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勤勤懇懇的底層打工人，忽然有一天被黑幫給騙了。
在各種威逼和利誘下。
不得已，他隻好發揮自己的 " 能力 "，開始給他們做賭博網站。
結果，風生水起。
眼熟嗎？
看到這個劇情，Sir 第一想到的，也是《孤注一擲》，張藝興的那個角色。
但。
看着看着，覺得不對勁。
幾集下來，我發現它的重點既不在于壞人到底有多壞，也不在于博彩有多大的危害。
反而，它極細緻地描述着一個憋屈的底層打工人，是如何成爲惡人的全過程。
相比于《孤注一擲》。
它更像《狂飙》（高啓強），甚至《絕命毒師》（老白）——
惡人傳記
金政民（《壞家夥們》）導演。
主演是憑《怪物》拿到百想大賞最佳男主角的申河均。
目前播出 4 集（流媒體 6 集），不但收視率從開局的低谷逐步攀升，口碑也出奇得好，目前豆瓣 8.1，IMDb9.1。
其中的第二集，雖然評價人數還不多，但是已經高達 9.6 分。
在黑幫片的外衣下。
Sir 更關心的是，到底是什麽力量，可以讓一個好人不得已作惡。
然後，我們會發現：
原來，打破道德底線，竟是如此 " 容易 "。
01
好人傳記
好人變惡的故事，在大屏幕并不新鮮。
有時候，是爲了維護自己的權益，結果陰差陽錯，越走越偏。
像《狂飙》裏的高啓強，原來本本分分地開檔賣魚，小混混非得找上門來，強子被逼上黑道，騎虎難下。
那真是一個遭老罪喽！
有時候，是爲了一己私欲，底線盡抛，富貴能淫，貧賤能移，威武能屈。
像《孤注一擲》裏狂歡的衆人，光憑幾句 " 想成功，先發瘋，不顧一切向前沖！"" 拼一次，富三代，拼命才能不失敗！"" 今天睡地闆，明天當老闆！" 的口号，便将道德底線抛諸腦後。
似乎隻要 " 惡 " 的響指一打，人們内心難填的欲壑便會聞聲而動，善念與原則繳械投降。
而《惡人傳記》卻在反複呈現底層好人轉向惡人這一過程的掙紮、糾結與反抗。
甚至可以說，這部劇更适合叫《好人傳記》。
韓東洙，掙紮在律師界最底層，爲了賺點辯護費，他每天蹲守在各個看守所，隻要給他一萬塊韓元（50RMB），他連嫌疑犯的忏悔書都可以幫忙寫。
說得好聽點，他是 " 生計型 " 律師。
說得難聽的，就如看守所裏的囚犯所笑話的：
像在屎堆裏打滾的狗
除了職業生涯的失意，韓東洙的家庭生活也處處埋藏着不如意。
媽媽罹患了精神病，住在老人院，連丈夫的私生子及其女兒都記得，卻不記得自己的親兒子韓東洙。
同父異母的弟弟（申在河 飾）成日窩在一家小電器店，一事無成，靠虛報價格抽利潤和給哥哥找看守所的 " 商機 " 賺錢，自己的女兒還得靠哥哥和嫂嫂養着。
得，說到底還是需要大哥幫扶生活。
雖然生活一地雞毛。
但當黑道大哥徐道英開出高價，雇韓東洙當私家偵探，讓他監視、跟蹤女朋友抓小三的時候，韓東洙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是因爲自己的職業尊嚴被人踩在腳下嗎？
心情很糟吧
我好歹也是個律師
竟然要面對這種家夥
徐道英放肆地挑釁，試圖用 " 攻心計 " 拿捏住韓東洙。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位律師心裏想的是：這樣做，會導緻有人受傷，即使那個人與自己無關。
是有人可能會受傷的事情啊
你覺得徐道英會放過那女的嗎
明明就知道會有人受傷
就算再怎麽缺錢
也不能這樣做
即使收到了徐道英派人送來的一千萬，他依然想方設法要退還回去。
在金錢的誘惑面前，一個好人守住了自己的底線。
一個如此艱辛也要維持善良的人，最終走向作惡，究竟爲什麽？
02
無處不在的蒼蠅
劇中反複出現過一個 " 意象 " ——
蒼蠅。
這是一個讨厭的、無處不在的、污濁不堪的蟲子，它生活在暗處，卻時不時地冒出來，污染你的食物。
就像《寄生蟲》裏的蟑螂。
這也是一種寄生生物。
對普通人而言，即便再厭煩，恐怕，在它出現時也隻是不耐煩地揮揮手，把它趕走，而不會一巴掌拍死它。
因爲 " 拍死 " 這件行爲本身，就會髒了自己的手。
對于本身就已經陷入泥潭的黑幫來說，做這件事，就是輕而易舉，以至于開頭，黑幫老大徐道英直接捏死了一隻蒼蠅：
我最讨厭蒼蠅了
這意思是，他要開始殺人了。
但。
對于堅守善良底線的東洙來說呢，他又是什麽時候開始不再揮手去趕，而是一巴掌拍死蒼蠅的呢？
是在與妻子的老闆談判後。
事情是這樣的。
東洙的妻子，是一名超市的售貨員。
有一次，她答應了在店長出差的時候，去幫他打掃屋子。
沒想到，一拉開房門，店長隻穿着浴袍沖過去摟着她，吓得她倉皇而逃，還摔了一跤扭到了手。
她 要投訴店長。
連性騷擾投訴信都上傳了。
自己有軟肋在店長手上，不得不撤銷：
她瞞着東洙向店長借了一千萬韓元（折合人民币 5 萬），填補精神病母親放火燒養老院的和解金。
得知此事後。
丈夫的憤怒，一下子變成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無奈和辛酸。
即使如此，韓東洙還是堅決要爲妻子維護權益，去超市找店長表明自己會申訴到底。
沒成想，惡人卻倒打一耙。
店長不但質疑韓東洙的律師身份，還反複向東洙的自尊心捅刀。
真是律師的話怎麽可能
放任妻子在這種地方工作
就爲了那一點小錢
四處籌錢的樣子也很奇怪
怎麽辦？
怒火中燒的韓東洙抱着徐道英給的一千萬，盡數倒在店長面前，并再次申明自己的律師身份，希望以此能讓店長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走出了跨越底線的第一步。
然而。
此時，店長卻得意洋洋地表示 " 我上頭有人 "。
我是不可能被革職的
因爲我就是高層派來的
蒼蠅，圍繞着韓東洙 " 嗡嗡嗡 " 地響個不停。
既然趕不走。
那隻好，一巴掌把它拍死。
你不是惡人嗎？那好，我可以比你更惡。
隻見東洙拿出球棒，憤怒地砸了下去，随着玻璃破碎的聲音，店長吓得抱頭躲竄，連忙道歉。
沒錯。
以惡制惡總是那麽粗暴有效。
而越過道德底線這種事，也比想象中容易許多。
就像拍死一隻蒼蠅那麽簡單。
隻是，他踏出的這一步也讓自己不得不髒了手，隻能與虎謀皮。
發現了嗎？
表面上，劇情說的是黑幫老大徐道英逼着韓東洙一步步變壞。
實際上，真正把韓東洙這種普通人逼上絕路的，是 " 蒼蠅 " ——
那些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濫用權力的人，踐踏他人的權利與尊嚴還有恃無恐的人。
而這些權力之下的 " 蒼蠅 "。
才是促使一個堅信法律與正義的律師，走上不法之道的根源。
03
以暴制法
對普通人來說，看到這樣的作品總是會感情複雜。
一方面，看着一個好人走向罪惡，心裏總是會挂着一顆定時炸彈，因着那幾乎注定的悲劇結局而唏噓。
另一方面，看到他們 " 以暴制法 "，又總會很爽。
一如早年我們看《跛豪》，看《雷洛》，或者近年看《狂飙》，看《絕命毒師》，心裏總是盼着好人變惡，看他大殺四方。
爲什麽？
因爲在那些作品的時空裏，惡，總是有效的。
《惡人傳記》的背後 " 大蒼蠅 " 之一、披着企業名家身份而涉黑的金代表曾說過這麽一句話——
隻要海埈成爲議員
通過幾條法律
那麽這幾年的煩惱
一下子都能被解決
什麽意思？
意思是身居高位的人可以利用法務體系，操控選舉結果，讓法律成爲 " 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
所謂 " 法外有法 "。
這就是這部劇所展示的環境。
如果正常的司法流程被阻礙，那麽，處于下位的人定會另外生出一套暴力法則，對抗這不公，以便，不至于讓自己的人生困于絕望。
就拿身處黑幫的徐道英來說。
他也曾是棒球界冉冉上升的新星，但，就在離大獲全勝還差一步的時候，被對手和裁判算計，被迫退賽出場。
認命？
不。
他要對抗這種不公，而對于普通人來說，對抗不公的手段有且隻有一個：
暴力。
于是，他舉起拳頭砸向裁判。
直接導緻對方死亡。
性格如此？
那我們再看本性善良的韓東洙。
第四集裏，有一段情節是那個喊着 " 上頭有人 " 的店長，反咬一口，要告東洙妻子诽謗罪。
還找了文所長的兒子文海埈當自己的辯護律師，文所長，正是讓東洙從律所事務長跌落爲 " 生計型律師 " 的幕後操手之一。
一邊，是 " 死對頭 " 的挑釁和輕視；另一邊，是妻子的期待和信任。
這是韓東洙的背水一戰。
而此時，徐道英向韓東洙伸出橄榄枝：
明天的官司
我會讓你赢
怎麽赢？
簡單粗暴：通過制造一次車禍，直接把文海埈撞到昏迷。
你可以看見。
當法律不再公平。
當 " 以暴制法 " 能帶來百分百成功率。
當無處不在的 " 蒼蠅 " 和行之有效的 " 法外之法 "，偏離了社會正軌卻能在社會上堂而皇之地生活，甚至比老實努力生活的人還能獲得更多的時候。
此時。
一個好人的底線便自然動搖了。
而其後來，從假意幫徐道英設計賭場，到逐步聯手對抗更惡的對手，從而讓自己成爲那個惡人本身，不過是順理成章而已。
所以。
說到底，《惡人之傳》的 " 好看 "，其實并不在于刺激人腎上激素的打鬥、槍戰和血腥暴力場面。
而在于好人逐步轉向惡人的過程。
我們看到的，是他的内心如何拉扯、在緊要關頭又如何抉擇、從被迫成爲 " 共犯 " 到主動作惡的轉變。
在這裏。
我們可以抽離掉标簽化的先入爲主。
可以更深一層地看到人的處境，看到環境的荒謬，看到這個世界是如何如溫水煮青蛙般演變成這個鬼樣子的。
它讓我們去想。
在道德底線如此輕易就被打破的當下。
我們到底以什麽理由。
去維持住那搖搖欲墜的、已成奢侈品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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