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房間還在堅持着自己的編劇夢,面對極具誘惑的穩定工作,爲了夢想,還是選擇了拒絕。
這是電影《不虛此行》中的主角聞善。
深夜不睡覺,發了一條 " 退圈去種樹 " 的微博,被一堆人嘲發瘋。
随後還繼續發醜自拍外加怼粉,更顯出不管不顧來。
當時有粉絲在評論區開玩笑 " 又怎麽了我的大小姐 "
這是聞善的扮演者胡歌。
胡歌在一次采訪中曾提到,自己和聞善有着相似底色。
出演這部電影是不是他放飛的導火索,我們不得而知。但,胡歌看起來很想像角色一樣,爲追求自我而固執一次、如正經文青那樣浪漫一把。
來源 | 人物《胡歌 愛使人自由》
隻是,這座火山活動期太短,基本幾瓶蓋子水就澆滅了。
胡歌很快重回穩定狀态,繼續很商務地宣傳新片。
而網友、包括他的粉絲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就是閑不得的主兒,腦子空下來就想一出是一出。
這時,我腦子裏突然出現了爹媽糊弄小孩的既視感——
小孩是胡歌,他總說他要去浪迹天涯,拯救地球,創造奇迹,有一大堆不切實際的想法。
家長是我們,咱的回應是拍拍頭:乖,别多想了,多刷幾套題就好了。
這也即是問題所在。
爲什麽在人們眼中,胡歌就隻配擰巴,而無法成爲真正的聞善?
換句話說,他怎麽就成不了自己想當的 " 文青 "?
先聊聊,聞善是個怎樣的人。
電影《不虛此行》說的是蠻簡單的一個故事。
胡歌扮演的聞善是個不成功的編劇。
因爲接連寫的幾部作品都未如期發表,不得已找了個給殡儀館寫悼詞的工作,聊以糊口。
外人眼裏的聞善,是喪的。
但導演并不想讓這個角色一直喪着。
他有理想,即使是寫悼詞,也沒放下創作者的尊嚴。
應該說,他有一份和世俗格格不入的執拗和天真。
不同于其他同行,聞善會一家家走訪逝者家屬,采訪逝者的親友,爲的是讓悼詞不是全篇套話,而真正屬于逝者本人。
這顯然不是劃算的買賣。
可聞善不在乎,他做了。
這便是他的 " 天真 "。
當多數人隻能顧及營生時,隻有他,還在企圖從艱難裏抓到一點理想的影子。
說他 " 文青 ",不僅因爲他有一些外化的浪漫行徑,更因爲他有内在的精神追求,比一般人要的更 " 形而上 " 一些。
這,大概也是胡歌自認和聞善的相似之處——
一個堅定的内在自我。
有一說一,角色那種郁郁不得志的喪勁兒,胡歌還是拿捏住了。
眼神渙散,面容憔悴。
總是佝偻着背,仿佛早已經被現實打趴下。
和白客扮演的工作人員一起抽煙閑聊,他要麽惜字如金,要不直接不發一言,似心有千千結。
然而在胡歌不斷強調着他自己與角色的相似時,二者間的差異又在拉開——
聞善的 " 文藝感 " 是由内而外的,他内裏固執且理想化,但在外界的打壓、束縛之下,他便表現得沉默并頹喪。
胡歌卻不一樣。
他看起來總是太乖馴,恰到好處地拿捏着和世界溝通的姿态。
他的" 文藝感 "隻存在于少數豁出去的瞬間。大部分情況下,他表現出的毋甯說是一種" 書生氣 "。
一種在社會文明中訓練出的周全和溫潤。
而這與聞善執拗、野生的精神自由,恰恰是兩回事情。
《繁花》
換句話說,胡歌與善聞确實有底色的相似,可面對同樣的世界,他們注定會過不一樣的人生。
善聞是撞了南牆也不死心,路再硌腳也要曲徑通幽。
而胡歌的社會化程度太高了,他的 " 豁出去 " 隻在一個範圍内,做不到 " 從内而外 "。
你讓他去多刷幾套題,他可能犟不過幾秒即就範。
正因此,他成了永遠羨慕 " 文青 ",卻無法真正 " 文青 " 起來的人。
并非妄言。
這些年來,胡歌似乎一直在想辦法借演戲釋放内在的沖動,實現遲來的叛逆。
從他近些年的選角,不難看出端倪——
從《你好,之華》《南方車站的聚會》到《繁花》,再到與文淇合作的《馴鹿》,未官宣的各種傳聞餅也是一水兒的嚴肅劇情片。
今年剛殺青的新片《走走停停》,介紹第一句就是 " 落魄北漂文藝青年 ",簡直把胡歌狂喜元素拉滿了吧?
然而在 " 文藝片 " 這個不大嚴謹的标簽下,中年叛逆的胡歌卻注定會比其他演員困難些。
首先,他的面相太英俊,也太乖了。
近年出圈的章宇、蔣奇明都勝在自帶野性,是一股在叢林掙紮存活的猛獸氣息,往布景裏一杵,黑乎乎的一個人兒,與環境是融爲一體的。
至于看似同樣俊美、溫順的如梁朝偉,張震,實際比前兩例更難得。
若章宇、蔣奇明是社會馴化不了的困獸,叛逆又脆弱。
那他們則壓根是在抗拒社會化。
他們的眼神純真到好似未經過任何世俗的侵染,因而生出憂天憫人的神性。
《悲情城市》
而在調動出原始欲望時,他們更能表現出不通人情的狠辣,這是一種更徹底的動物感。
《色 · 戒》
飄無意對比拉踩。
氣質、個性、風格,本就是每個人獨屬的本錢,各有長短。
但恰如前文所言,胡歌的帥,是一種高度社會化的溫潤和周全。
這是他的幸運,後來也成爲他的某種束縛。
在念書時,他是一打眼最出挑的秀氣少年郎。
出道時,他則是從遊戲照進現實的 " 翩翩潇灑美少年 "。
但文藝片更想捕捉的是人更本真的東西,是一種原始、天真的樣貌。
打個比方說,這類電影尋找的是渾然天成的璞,而胡歌已經是抛光過的玉。
别人能很自如地 " 展示 " 自己的内在。
胡歌呢,或許是他的内在被壓抑太久,他隻能努力去 " 表演 " 出他想象的自由。
就比如,同樣出演過賴聲川話劇,賴導對胡歌的誇獎是這樣的:
不管是排練或者演出
他都是使出全力
鳳凰視頻《胡歌 順流逆境》
而對張震演的江濱柳,賴聲川的評價則是:
不管我給出什麽指令
他(自己)已經在往前走了
他已經占據了這個角色
當然,沒有人會覺得胡歌應該去跟梁朝偉和張震比,這不是一個合理的參照系。
但不聊演技、僅看狀态,你會發現,胡歌一面渴望釋放,一面又總是活得最圓滑玲珑的。
2011 年,他上郭德綱的訪談節目。
郭德綱的風格葷素不忌,提問都十分大膽甚至 " 無禮 ",但胡歌面對這些極具攻擊力的問題,幾乎做到了有問必答,又溫馴真誠。
一場訪問下來,郭德綱也對他贊賞有加。
《今夜有戲》
而在力求本真的文藝片裏," 滴水不漏 " 有時會變成劣勢。
就如《南方車站》裏他演的周澤農,一個偷電瓶車的小頭目。
打眼看,這演出确實有美感。
但對于一個三餐不準時,作息不規律的混混而言,這種美又顯得太自律了。
" 自律 " 是一個很精準的詞。
說白了所有的 " 律 " 原都來自外界,隻是被人認定爲是遵從内心。
胡歌就是這樣一個人。
而他覺得已經很自我的東西,其實還不夠 " 自我 "。
算起來,胡歌已經是入行近 20 年的老手。
但哪怕到今天,他還是會像犯了錯的小朋友似的,一邊倔強地癟嘴,一邊用蚊子叫似的聲量認錯。
之于我,其實更願意他放開膽子任性到底。
胡歌的書生氣,就在于他在娛樂圈表現得太像個應試考生。
他曾多次說過,甭管對演戲還是演話劇,他都是很緊張的。比如演《如夢之夢》的五号病人時,他就一度緊張到睡不着。
鳳凰視頻《胡歌 順流逆流》
這份緊張,不難猜測是來自他的不自在。
胡歌自然不是張、梁這樣的天才型演員,需勤能補拙。但勤奮到順從的程度,也壓抑一位演員的自信心和天性。
剛出道時劇組三班倒,他爲了配合劇組,經常困到可以站着就睡着。
拍《射雕英雄傳》時也因強度大,困到鞋底被篝火燒穿了都沒知覺。
這些不适,他從不抱怨,通通忍了下來。
前老闆蔡藝侬得知後要去跟劇組理論,還被胡歌攔下,因爲他覺得自己能演李逍遙就很滿足了。
《大 V 朋友圈》
和胡歌同一年的章宇,也是認真的演員,隻是他的方法要粗野得多——
爲了找到人物感覺,曾在小破旅館整整住了一個月,不告訴任何人身份,住到後面老闆都忍不住要給他介紹工作。
人物《此人不叫黃毛,他叫章宇》
在《無名之輩》前,他也确實還是無名之輩。
可在片場他和導演賭氣、吵架,借着酒勁埋怨。
原因是他更喜歡電影另一個悲劇結局,他希望自己的角色通過死得到圓滿。
" 後來章宇非常痛恨我
有一次喝多了還說我爲什麽不讓他死 "
《新京報》
而對于一個社會化程度很高的考生,要回去找野孩子的感受,是極其困難的。
哪怕是他的所謂 " 發瘋 " 現場——
在渴望 " 對得起一生 " 時,他先冒出來的是三句帶着歉意的 " 我盡量 "。
先向他人承諾會聽話,再去表達自我。
這是已經固化的、僅屬于乖孩子的思維模式。
就像本質還是好學生的餘淮,他能想象的叛逆,就是放學後跑去打打遊戲機。
換成路星河這種浪漫鬼 + 破壞狂,在學校都開始炸噴泉了。
我會爲胡歌感到些許遺憾。
正如他說的,一生很短暫。
他已經乖覺了 40 年,再不任性還有機會嗎?
在一個全民盛行 " 發瘋學 " 的時代,怎麽還是輪不到他失常一下?
《不虛此行》中的聞善,不在乎外界目光去了殡儀館,也不在乎社會的運行規則,用完全不成比例的付出,隻爲寫一篇不令自己羞愧的悼詞。
這種格格不入,才可謂真正的 " 文藝 "。
它是一種不計成本的神經質,不符合世俗規則的天真。
胡歌大可以學學他,活得再 " 瘋 " 一點。
真的想做什麽還報備個啥?幹嘛不直接試試看?
在這個談 " 自我 " 幾乎等于講笑話的名利場,能窺見明星真我的機會,都太罕見了。
演了這麽多自由的靈魂,本人卻還隻能在深夜 emo,這着實是巨大的矛盾。
萬一在撒野的盡頭,就是一個更好的胡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