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吳怼怼，作者｜斯維奇
什麽樣的視頻能達到破億播放？
中國十四億人平均下來，路上随便抓個人就有可能看過一遍，這個數字确實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短劇市場火熱之時，幾分鍾的視頻被大量投流，幾十集播放量累加，或許能夠達到上億播放的奇迹。
對抖音這種時間黑洞來說，過億似乎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小楊哥的粉絲都破億了。
但對 B 站來說，單個視頻達到破億成就的，是值得考究的，也是更具觀察價值的。
最近，一個 2020 年發布的《讓子彈飛》的二創視頻，靠長尾流量在 2024 年初繼續博得年輕人的喜愛。
但還是會讓人困惑。姜文導演名聲在外沒錯，豆瓣三百萬人共同打出 9.0 高分的電影有影響力也沒問題，二創視頻怎麽能有這麽多人看過？還看過這麽多遍？
濃縮版讓學宇宙
《敢殺我的馬？！》其實是 B 站的第三個破億視頻，前兩個也造就了曾經的互聯網熱門。最早是猛男跳新寶島，後來是基于趙本山小品二創的「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争氣。」
這個視頻好看，首先是因爲《讓子彈飛》的台詞句句經典，看個兩遍就能刻入 DNA。
張麻子的「我來鵝城隻辦三件事：公平，公平，還是他媽的公平！」，「你給我他媽的翻譯一下他媽的到底什麽是他媽的驚喜」，黃四郎的「請客，斬首，收下當狗」都成爲二創視頻的玩梗标題。
黃四郎怒喊「他媽的張麻子，敢殺我的馬」，胡萬剖肚看粉的「你不是欺負老實人嗎」也是「讓學宇宙」出圈的經典。
把《讓子彈飛》盤出包漿的網友，更是用顯微鏡觀察發展出「讓學」，《讓子彈飛》相關解讀内容在 B 站有許多「萬字解讀」的視頻，各個都是幾百萬播放量。評論區人才輩出，「讓學大師」不遑多讓。
《敢 殺 我 的 馬？！》這個視頻将經典台詞摘錄，把整部電影的核心叙事打包在兩分鍾的視頻中。回顧這個視頻就是回顧電影。甚至創作的 up 主 @哦呼 w 的創作緣由就是最近每次翻到讓子彈飛都會重溫一遍，就想着做了個鬼畜。
和電影比起來，這個鬼畜視頻是更快的故事節奏，也有更爽更密集的音樂踩點。
張麻子與黃四郎飯桌上的笑聲被剪輯成一段持續的魔性背景音，二人後續在鵝城的博弈被濃縮成幾個關鍵鏡頭，既快速交代了故事，甚至也非常貼切：赴鴻門宴的二人在飯桌上早已想好對付彼此的手段，推杯換盞之時已經預演了雙方的命運。
魔性的笑聲引來「每天一遍防止抑郁」與「爲什麽我會跟着笑」的彈幕，經典台詞的重複讓二刷三刷的觀衆腦海裏自動播放，甚至與彈幕契合，「以下内容建議全文背誦」。
基于這個視頻擴展出的貓和老鼠、海綿寶寶版《敢殺我的馬》也一點不違和，同樣的音頻配上合适的剪輯，萬物皆可「讓學」，在評論區和推薦頁「根本出不去」。
「讓學」視頻破億，離不開《讓子彈飛》影片本身的高質量，但其流行和鬼畜的呈現形式也密切相關。
魔音貫耳，全文背誦
鬼畜一詞爲中國所熟知，來自于一條根據麥當勞叔叔跳舞混剪出的視頻，《最終鬼畜藍藍路》。
這個視頻的标題使「鬼畜」一詞歪曲了原本的詞義，現在在中文語境裏都是指代以高度同步、快速重複的素材配合 BGM 的節奏來達到洗腦或喜感效果的視頻。
B 站于 2014 年 9 月首次獨立出了 " 鬼畜 " 這一分區，同時也在此誕生了許多中國知名的 " 鬼畜 " 作品，一些作品的相關内容甚至成爲網絡流行熱詞的來源。
以 B 站爲主要陣地發展出的鬼畜文化，也得到 b 站的扶持。B站入站必刷列表裏，不少就是播放破千萬的鬼畜，從家有兒女到諸葛亮罵王朗，到處都洋溢着雅俗共賞的輕松氣氛，看的人也因此變得更多。
彈幕文化的發達爲鬼畜視頻更增添了一層樂趣，精辟的評論點出了笑點，熱情的氛圍也帶來「視頻很搞笑」的心理暗示。
鬼畜十年，發展至今，到底有何吸引人之處，從初中就開始看鬼畜視頻的傑克袁對此就很有發言權。
up 主 @伊麗莎白鼠 的《如何讓孩子愛上學習？》他就刷過很多遍，并且背誦了全文，在初中甚至會閑來默寫視頻台詞。有一次被語文老師發現了，要他在全班面前表演，他也非常社牛地将整個内容唱了一遍，全班同學都笑得很開心。「江南皮革廠倒閉了」他不僅全文背誦，甚至在班上用武漢話唱了一遍。
在蔡徐坤的鬼畜滿天飛的時候，在 QQ 群甚至會看到有人「對暗号」，你一句我一句大家默契地把整個鬼畜視頻歌詞複述一遍，産生一種「你我都看過那個視頻」的會心一笑。以符号爲依托互動，某種意義上大家通過鬼畜視頻打造出一種彼此認同的共同體出來。
談及重複看鬼畜視頻的原因，傑克袁說「想被逗笑吧，而且就是很妙，很多台詞都很妙，讓人想背下來」。
心理學上有一個概念叫多次暴露效應（Mere Exposure Effect），表示僅僅因爲多次暴露于某個刺激，不需要任何其他正面或負面的經驗，人們對這個刺激的喜好程度就會增加。
人們對重複經曆的事物感到更加熟悉，同時因爲降低了認知負荷，大腦處理信息的過程更加高效，這也意味着可控可預測與之相關的情境，這種能力使我們感到舒适，從而增加我們對該事物的喜愛。
就像品牌經常利用重複曝光來建立消費者的熟悉感和信任，許多人也喜歡聽自己熟悉的經典老歌，同樣的，鬼畜視頻因此就越刷越洗腦，越看越喜歡。
有些鬼畜視頻的音樂做得确實質量高，稱之爲升華原作也不爲過。有些「百萬調音」加「洗腦踩點」的作品，會有一部分觀衆請願上架網易雲音樂，up 主 @女孩爲何穿短裙 剪的「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在網易雲的最高贊評論有 27 萬贊，評論總數也有 5 萬多，可見彼時盛況。
鬼畜通過對素材的解剖、重複、再創作，達到颠覆經典、解構傳統、傳達價值的效果。一反常理的表達組合能打造笑點，解構一切的叙事和略顯聒噪的音樂，與躁動不安追求反叛年輕人的精神也有所暗合。
刷鬼畜視頻，耳濡目染的也是一種樂子人價值觀，對一切付之一笑的消遣态度，或許也是一處逃避現實的避難所。
B 站社區與鬼畜文化
B 站近年來做了諸多社區與内容的嘗試。
無論是原創綜藝和自制短劇，還是引進更多影視作品，B 站都在努力跳出二次元番劇這個舒适圈。
與此同時，B 站的生活區、美妝區、影視區成爲衆所周知的「搖錢樹」，飛瓜數據顯示這三個分區在去年雙十一分别創造了超過一億的的播放量，成爲 23 年在雙十一 B 站用戶觀看商單投稿最多的分區。
知識區同樣也值得一提。除去這三個破億視頻，《宋诰高等數學》視頻合集的總播放量也高達 1.4 億。「B 站大學」确實名不虛傳。在 B 站觀看學習類視頻在近些年已經是大學生甚至中學生的常态，「大學大學，大不了自學」的口号下，大家把視頻課程刷上一億播放量。
除學習類視頻在 B 站也廣受歡迎外，B 站近年來拓展生活區，去二次元化，發展多維度的内容賽道，把面向小圈子的同好網站擴大到年輕人都能找到共鳴點的社區。在主站的分區模塊中，鬼畜分區已經是被淹沒在諸多品類中的并沒有那麽顯眼的一個小塊兒了。我們甚至可以說，B 站其實是在「去鬼畜化」的。
但爲什麽單條視頻累計播放次數破億的依然是三個鬼畜視頻呢？
B 站發展初期，入站網友基本以 ACG 愛好者爲主，彼時的 B 站創作内容也多以二次元相關内容爲主。
即使現在入站考試已然變成了諸如彈幕禮儀、評論規範等文明上網守則的 " 價值觀題 "。一些人也會懷念當年的 B 站入站考試的刁鑽題目，引無數二次元網友盡折腰的日子。
内容豐富度的增加對 B 站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好的轉變，但其核心的社區文化依然與亞文化息息相關。不管是二次元還是鬼畜，B 站創立初期的基因依然存在，鬼畜現如今的受歡迎實際上體現出 B 站年輕用戶對核心的一些堅持。
就如同這個視頻下 @酒空月明 的評價一樣「個人認爲這是一部能真正代表 B 站視頻創作水平的作品」。
鬼畜的未來在哪裏？
我們需要去看觀看者，也要去看創作者。
關于看鬼畜視頻的性别組成，傑克袁說「男女 9:1 吧，幾乎都是男性，其實我想說百分之百」。事實上，無論從素材來源、題材選取還是創作者性别來說，鬼畜都是一個面向男性群體爲主的視頻類别。
目前 B 站鬼畜區幾百萬粉絲的大 up 如 @伊麗莎白鼠 、@女孩爲何穿短裙 這種持續創作者都是男性。
以近幾年的流行鬼畜視頻的創作主題來講，它們也都更加貼近年輕男性群體。
包括蔡徐坤相關視頻裏出現的籃球，《高壓鍋說唱》這類視頻中的 rap，還有以英雄聯盟主播大司馬的直播素材爲基礎的鬼畜，也是需要「打英雄聯盟遊戲」與「看遊戲直播」這兩個條件作爲前提。
鬼畜視頻中會出現性暗示、黃色笑話與髒話等等對女性群體存在冒犯的台詞，一定程度上也把女性受衆排除在外。雖然近來 B 站審核對這類内容有所限制，但長期來說，女性向一向也不是鬼畜視頻的舒适區。年輕男性、或者還在念書的男孩，或許依然還是這類視頻的受衆。
B 站鬼畜區曾經有有四大制作鬼畜視頻的大師，被稱爲「四大欠王」。有人以快節奏打擊感著稱，有人擅長鬼畜 RAP，有人以以 " 金坷垃 " 爆款走紅，但現在還活躍的隻有 @伊麗莎白鼠。
這一定程度上是因爲做鬼畜不賺錢，純靠爲愛發電。
高中時愛看鬼畜視頻的小張跟我舉了個例子，在 B 站如果你是一個有着三百萬粉絲生活區 up，你可能靠接商單就在一線城市買套房了，但如果你是一個同樣體量的鬼畜區 up，你一個月還是入帳幾千塊錢。
而且鬼畜視頻的精辟台詞、洗腦卡點和豐富素材的剪輯都意味着漫長的制作流程，在工作量上可能比一般視頻創作耗時耗力得多。
對于大多數有這個精力和興趣的潛在視頻創作者來說，剪一個更有技術力，更「高雅」的高燃混剪視頻，可能對他們更有吸引力一些。
縱使鬼畜視頻有這樣那樣的限制，我們也無法斷言這種視頻形式的存續與消亡，但傑克袁在跟我聊完天之後隔了一陣給我發消息："以你這個聊天爲契機，我回味了很多以前的鬼畜，經典依然是經典。" 配上 loopy 調皮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