,低估值加上新的增長曲線,業績和估值能夠雙擊。
在方法論上應該說我是沒有任何懷疑的。我們壓力大的是,讓客戶承受了壓力。
僅就個人角度來說,隻要确定買的是一個優秀的企業,又顯著低估,我非常有信心。我也很确定我們研究看待一個事物的能力,分辨好壞的能力還是很穩定的,沒有減弱。随着經曆周期的增加,這方面我們的能力反而是提升的。
但是股票價格,并不完全體現基本面絕對的好或壞,很大程度也在于别人怎麽看、市場用的什麽标尺。我覺得過去兩年我們的标尺和市場的标尺出現了偏差。
過去20多年這種偏差持續的時間不會特别長,偏離度不那麽高。但是過去兩年這個偏差持續的時間特别長、偏離度特别大。在偏差開始發生,或者我們認爲偏差已經比較明顯的時候去做的投資,最終我們得到的是更大的偏差。
但是我相信,任何鍾擺都有擺回去的時候,偏差越大,擺回去的力度越大,而且速度或許能夠彌補掉過去承受的損失。
遠川投資評論 :你覺得重倉的公司,長期來看,以後會發生一個比較大的價值毀滅的過程嗎?
林鵬 :沒有。我們重倉是有調整,隻是說覺得發現了更有性價比的股票,而不是說看錯了。應該說是沒有明顯錯的。
我确實也會錯過很多機會,一年前這個時候,我們最大的壓力就是"爲什麽不買新能源",這困擾了我一年多。現在我們新能源方面至少沒有虧錢,還是賺了錢的。另外,還有一些不足的地方是買賣層面,明顯的高估的時候,賣股票沒有賣得特别堅決,底部也不是說每次都可以抓住。
但我們從來沒有在一個行業或者個股極度泡沫的情況下沖進去,然後虧錢;或是在底部把明明低估的股票剁掉或者減倉,這種事情也沒有過。
遠川投資評論 :未來價值投資的風格還會呈現出這種周期性的特征嗎?
林鵬 :我覺得未來還是會有周期的,除非投資者的結構有改變。
本來2016年外資開始進入後有了改變,但2018年之後,國際關系逐漸緊張,使得穩定的長線資金在市場當中的比重減少。任何市場都有偏短期的資金,量化投資、趨勢投資、遊資等等都是合理的存在,隻不過因爲我們穩定資金減少了,導緻短期的資金行爲決定了市場的行爲。
要接受這樣的事情。
價值投資的泡沫其實也是來自于不穩定資金,不是說他們不會參與價值投資,他們也會,而且會讓泡沫變得更猛。我覺得要理解清楚這個問題,除非市場結構再次轉向這種穩定的長線,可能會比較長時間才有希望看到,在那之前價值投資還是有周期。
隻不過現在我們處于另一個周期的上行起點。
遠川投資評論 :也就是說,未來和諧彙一的标尺和市場的标尺還是有可能會出現階段性的不匹配。
林鵬 :對沖基金的思路其實是可以幫助我們改善市場标尺和我們嚴重不匹配的時候,怎麽做投資的問題。
比如我覺得我的尺比較準,量出來一個17、18厘米的東西,市場的尺可能覺得它隻有8厘米,或者覺得它有50厘米,我就去鎖定兩者之間變化的相對差距。實際上就是在做配對交易。
因爲它本身是市場中性的,所以我不需要考慮系統性風險、大盤漲跌的問題,隻需要更專注地比較基本面可能帶來的股票差距變化。
雖然有一點對沖基金的思路,但還是根植于我們主動的選股,以及對公司定價的能力。市場的尺有可能不準,但是我可以大緻定位到它和别人差多少,當産生偏差的時候,我們要用這些思路做投資。
我現在管研究部的要求就是,你不隻是推薦,包括你不看好什麽也要說,這樣研究員的思路就會開闊很多。
02
也談AI,是全世界的增量
遠川投資評論 :前面提到,現在處于價值投資一個新的上行周期起點,信心來自于?
林鵬 :首先是目前以高ROE爲代表的優質公司,整體估值水平在曆史上比較低的位置,是後20%分位數的位置。
其次,從資金流動來說,每一次價值投資的上行期都建立在資金流動的基礎上。一方面,海外資金有一部分會回流。而以中東爲代表的一些主權資金,在人民币國際化的背景之下,會從原先的歐美市場部分流出。
如果能夠帶動全社會對中國未來發展的信心,居民自身的資金流入、海外投資者的流入将會彙成一個非常大的浪潮。
遠川投資評論 :大方向上,你怎麽看?
林鵬 :去年宏觀事件罕見的多,從曆史上來看,隻要其中一件事發生都可能對當年全球資本市場産生非常大的影響,但是去年持續不斷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是以前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今年宏觀形勢肯定要比去年好,這個是所有人的共識。
大的方向,美國經濟往下,中國溫和修複,我也沒有什麽區别于大家的宏觀觀點。
今年到目前爲止,宏觀上也出了新的問題,比如說像矽谷銀行、瑞信引發的銀行體系危機,我的看法和市場也差不多,定義爲流動性的問題,是快速加息的副産品,但本質上不可能出現2008年那種級别的事情。
更重要的還是技術進步,我覺得現在又可能迎來一個技術創新的時代了。
不是說ChatGPT這件事出來之後才講,我們一直在梳理裏面的邏輯,自從工業時代進入信息時代之後,決定經濟增長的要素,就從原來蒸汽機、内燃機的功率,變成了算力。
我們做了一個圖,90年代的芯片性能對應什麽産品,2000年、2010年、2020年的芯片性能又是什麽樣的産品。本質是基于算力的提升。算力的提升是持續的,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但基于算力所能承載的輸入和輸出,是跳躍式前進的。
随着算力不斷增長,信息技術跨越式發展
手機在2010年之後沒有特别大的創新,包括2015年的抖音等等都還是在原有的東西上進一步做算法推薦,不是新的跳躍式創新。
遠川投資評論 :對于智能時代,你們如何推演它的發展?
林鵬 :比如對ChatGPT的推演,最終形态一定是人形機器人;比如對智能車,算力提升後就能支撐起非常大的視覺識别運算,就能給智能駕駛提供增量。
黃仁勳說「AI迎來iPhone時刻」,肯定不止是ChatGPT如何運用,它是一個更大範疇的産業。算力提升了之後,一定會有新的硬件平台、殺手級應用會出現,甚至是我們現在想象不到的巨大變化。
這是個一定要重視的科技進步,對全世界來說,有了新技術,大家就可以不再在存量上搞事了,而是往新技術上尋求發展。
另外,A股的科技股,比如電子行業,去年年底估值和基金配置都是曆史低位。全球半導體周期也是低位,有了新的投資之後會不會又進入科技主導經濟發展的繁榮時期?我挺樂觀的,無論是做硬件還是做應用,都可能有很大的機會。
但是我對于現在市場上一些比較瘋狂的操作,即便能理解,很多事情肯定不會參與。
遠川投資評論 :你現在的組合裏有數字經濟相關的倉位嗎?
林鵬 :現在在數字經濟相關的硬件、軟件、電商以及社交平台這些方面的配置應該有40多個點的倉位,但不是市場上最熱門的那些AI概念。
會有新的名字在這波浪潮中崛起,但過去做得不好的,沒有對未來有過投資,甚至沒有成功過的那些人,我不認爲他們能夠突然成功。
我認爲一直在這方面有積累,并且持續投入,競争力最強的那些公司,會真正受益于技術的進步,這對我們而言是更加穩健的一種投資思路。
另外一方面,會有一些新公司可以在這個浪潮中獲得巨量的發展速度,也許現在還沒有上市,但未來能成爲巨型公司,我們一定要關注這方面的進展。
遠川投資評論 :現在和諧彙一本身的研究團隊,之前是電子、硬件,相對偏硬一些的環節。新的浪潮下可能會偏軟,甚至有大量的公司在海外,我們團隊會有什麽樣的調整來應對這樣的變化?
林鵬 :我們團隊當中,也有看軟件和看應用的,甚至我們有同事是自己創業做過标定,管過好幾百人。
從研究員的背景,本身的知識儲備來說,我們有這樣的能力對關鍵問題至少是能夠做出"是"與"非"的判斷,可以理解這個市場上到底什麽事情是正确的,什麽事情不正确,并且可以有一定的前瞻性。
另外在海外投資方面,我們有小倉位在布局,但是我們會更側重于那些對于中國投研人員更具有優勢的公司,比如産業鏈、市場在中國的比重非常大,相比外資我們有一定的研究優勢。
對于純海外背景的公司,又擁有最新、最前沿的技術,需要有一些配置,但因爲确定性不高,或者沒有在研究上非常有認知優勢的情況下,肯定是非常難以做出重倉的決策。僅僅是試探性的參與,我們也要做一點布局,并且保證我們的跟蹤力度,不斷去修正和完善我們的觀點。
03
組織叠代:變得更寬容了
遠川投資評論 :三年前的和諧彙一和現在的和諧彙一,你覺得投研上哪些地方變化最大?
林鵬 :我覺得投研這塊的變化,一是大家的心态更加平和了,投研都增加了很多閱曆,消費研究員經曆過白酒非常繁榮到調整,到疫情對消費的巨大沖擊,最終發現三年之後,公司和公司之間的差異顯現出來了。
新能源研究員也一樣,經曆了市場很狂熱的、自己也比較焦慮的時候,現在又經曆了調整,産業在喧嚣之後進入瓶頸期,他的心态也經曆了波動,但最終也看到很多看似高ROE的公司,産品沒有差異、技術沒有壁壘,ROE一定會被打下來。
因此,大家也都更深刻地理解了要怎麽樣去看公司,怎麽樣去看回報。
如果應用到投資上,即使不是考慮絕對收益,做相對的比較,很多公司或許短期内不能看得特别清楚,但是我們有了更多對公司與公司之間、股票與股票之間差異的認知。
遠川投資評論 :你覺得自己經曆了哪些變化?
林鵬 :我自己也經曆了這個市場波動的煎熬,我對很多事情要做歸納,從方法論、價值觀上指引大家困難的時候怎麽去堅守下來,好的時候怎麽冷靜?
我提出了對行業周期和對應階段的投資觀點,我把這個行業周期分爲四個階段:
P1初創期階段是從0到1,A股很多公司可能還沒有到1,股價已經是2、是10了,所以A股不适合做完全從0到1的投資,這個可能适合VC、PE機構。
P2是成長階段,從1到N的過程往往是大牛股産生的溫床,可能會産生很大的收益,但是也有很大的風險。大緻看到的那些公司,估值已經非常高了,你是不是要去忍受這個高估值?
另外,投資者群體可能非常集中,會出現交易特别擁擠的狀況,一旦基本面轉向,根本沒有反應時間,股價就已經大回調,你就可能承受非常大的損失。
P3是行業整合階段,一般就是競争加劇,行業内部有公司可能會消失,就是P2階段大家特别看好行業發展,大量投資湧入,原來的參與者也大量擴産,我們可以用「波特五力模型」對P3階段的行業整合期、調整期做出解釋。
但這個階段,我們是要堅決回避。
P4就是成熟期。因爲經曆了P3,即便行業龍頭公司的估值也已經很合理,甚至可能會特别便宜。這裏面有很多公司到了這個階段,受限于自身的行業徹底成熟,增速非常緩慢,理論上估值應該不高。
但是我們需要尋找的是經曆了行業的整合之後,競争格局改善了,利潤率提升的公司,或者公司自身在尋找新的業務曲線。
比如2010年永遠在說家電價格戰,但2010年之後整整10年,格力、美的、海爾的回報非常高,應該是市場上回報最好的子行業之一,這就是經曆了成熟階段,行業整合完成、競争格局改善,利潤率提升,而這種利潤率提升的幅度有可能遠遠超過企業自身的想象。
從我做組合的角度來說,首先最主要的倉位還是P4階段的優質公司,一定要有新的成長曲線,除非估值極低,一般來說不去選擇那些純粹的成熟行業、沒有增長的公司。
其次,一定要有P2階段的公司,就算估值比較高,但産業發展增速就在那裏,我在組合當中是要有表達的。
最後,堅決回避P3階段,即使已經跌了很多,還是要回避。
有了這樣的框架之後,研究員可以發揮的地方就更多。
行業處在成長期的研究員,也不會太畏懼推薦的公司估值高,因爲他很清楚,如果這個公司處在成長階段,當下有可能市場的估值會越來越激進,從PE到PEG,然後看PS,甚至最終就直接看市值,我們都經曆過。所以P2階段的公司,不輕易離場。
但不變的一點是,P4階段的公司還是我們主要的倉位和主要的收益來源。
遠川投資評論 :可以理解你在投資方法論上,比三年前的更多樣了嗎?
林鵬 :我覺得我們更寬容了。
04
創業三年:我不能消沉
遠川投資評論 :這三年,創業這件事本身和之前想的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林鵬 :最大的不一樣就是市場風格的變化,遠遠超出了過去我的理解和經驗。即使2008年,從6000多點跌到1000多點,市場系統性風險的影響特别大,但不會有種力量要求你去颠覆過去相對做得比較好的經驗。
但過去兩年這個力量特别強,人家始終覺得你不好,爲什麽你不去那樣?你現在的這些堅持是不對的。
我内心需要思考很多,也要學習、反省,用沉澱下來的信念來抵抗外界給我的壓力。
實際上依然會有很多困惑,特别是去年,經常一個公司出一個業績,覺得真的很好了,真的不容易,但就是依然一路跌。我不理解爲什麽這樣,上市公司自己也不理解,爲什麽比他差那麽多的公司市值比他大好幾倍?
可能我們做投資也是從實業的角度、長期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視角和企業家有些像。去年産生的困惑,也和他們很接近。
這其實是我過去兩年最大的、沒有想到的事情。當然我希望接下來就像鍾擺一樣,前面越過頭,後面回擺也越厲害。最起碼,這個市場已經開始正常了,所以我對未來很有信心。
遠川投資評論 :和諧彙一在投研的配置上非常高,不管是團隊的人數還是資曆,會在某個階段給經營上會帶來一些壓力嗎?
林鵬 :經營上肯定有壓力,但還是要從發展的角度來解決問題,不是隻想着賺錢。如果很控制成本的話,可能盈利還不錯。我們沒有選擇這條路,而是選擇盡可能發展團隊。
有時候會想,是不是等公司賺錢之後再發展團隊?但那時候可能就晚了。
團隊,特别是研究團隊,從招募進來到能夠磨合好,都有一個過程。即使是非常成熟穩定的研究團隊,仍然會有進有出,也有研究員當了基金經理,需要補足梯度,始終都處在磨合的過程中,所以肯定不能從量入爲出的角度考慮人才布局。
打提前量,當然對我們壓力很大,但最大的壓力還是在于能否給我們員工提供足夠的發展空間。
遠川投資評論 :做私募三年,角色其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包括你和投研團隊的關系,也不僅僅是原來純粹的基金經理與研究員的關系。
林鵬 :對研究部,我的職責其實不是考核他們,而是打一個燈去指引他們。
即使是非常困難的時候,去年6、7月份是我狀态非常差的時候,但就算我很不開心、信心也一直在被擊打,我在團隊面前還是要鼓舞士氣,保存我的信心。
我是最不能消沉的人,不然這個事情就會像傳染病一樣,大家都不說話,一開會就陷入無盡的沉默。哪怕你也不想打雞血了,但還是要去做這件事。
遠川投資評論 :這樣的時刻,你怎麽激勵自己?怎麽排解壓力?
林鵬 :主要是運動釋放壓力,另外我天生也比較樂觀。
最重要的是,你出去調研、出去交流,碰到那些優秀的企業家,就總會很受鼓舞,從來都是這樣。而且他們背負的壓力比我們投資人大很多,他要直面中美關系的問題,之前還要直面疫情的問題。
但優秀的企業家都能夠做到淡定,對未來有信心,或者說不一定那麽有信心,但是他要繼續做事情,沒有信心的那些部分他要抛開,我從這些人的身上得到的鼓舞很大。
當然,這在上市公司當中一定是少數。
遠川投資評論 :做基金經理有一個比較矛盾的地方,一方面要對自己的看法很自信,另一方面,又要求基金經理不斷學習,包括在新的技術浪潮、新的社會趨勢面前保持非常謙虛的學習的心态。
林鵬 :在行業當中能夠堅持下來的,都是那些有自己想法的。做得好,首先需要堅持一些什麽東西,否則很快就會被淘汰掉。
做投資是基于有限信息對未來做推演,那你過往要有一個方法,它是符合常識的,又被證明是大概率,在大多數時候都是有效的。一定要有這樣的一個方法,這是核心的基礎。
确實,我們的社會變化很快,市場的風格變化也很快。我也是最近一年想得多了,才想到價值投資在中國也有周期。
但我還是堅持要做價值投資,因爲用這個方法,到下一個價值投資的上升周期,還是可以做好投資,但如果用其他方法,可能就留不到下一個周期了。
如果說接受一個新的東西,就需要把你整個的投資方法徹底改變,那可能原來你的那個方法就不太穩固。
但我要變通、要适應的地方在于,有些時候要接受「自己可能沒那麽好」。同時,要在不同的時代接收新的東西。
我特别相信年輕人會比我們更好,有些新東西我就是沒有他們學得快,這完全有可能,也是一定要接受的一點。所以我們要依靠團隊,他們不斷給我們更新的知識、更新的觀點。
至于堅持和變通之間如何平衡?那是藝術,我也不一定做得好,我覺得我也太固執了,所以也會經曆磨難。
編輯:戴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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