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元？160 元！
看了好幾遍工資條，小寒無奈接受。這是她考編 " 上岸 " 成爲一名大專教師後，第一個月的全部收入。
雖然入職培訓時已被告知，新來的專任老師前三個月不發工資隻發補貼，" 但這數目也太寒碜了 ……"
她去問人事，這 160 元到底補貼了啥，得到答複：學校薪資系統出現 bug，無法顯示明細内容，何時修複未知。這又讓小寒厥倒，她原來工作的遊戲運營公司，再複雜的系統 bug 都要在一天内修複。
盡管入職還不到兩個月，但諸如此類的瑣碎，都讓小寒感受到市場企業與體制單位的差異。以前在公司，她的工作以結果爲導向，講求績效。而在學校，她發現填表格、開會，好像就是績效。
前幾天，" 擁有教師編制的他們後悔了 " 登上微博熱搜，一些網友分享的經曆和感受，小寒深有同感，" 下一份工作肯定要跳出體制。"
考編，原本不在小寒的人生規劃中。
在朋友圈子裏，她一向以新時代獨立女性自居，也曾調侃畢業後早早考編的朋友 " 保守 "、" 傳統 "。
小寒出生在長三角某沿海城市，父母雖然都是體制内的，但對她的成長過程幹涉很少。高考後，她申請到澳門讀大學，研究生到倫敦進修，回國後，第一份工作在上海一家中外合資的遊戲公司做市場，成爲了一名新上海人。這些，都是她的自主選擇。
變化發生在三年前，可能是受家裏親戚的影響，父母開始勸她考編，甚至承諾，隻要考編成功，考到哪裏，就在哪裏爲她買房。小寒對此不置可否，爲了避免被唠叨，照父母的意思報考了一所大專院校的教師崗。
2020 年 4 月底，小寒第一次正式參加教師編制考試，落榜了。她不在意，但父母更加 push，加之當時的工作遇到瓶頸，她覺得找份輕松、自由的工作确實不錯，于是對考編也越來越上心。
三戰終 " 上岸 "，她便欣然辭掉上海的工作：" 回家做老師了，以後也是有寒暑假的人了！"
但入職第一周，小寒就 " 忍不了了 "。
根據學校安排，所有新老師都頂崗先做班主任，負責學生的日常管理。她不理解，自己的崗位明明是專任老師，工作内容卻與教學毫不相幹，時間被大量會議和傳達任務所充斥，對學生管理的要求極其瑣碎繁雜，" 從學生睜眼管到閉眼，像帶幼兒園小朋友一樣，什麽都要管。"
小寒數了下，上班第一天就收到近十份通知。" 最要命的是，這些通知從格式到字體都不統一，兩三頁紙的通知内容，核心信息就幾句話。"
之後是填不完的表格。學校規定，每個班主任每個月要組織班會、班委會、班級主題活動、下一次學生寝室、找學生談一次話，每做一項都要形成詳細的記錄。
" 這都是形式主義，有些班主任索性直接讓學生自行組織、記錄。這樣的活動能有什麽成效？對學生有多大幫助？沒人在意，隻要表格交上去就行。" 小寒和同事交流過，這項工作純粹是爲了完成當地某位領導的最新指示。
至于學生是否受益，老師感受如何，反而不重要了。
跟同事的 " 沖突 " 也比預期來得早。入職後的第一個周末，小寒跟朋友約好去看演唱會，好不容易才搶到的票，可學院突然通知，周六安排她值班，陪學生一起參加開學典禮。" 這些活動明明是輔導員組織的，而且也不是每個班主任都要參加，安排我之前不能先問問我嗎？"
小寒隻好臨時找同事頂班，電話向負責行政的老師說明情況，結果換來對方一通教育，" 說什麽新老師要服從學校的工作安排，要顧全大局 …… 反正一堆大道理，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錯似的。"
小寒說，當初選擇考教師編，是認爲隻要做好教學工作，其他時間自由支配，結果一節課沒上，幹的全是雜活。時間被莫名消耗，每天早上 8 點上班，晚上 10 點多才能回宿舍，連刷小紅書的心力都沒有，她害怕長此以往，徹底失去興趣愛好，弄丢了 " 自己 "。
" 這份工作性價比很低，和外人印象中大學老師輕松、自由的狀态，完全不一樣。" 工作近兩個月，小寒一肚子苦水。
據她觀察，不擔任班主任、專事教學的老師也不輕松。" 不是因爲教學或者科研任務繁重，而是被各種瑣事占據時間和精力，一個月就要開好幾次座談會，一開會起碼兩三個小時。"
她也不理解，在大專院校這個環境裏，行政人員本該是爲師生服務的，但在自己的工作環境中，似乎并非如此。" 我有次跟我們學院教授級别的院長，一起去後勤部借一張桌子。院長低聲下氣，那個職員愛答不理，我在旁邊看着很不是滋味。"
不過，在另一所高校負責人事工作的朋友影子，比小寒更早進入學校這一體制，她覺得這可能是個别人的問題。" 在我們學校，老師每年都會給行政部門打分，所以我一定是要爲老師做好服務的。"
對于學校會議、程序性的工作多而雜的問題，影子也理解背後的緣由：" 跟企業相比，學校的一些崗位很難量化績效。上面對我們的考核要求，就是看舉辦了多少次的座談、講座和總結會議。雖然很難說，這些會議都落實了，就一定不會出現問題。"
老師不僅要面對繁重的課堂教學任務，還要應對各種各樣的評估、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大量的精力被非教學和科研活動占據。看起來，都有不得已的原因，但對小寒這樣的年輕教師來說，這些小事一個個加起來，就像網友在熱搜話題下談論的，長久下去，會陷入對職業選擇的懷疑。
如何改變這一現狀，讓教師更多的精力回歸教學本身，讓校園保留象牙塔的純粹，需要全社會共同尋找答案。
小寒暫時沒有辭職的打算，她期待着真正走上教學崗位的那天，雖然隻短短工作了幾個月，但她已經舍不得朝夕相處的學生們，那是她最珍視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