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佘宗明
《流浪地球》，中國第一部硬科幻巨制，被吹爆了，首部票房近 50 億元。
《封神》，中國第一部史詩級國民神話大片，被誇爆了，實現了票房口碑雙逆襲。
現在，輪到《黑神話：悟空》了。
「中國第一部國産 3A 大制」，光憑這幾個字，頂得上無數個李佳琦的「OMG，買它！」
李佳琦掏空女生腰包，《黑神話：悟空》收繳男生膝蓋。
預賣一周狂攬 4 億元，銷量全球第一；正式上線 10 個小時，在 steam、wegame、epi 和 ps 平台上已累計售出超 300 萬份，全球總銷售額超 15 億元 …… 這抵渣渣輝被「兄弟」砍多少刀？
《黑神話：悟空》，很「猿神」，超夢幻，真王者，夠榮耀。
網上曾有人将 3A 遊戲視作遊戲領域的「核彈」，循此邏輯，《黑神話：悟空》就是中國遊戲行業的首次成功核爆。
▲《黑神話：悟空》，是中國遊戲行業的首次成功核爆。
如果說，是高品質帶來的印象加分 + 孫悟空 IP 帶來的情懷加成，幫《黑神話：悟空》在滿分 100 分的試卷上拿下了 90 分，那助其拿到滿分的，大概就是「中國第一部 ××」激發的民族情結。
在「國潮興起」「國貨崛起」叙事當道的當下，永遠都不要低估「國産之光」四個字的疊 Buff 效果。
可以預見的是，直到更炸裂的國産 3A 遊戲出來之前，《黑神話：悟空》都将享受到跟「國産之光」心智緊密綁定的兩大超級品牌的特殊輿論待遇。這兩大品牌，一個叫華爲，一個叫比亞迪。
隻不過，《黑神話：悟空》确定已是「空前」，孰料是不是「絕後」呢？
01
這世界，沒那麽多「逆天改命」，現實總是逼着人們「直面天命」。
「悟空」四年造一「黑神話」的《黑神話：悟空》，用一句「直面天命」向玩家發起「迎接天命人」的集結号，也向外界發出「成事在天，成敗由命」的信号。
如今看，《黑神話：悟空》在「直面天命」前，已經把握住了自己最好的命。
它要是早生幾年，未必能像今天這樣一發即爆。
它要是晚生幾年，也不一定能像今天這般一鳴驚人。
▲ 8 月 20 日，《黑神話：悟空》霸占了幾大平台的熱搜榜。
再早幾年，「電子鴉片」的坊間指控 + 極強的防沉迷監管是其一，玩家對氪金端遊、頁遊和手遊的容忍阈值尚未觸底是其二，盜版泛濫是其三。
《黑神話：悟空》要是那時候出來，說不定就是「我命由天不由我」了。
再晚幾年，吃下國内 3A 遊戲頭啖湯的，赢得「國産遊戲裏程碑時刻」心智的，就未必是《黑神話：悟空》了。
很多時候，「第一」跟「第二」，雖一名之差，但勢能卻可能差十倍以上。
奧運上，冠軍總是備受矚目，誰還記得亞軍？
《黑神話：悟空》來得不早不晚、正是時候。
複雜經濟形勢「倒逼」下的政策面邊際改善 + 輿論場漸顯包容，讓它不用負「挨錘」之重前行。而「新質生産力」的金鍾罩護體，也讓它有了潛在豁免牌。
在「激發教育和培訓消費活力」都被提上日程的時下，誰再來上一句「遊戲，正在毀掉下一代」，就不合時宜了。
說到底，《黑神話：悟空》站在了「勢」那邊，「勢」也站在了《黑神話：悟空》這邊。
值得注意的是，這裏的「勢」，除了監管形勢和輿論情勢外，還包括兩點——
1，遊戲精品化的趨勢；2，「國貨正崛起」的聲勢。
02
到處都是 2B 遊戲，難得冒出個 3A 遊戲，降維打擊是必然。
從遊戲精品化趨勢看，《黑神話：悟空》正好契合了無數玩家的期待——揆諸現實，國内遊戲玩家不甘于被「野豬吃不了細糠」詛咒鎖定的心态，早已轉化爲對遊戲精品化的期待。
有些人将《黑神話：悟空》的火，歸結于用了孫悟空這麽個中國頭号英雄 IP。
孫悟空确實是影視遊戲改編的 IP 富礦，《大鬧天宮》《西遊記之大聖歸來》也都被視作國産動漫電影的「開山之作」「良心之作」。
但要是用了孫悟空 IP 就能火，那我們欠鄭保瑞老師好幾個道歉。
還有些人将《黑神話：悟空》的火，歸因爲大撒币、借勢營銷和被玩梗。
《黑神話：悟空》能得到現象級曝光，你要說背後沒營銷動作，傻子都不信；你要說這跟「黑公司：上班」「找男友就要找這兩天玩 < 黑神話：悟空 > 的」「以爲解壓是提供松弛感，沒想到解壓是逼我提升帶寬」之類的熱梗流傳的反向助推無關，那也是不懂這屆網民。
▲網上出現了各種跟《黑神話：悟空》相關的梗。
但若是花錢就能火，那一堆遊戲産品要哭了：「這世界上能火的人到處有，爲何不能算我一個？」
說到底，《黑神話：悟空》能霸屏網絡，跟這些不無關系，但核心還在于它夠硬核——畢竟是代表了中國本土開發商在全球舞台上最高遊戲工業水平的産品。
遊戲行業的 3A，比建模領域的 3D 和某蒲團的 33D 都要來得更難。
《黑神話：悟空》能頂上「裏程碑」之名，是因爲它在品質上的确填補了國産遊戲的某些空白。
因而，自 2020 年 8 月 20 日在 B 站上首發實機演示視頻起，它就承受了廣大遊戲迷的高期待。
不是說它沒缺點，是說它品質是相對過硬的。遊戲 steam 好評率維持在 95%+，就不無參考價值。
相信我，要是還是五毛特效、崩亂劇情，英偉達、京東、滴滴、瑞幸、海信們不會這麽急着跟《黑神話：悟空》一起 Play。
有些玩家們就吐槽：盡管中國遊戲公司賺錢能力名列世界前茅，但對于遊戲作爲文化藝術載體的表現形式、玩法創造、硬件革新、技術突破等等方面的貢獻，多年來幾乎爲零。
就此看，17 年前就發出「是誰謀殺了我們的遊戲？」之問的《黑神話：悟空》制作人馮骥，俨然「配享太廟」。
03
情緒、情緒、情緒，喬納 · 伯傑總結的讓事物瘋傳的「STEPPS 六法則」——社交貨币、誘因、情緒、公共性、使用價值和故事，在解釋《黑神話：悟空》爲何這麽火爆上也适用。
從「國貨正崛起」聲勢看，《黑神話：悟空》剛好符合了太多國人的情緒滿足需要。
此處的情緒，包括個人情緒——如今，彌散在「感身空、葛優躺、網抑雲、佛系、EMO、躺平、擺爛、45° 人生、發瘋文學」等流行語裏的喪文化太濃郁，很多人需要靠代入孫悟空式的燃爆角色，來爲自己打上一管雞血。現實中的壓抑，總需要遊戲裏的熱血來代償。
更包括民族情緒——自己沒 3A 遊戲固然可怕，别人有 3A 遊戲更令人揪心，《黑神話：悟空》橫空出世後，許多人立馬生出「揚眉吐氣」之感。
新華社跟央視等央媒幫着安利，「四川觀察」直播間在線直播，多個地方政務号也跟着吆喝 …… 有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爲《黑神話：悟空》特别符合「崛起叙事」之需，這類叙事通常一頭連着「文化自信」，一頭連着「産業升級」。
▲央視新聞下場，爲《黑神話：悟空》「安利」。
在許多個跟《黑神話：悟空》相關的文章或視頻留言區裏，都能看到這樣的留言——
我曾在交界地當褪色者，也曾扮演美國特工深入西班牙的邪教村莊 …… 陶森特公國的美麗，希臘神話的傳奇，我們都見過太多，但唯獨沒有在中國人自己的遊戲裏扮演過一次屬于中國的英雄。
我在大馬士革騎過馬，在歐洲當過海盜，在美國狂野西部當過射擊手，在古老埃及當過刺客，扮演過獵魔人、充當過踏着木屐的武士，現在終于能拿到中國自己的超級英雄的角色了。
突出「中國的」「國産版」，其實就是在強調國族背景、民族意識。聽上去，《黑神話：悟空》就是遊戲界精武英雄，一腳把「東亞病遊」的牌匾踢開，成功「揚我遊威」。
▲《黑神話：悟空》，遭到多地「哄搶」。
這裏面無疑集聚了太多玩家「明明已是 steam 上最大玩家群體，可進入 3A 遊戲還是得調整默認語言」的不爽，同時也集結了許多寓于「支持國貨」野性消費潮裏的亢奮情緒。
華爲代表了中國 5G 芯片等卡脖子技術的突破，所以爲它打 Call；比亞迪代表了中國新能源汽車産業對美國的趕超，所以要爲它叫好；《黑神話：悟空》代表了中國遊戲産業的反向輸出能力，所以要力挺。這再正常不過。
政治學家白魯恂說：民族主義的發展必須超越種族或民族歸宿的要求，建立實質性的内容去激發大衆的情感，設立規範和準則。超越民族意識很難，但民族主義落在「實質性的内容」上比落在抽象宏大口号上要真切。
支持華爲、比亞迪和《黑神話：悟空》，跟擁抱國潮，本質上是同構的。
但前提是，别把「支持國貨」逆推爲「抵制洋貨」，别把「支持」狹義理解成不容許正當批評，别把「國貨」上升到過高的層面。
既然是商業行爲，首先就用商業眼光去看待，盡可能避免往政治高度上拔高。
如果有玩家因爲吐槽幾句《黑神話：悟空》就被指「不愛 ×」，那顯然是爲其招黑。
當然了，隻是說「如果」。
04
《黑神話：悟空》上演「黑悟空 · 神話」，比茅台成爲 A 股神話有意義。
好東西值得被珍惜，而不是被毀掉——無論是通過棒殺還是捧殺。
因此，雖是杞人之憂，仍想表達兩點希冀：
1，希望《黑神話：悟空》不會被可能沉渣泛起的「電子鴉片論」刺傷。
要認識到遊戲産業的價值，而不隻是《黑神話：悟空》的價值。動辄對遊戲價值全盤否定，《黑神話：悟空》亦難幸免。
2，希望《黑神話：悟空》不會被過火的民族情緒灼傷。
它的确是國産 3A 遊戲，但它首先是市場産品。有些人因爲是「國産的」就加上濾鏡、倍加青睐，很正常，有人因爲個人口味不喜歡，也很正常。
（Ps：我個人沒有覺得《黑神話：悟空》不好，隻是說要允許有人覺得它不好。）
要而言之，希望《黑神話：悟空》創造更奇崛的神話，希望那些顧慮都是多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