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是否還記得紀錄片《二十二》?
這部電影以 " 慰安婦 " 制度受害幸存者爲主要觀察對象,記錄了她們的日常生活。
電影在 2017 年上映,但其實早在 2015 年 10 月,該片就已經拿到了公映許可證,隻是各大公司跟媒體卻并不看好這部片子,使得發行經費不夠,遲遲無法上映。
" 沒有意義 " 是大家當時對它的共同評價。
可是電影上映之後卻驚呆了所有人。
電影的豆瓣評分高達8.6 分,影片票房更是一舉拿下了1.5 億,成爲首部票房過億的紀錄片。
不久前李美金老人去世,《二十二》的官方賬号發出悼念帖,并宣布:
至此,片中所有的老人都已全部去世。
于是在時隔六年之後,這部紀錄片再次得到熱議。
今天,我們就讨論讨論《二十二》的 " 意義 "。
什麽是一部片子的意義?
至少對于記錄 " 慰安婦幸存者 " 這樣的影片而言,它必須傳遞傳遞出憤怒、悲傷,讓觀衆義憤填膺——這是許多公司和媒體們在一開始否定《二十二》的原因。
實際上,對于《二十二》所記錄的這個群體而言," 悲傷和憤怒 " 恰恰是她們的故事所最不缺乏的東西。
李美金在講述那段往事時,她說:
" 我那時還是個孩子呀。"
但日軍并沒有因爲她是個孩子放過她。
在李美金 16 歲那年,日軍來到她的村莊。男的要麽殺死要麽去當勞工,年輕的婦女則晚上當慰安婦被迫給日本軍官提供服務,白天也跟男人一樣去當勞工。
可即便如此,挨打和折磨依舊是常事。
被侵害的期間,李美金曾看見同村一個女人被活活折磨死。
" 可憐的女人頭發散着,光光的身子上發着寒光,我差點吓死過去。"
毛銀梅被問及過去的時候,她說:
" 不說了,我說了不舒服。"
毛銀梅本是韓國人,1945 年年初,還在韓國農村生活着的毛銀梅被日本人以 " 務工 " 的名義欺騙至武漢慰安所成爲一名慰安婦,從此開啓了一段黑暗的人生。
在那個地方,毛銀梅遭到了日本人晝夜無休的輪番蹂躏。
于是同年 8 月,抱着 " 逃走被抓是死、留下來也是死 " 的想法,毛銀梅偷偷逃離了那個人間地獄。
但僥幸逃脫後,那些過往依舊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
毛銀梅一直被病痛折磨,後來她甚至因爲嚴重的婦科病不得不切除子宮,緻使終生沒有懷孕。
黃有良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
" 希望我閉眼前,能讨回公道 "。
日軍欠她的何止一個公道?
1941 年,日軍侵略至黃有良的家鄉,14 歲的黃有良在收割水稻時遭到日軍侵犯,随後被抓進慰安所兩年。
因爲這段過去被所有人知道,黃有良隻得找一個患了麻風病的男人結婚,但即便如此,丈夫依舊看不起她,甚至連親生的孩子都對她有微詞。
黃有良曾告訴記者——
" 由于我有這段經曆,村裏人特别是小一輩的,不清楚,背後議論 …… 罵我是給日本人睡覺的 …… 丈夫要當幹部,小孩入團入黨,都不可以。"
資料裏她們的記載往往隻是廖廖的幾句話,可這幾句話裏的悲傷和憤怒卻可以穿透時間和空間,即便數十年、數百年之後,也能給讀到這些文字的人當頭一棒。
所以,《二十二》這部片子真的缺所謂的意義嗎?
絕不。
這部片子的背後是一個群體的血淚史,是一個國家的災難錄,更是一部講述着日本人喪心病狂過去的鐵證!
它的意義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重大。
然而《二十二》在起初,的确因爲所謂的 " 沒有意義 ",險些就無法上映。
畢竟這的确拍得實在不像是一個慰安婦制度幸存者的影片。
比起傳遞憤怒、悲傷,導演記錄的畫面更像是一種瑣碎平淡的生活,觀衆甚至還可以從中品出一種悠哉的情緒。
毛銀梅的晚年,是孩子繞膝的閑适。
毛銀梅雖然不能生育,她收養的女孩卻拿她當親生母親,現在也跟她一起生活着,一家人其樂融融。
毛銀梅的女兒說她就認一條真理:毛銀梅收養自己、對自己好,那麽自己也該對她好。
在導演記錄的鏡頭裏,毛銀梅習慣坐在大門右側的椅子上,左側的椅子則歸幾個玩鬧的小孩,有的時候孩子們也會鬧到她這邊,随手把手上的玩具遞給她。
因爲天冷的緣故,毛銀梅做不了事,擔心麻煩到女兒的她還會說自己 " 廢了,活長了,沒有用 "。
另一旁的女兒卻一笑說 " 你會唱歌嘛 "。
于是,不久前還在埋怨自己的老人轉頭便唱起了《阿裏郎》。
歌聲悠悠,日子綿長。毛銀梅的前半生猙獰,但走過大半人生後的她歲月靜好。
林愛蘭的晚年,則是對峥嵘歲月的追念。
她曾經也被強迫爲慰安婦,但她記憶更深的是自己曾經作爲士兵、對抗鬼子的時光。
每當說到這個話題,滿頭銀絲的她就會精神抖擻起來。
她說當年的輝煌,第一次打戰的時候就殺死了兩個鬼子;
她也說當年的驚險,有一次被子彈擦頭而過,差點就犧牲了。
林愛蘭最寶貝的還是她得到的 " 抗日勝利 60 周年 " 的獎章,她每天都要拿出來看,然後反複摩挲着這塊獎章,就像摩挲着當年的青春。
在大衆眼裏,林愛蘭的标簽是慰安婦,但在林愛蘭眼裏,她是一個了不起的軍人。
她有過痛苦,但更多的是燦爛過往,即便那已經是很多年前了,但曾經的那份光輝也依然能延續照耀着數十年後的自己,讓她餘生充滿慰藉。
在《二十二》裏還有其它老人,她們都有着屬于自己的恬靜生活。
鏡頭掃至山西太行山時,李愛連正在喂貓,村裏大大小小的野貓在飯點都會湊過來找她。
李愛連告訴媳婦,那隻腰變粗了的貓,應該是要生了。
鏡頭掃至海南農村時,李美金跟同村其它老人在榕樹下乘涼,她兒女雙全,孩子都在外面安了家。
李美金說她很知足,兒女幸福,就是她的快樂。
很多人眼裏的慰安婦,應該是不安、悲怆、痛苦的一生,但《二十二》還原了一種更爲真實的人生。
那就是,人不會被永遠困囿于一處低谷,時間會往前走,人也是。
她們是受害者、是軍人,但回到最純粹的本質,當她們站在生活面前,她們都隻是一個個的普通人。
至于所謂的意義,本來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概念。
因爲慰安婦不需要用 " 憤怒、悲傷 " 的餘生來證明她自己。
可以用她們的過往來譴責日本,但她們的餘生是爲自己而活。
受害者們選擇 " 沒有意義 " 的平淡人生是爲了更好地生活,但加害者呢?
他們企圖用 " 沒有意義 " 來否定意義、否定事實!
在各地的慰安婦們的血淚控訴中,日本從未親口道歉。
對菲律賓,日本阻撓當地的 " 慰安婦 " 紀念雕像落地,污蔑那些婦女是 " 自願賣淫 ";
對韓國,他們用《韓日慰安婦協議》來模糊對韓國婦女犯下的錯。
甚至于在日本本土,他們也在《廣辭苑》上說:慰安婦是随軍到戰地部隊慰問軍官的女人。
在中國,也曾經有這樣一場讓人揪心的官司。
2001 年 7 月,黃有良、陳亞扁、林亞金等 8 名海南 " 慰安婦 " 幸存者向日本政府提起訴訟,要求日本政府謝罪以恢複她們的名譽。
在法庭上,老人将自己傷疤扒開給所有人看,但這一切換來的是沒有意義的結果。
2010 年三審結束,中國原告敗訴。
日方法院雖認定了當年的侵害事實,但以" 個人無權利起訴國家 "爲由,判決原告敗訴并駁回其上訴。
多麽可恨又可笑的理由。
然而就是這個理由,堵住了那些飽受壓迫的婦女們的嘴。
七年後,黃有良在家中遺憾去世。
至此,中國大陸最後一位起訴日本政府的 " 慰安婦 " 幸存者也離開了——日本也終于從死不認錯,變成了死無對證。
可人會消失,曆史不會。
曆史就在那裏,日本可以否定、美化、甚至欺騙,但終有人來到這段曆史面前,擦去它臉上用來粉飾和平的濃豔妝容,露出它最本質的樣子。
譬如《二十二》。
它不夠憤怒、不夠悲傷。
但它就用恬靜的畫面、犀利的立場成爲了又一個指認那段曆史的鐵證。
鏡頭裏,老人們雖過着平靜的生活,但你要是問起過去,他們依舊可以準确地還原每一個細節,甚至她們的身體就是證據,林愛蘭殘廢了的腿,毛銀梅被切除的子宮 ……
用這部電影來記錄受害者的人生,再用這部電影去等待加害者的一個道歉,這或許就是《二十二》看不見的意義。
它會百年、千年地在那裏,直到那句 " 對不起 " 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