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家衛炫技，還是觀衆不懂欣賞？
定焦（dingjiaoone）原創
作者 | 王璐
編輯 | 魏佳
"《繁花》好看嗎？" 這一聲音從 2023 年底，延續到了 2024 年初。
2023 年末，由中央電視台、騰訊視頻、上海電影、上海繁花裏出品的年代大劇《繁花》，在央八黃金檔、騰訊視頻同步播出，該劇特意分成了普通話、滬語兩個版本。
《繁花》改編自金宇澄同名小說，由王家衛執導，故事發生在上世紀 90 年代的上海，主角阿寶（胡歌飾）拿着借來的幾百塊，通過炒股一夜暴富，從阿寶變成寶總，與此同時，也與三個女人，夜東京老闆玲子（馬伊琍飾）、外貿公司汪小姐（唐嫣飾）、至真園老闆李李（辛芷蕾飾）産生了一系列糾葛。
未上映前，該劇就因爲王家衛 + 胡歌這一配置，被觀衆寄予厚望。它還是延續了王家衛一如既往的 " 慢 "，據傳，這部劇拍攝近 3 年，主演也曾透露，一個鏡頭能拍 80 多遍，逼得胡歌保持了三年自律，身材 " 不胖不瘦 "，臉上不能留下明顯的歲月痕迹。
這些都讓《繁花》的出場，噱頭十足。
該劇開播後，央八首播 10 分鍾收視率破 2，播出期間，貓眼熱度穩定在 9800 左右，除上線首日外，一直位居全網熱度總榜第一，" 繁花居然是用單機位拍的 " " 繁花 滬語版 " " 繁花辛芷蕾 " 等圍繞該劇的熱搜不斷。
不過，從開播至今，《繁花》一直遭遇着兩極化評價。
很多觀衆認爲這是一部含滬量很高的上海劇，絕大多數爲滬籍演員，還特别分成了普通話版本和滬語版，畫面也十分講究，每一幀都能咂摸出不少細節。但也有很多觀衆認爲該劇華而不實，和原著差異很大、節奏太慢，看了前幾集就棄劇了，而且還質疑，《繁花》拍出的，隻是王家衛眼中的上海。
此刻，兩方觀衆還在争吵，前者認爲後者習慣了快節奏的短劇内容，吃不慣《繁花》這種需要細細品味的作品，後者認爲王家衛故作高深，過分注重光影等拍攝手法，但無論是劇情與原著的貼合度，還是内容呈現的滬味兒上，都做得不紮實。即便豆瓣開分 8.1，也不足以扭轉這部分觀衆的評價。
那麽《繁花》究竟好看嗎？它的成色配得上前期的高期待和大制作嗎？
《繁花》講究
喜不喜歡《繁花》的觀衆都承認，這部劇在畫面、台詞上都做到了講究。
近期，辛芷蕾因 " 美 " 上了熱搜。
卷發紅唇、眉眼堅毅、寶石點綴，辛芷蕾飾演的女老闆李李，既風情萬種又手腕狠毒，一改其綜藝裏有點虎的傻大姐形象。很多網友表示，《繁花》之前，從未發現辛芷蕾這麽好看。
圖源 / 《繁花》官博
很多觀衆用加長版電影評價這部劇，對每位演員的捕捉和呈現都很到位。有網友評價，王家衛的片子，即便沒有台詞，用光影講故事，觀衆也能看很久。
如今，各大社交媒體上出現了不少《繁花》技術帖，大家對這部劇的光影、構圖進行拆解。有網友拿出三位女主在其他劇中的定格畫面對比，拍攝水平高低立見。有網友分析，王家衛用單機位拍攝，每個鏡頭配一組燈光，而頂順光、側光、後側光等不同光位拍出的人物，都不一樣。
一位業内人士舉例，《繁花》整體以暗調爲主，拍人物主要運用側逆光，再現年代感的同時，也能烘托氣氛。
比如寶總和汪小姐擁抱的畫面，有攝影博主指出，王家衛就動用了四種燈光，頂光、前側光、受面光、氛圍燈，營造兩人若即若離的氛圍感。
除了用光，王家衛在拍攝上還運用了自己最具特色的抽幀，畫面上有類似波紋式的存在，形成卡頓式人物，比如爺叔在回憶過往經曆時，人物和環境産生錯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在構圖上，該劇也十分講究，一位影視從業者指出，劇中很多開場鏡頭和人物情緒鏡頭，一看就是好幾小個小時拍出來的，運用了不止一種構圖手法。
王家衛的講究還細化到了，光影要搭配服化道細節，展示角色性格。比如三位女主，同穿紅色衣服，但風格大相徑庭。
馬伊琍飾演的玲子，和寶總合開着一家叫做夜東京的飯店，性格潑辣且十分精明，她講義氣的同時也會從寶總身上貪些小便宜。她劇中紅色衣服不多，款式多偏向剪裁簡單。
唐嫣飾演汪小姐是寶總外貿生意的合作夥伴，身在體制内，敢于拼命也始終堅守底線，明豔且純真是她的特點。她經常身穿各種紅色大衣、風衣、飄帶襯衣，搭配一頭長卷發，顯得時髦可愛。
辛芷蕾飾演的李李則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女人，隻身一人從北方來到上海搶生意，甚至前期和寶總對着幹，王家衛說李李是一個不會笑、心有猛虎的女人。她的紅色裙子上面繡着大量蟒紋。
除了影像，該劇的台詞也被不少網友摘抄，被稱贊是用比喻手法道出了如何在生意場、情場拿捏人性。
最爲經典的是遊本昌飾演的爺叔，他對即将成爲寶總的阿寶說，一個男人應該有三隻錢包，第一隻是你的錢包，實際上有多少錢；第二隻是你的信用，你可以調動别人多少鈔票；第三隻是别人以爲你有多少錢。不少網友表示，看《繁花》學到了生意經。
《繁花》不響
《繁花》的講究有目共睹，但圍繞該劇的争議也不少，比如動用大量旁白、劇情碎片化等。不過該片的最大争議點是，作爲一部改編作品，《繁花》對小說的還原度有多少？有沒有拍出小說的精髓？
王家衛曾公開表示，之所以想拍《繁花》，是因爲小說讓自己感同身受，當時雖然自己身居香港，但哥哥姐姐就在上海，小說寫的就是他哥哥姐姐的故事。但該劇播出後，被網友指出不像原著裏的《繁花》。
劇版改動不小。
在内容取舍上，原著 31 章的内容大緻講了兩條時間線，一條是 20 世紀 60 年代至 80 年代的上海，一條是 20 世紀 90 年代，而劇版放棄了前者，聚焦到了 90 年代。人物上，放棄了軍人家庭出身的滬生、工人家庭出身的小毛兩位主角，隻保留了資本家家庭出身的阿寶一人。
該劇在删減的同時，也增加了很多内容。比如加入了重要的爺叔一角，也交代了阿寶如何一夜變成寶總——炒股。對于這些内容的來源，該劇标明了出處，部分内容來自《上海賦》《野蠻生長》《股市中的紅男綠女》和《股市中的悲歡離合》。
這些改動直接讓部分原著粉不滿，認爲該劇變成了一部寶總的商戰故事。
原著粉哒哒告訴「定焦」，她喜歡《繁花》是因爲，書中不僅交代了當時上海的狀态，還有一股市井氣，有繁華熱鬧，也有家長裏短和一地雞毛，加上方言寫作，原著也被譽爲上海市井版《紅樓夢》。
而劇版放棄了 60 年代這條線，主角也隻圍繞中上層。無論是阿寶，還是劇中幾位女主，都有固定工作，每天穿着華美的服飾穿梭在各大高檔場所中。
作者金宇澄曾公開表示，自己沒有參與此次《繁花》的劇本，他也不太想知道電視劇的故事走向，認爲導演把小說變成影視作品，要有自己的主張。《繁花》播出後，金宇澄拒絕了所有媒體的采訪，至于他滿不滿意劇版，沒有人知道。
觀衆小舞是在追完劇以後，開始看原著。她的感覺是，與文字相比，劇版分量太輕，很像一部勵志劇，即便加了很多原著中沒有的細節，也隻是一晃而過，一些重要的内容沒有講清楚。
" 比如開場，阿寶如何籌集資金在股市中一夜暴富，該劇隻有幾個鏡頭，在當時那個年代，一天内籌集 6000 塊，過程應該是很複雜的，但劇中隻是輕描淡寫，是好兄弟陶陶從家裏‘偷出’了老婆本。" 小舞表示。
以及辛芷蕾飾演的李李，作爲一個從底層爬起來的女人，本應該吃過很多苦，但她是如何撬動人脈、資金，該劇也沒有詳細交代，華麗的至真園飯店一夜就起來了。" 感覺像有家産繼承一樣簡單。" 小舞覺得這些地方讓該劇顯得懸浮。
圖源 / 官博
很多網友甚至覺得，阿寶像是 " 上海蓋茨比 "，靠灰色産業和時代紅利發家緻富，劇的味道也接近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充滿了金碧輝煌和紙醉金迷。
不過，很多網友表示，幸好王家衛沒有丢掉小說精髓——不響。
曾有人統計，" 不響 " 二字在原著中出現了 1000 多次。在上海話裏，這個詞很常用，當地人經常用 " 不響 " 表示沉默、不同意，或者無可奈何、忍讓等含義。在很多人眼裏，不響是金宇澄對上海人的理解，" 心思缜密，經常欲言又止 "。
劇中在台詞上保留了大量 " 不響 "，阿寶的一句話，也道出了王家衛對這兩個字的理解，" 做生意先要學會兩個字——不響，不該講的、說不清楚的，沒想好、沒規劃的，爲難自己、爲難别人的，都不響，做事情要留有餘地。"
劇版《繁花》之于原著，做了大量改編，甚至被很多人認爲是一個全新的故事，但好在抓住了核心精髓。
《繁花》滬味濃嗎？
劇版《繁花》被熱議，除了王家衛執導、胡歌主演，原著分量重外，還有一個原因，這是一部上海題材劇。
作爲魔都的上海，一直都是流量密碼，很多人用精緻、年輕、文化交融，來評價上海，它有大都市的高樓大廈，有老洋房的浪漫，也有街邊小店的煙火氣，特别是上世紀 90 年代的上海，誕生了很多傳奇故事。觀衆對《繁花》的另一大争議點，在于它是否還原了當時的上海。
作爲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小沈每天都在追《繁花》，她的評價是，" 大部分還原得挺好。"
在追劇前，小沈對該劇沒有期待，得知這部劇是上海題材後，全家人才帶着好奇心一起看。" 上海話的劇實在太少，全滬語很親切，現在很多人都不說上海話了，可方言也是曆史，需要保護。"
該劇喚醒了小沈的兒時回憶，特别是黃河路。
在劇版《繁花》中，黃河路是一個重要地點，這裏餐飲林立，極盡奢華，也正是因此，李李選擇将飯店開在此處。小沈覺得，劇中王家衛用仰拍視角拍黃河路的熱鬧勁，和自己小時候看黃河路的角度非常接近。
圖源 / 官博
那時的黃河路和劇中一樣熱鬧，小沈媽媽回憶，年輕時經常去黃河路吃夜宵，淩晨兩三點才回家，依舊燈火通明。繁忙的時間段，車根本開不進黃河路。小沈還記得，小時候最開心的時候，就是爸媽帶着她去黃河路吃飯。" 椒鹽大王蛇是硬菜，我最喜歡鹽蛋黃鍋巴，來天華的溫蟹一隻 58 塊，鮮得不得了。"
劇中範總帶着三羊牌來上海做生意，後來大賺了一筆，小沈媽媽覺得這一幕也似曾相識，" 當時周邊城市的服裝制造業做得很好，但沒地方賣，都想進駐上海，很多做服裝的老闆那時都賺了幾百萬。"
當時的上海人也很有朝氣、愛趕時髦，很舍得在穿上面花錢。" 雖然工資幾百塊，但會花 2000 元買皮夾克、花 1000 元買羊毛衫，我爸買過一件純色的羊毛衫，花了 600 多塊錢。我媽還燙過潘經理同款發型，短短的卷發，很時髦。" 小沈說。
不過，她表示，喜歡該劇主要是因爲上海話親切和一些細節的呈現，至于主角故事，她沒有那麽感冒。她覺得該劇也存在很多誇張的内容，比如李李的露背裝不像 90 年代的衣服；汪小姐作爲一名上班族，花兩萬六買一副耳環，也比較誇張。
70 後的上海本地人白白同樣認爲，當時大部分普通上海人，在衣食住行上講究，但絕對談不上奢靡。
除此之外，一位影評人指出，抛開原著貼合度和滬味，《繁花》還存在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叙事節奏慢。" 雖然鏡頭轉換快，遠中近景特寫快速推拉，倒叙、插叙交叉，但故事推進太慢，特别是前幾集。" 不少網友也因此在追了幾集後選擇放棄。
目前，《繁花》已經播出過半，盡管口碑兩極、争議不少，但不可否認，從收視率和熱度來看，它依舊是一部大劇，也讓 2024 年的劇集市場迎來 " 開門紅 "。或許，對于這樣一部有着極強個人風格的劇來說，市場還需要更多時間去審視，才能得出公正客觀的評價。
* 題圖來源于劇集《繁花》官方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