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真的特别特别開心,在五月天演唱會聽到了想聽的歌,快散場時收到推送說鄭秀文拿了今年金像影後。跟朋友"哇"了一輪,又看到最佳男主給了劉青雲:憑《神探大戰》補上了當年《神探》的缺憾,誰能不說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而且我覺得這次頒獎嘉賓的編排都很有意思。
影後大獎是劉德華開的。作爲香港演藝圈著名的勞模,這對金牌搭檔都有過不被看好的低谷時刻,卻又堅持不放棄地等到了花開時刻。Sammi上台兩人擁抱那一幕特别像《終身美麗》裏那句"我這幸運兒幸運到一轉身找得到你來爲我打氣"。
吳鎮宇在頒影帝獎項也有驚人之語,說來當嘉賓隻是因爲自己有時間,要多謝組委會讓自己來頒獎,"多謝我這個同這個獎六度擦身而過的人,都有機會摸一摸這個夢想。"
又吐槽坐在台下的好友劉青雲、黃秋生:"香港電影現在青黃不接,就是因爲劉青雲和黃秋生還在接戲。"滿場哄笑,沒人氣惱,都知道這是老友間的默契。甚至還有人反吐槽回去,說吳鎮宇六度擦身,他倆(劉青雲黃秋生)加起來拿了六個(獎)。
其實不管三金三大還是奧斯卡,隻要賽果公布就總會有人不滿意,因爲文藝欣賞這種事太主觀了。今年最佳男女主倒沒啥争議,因爲劉青雲鄭秀文就是有資曆有實力而且讨喜,就算你私心覺得誰的表現不輸,但是他們那也沒什麽意見可講。
△最多是說金像沒在最該給獎的時候肯定劉青雲
但看看金像官方賬号的評論區,那叫一個炮火全開,抨擊者們都覺得是組委會食古不化、抱團取暖才令香港電影青黃不接到被人恥笑。而這些不滿集中在最佳電影、最佳導演和最佳編劇的歸屬上。
最佳導演和編劇都是韋家輝,《神探大戰》。
号稱取材自12件香港真實奇案,但其實很多人是沖着2007年那部《神探》才去電影院支持的。内地上映時我就說過劉青雲這次絕對可以提前鎖定來年大獎,果不其然,他的演技比15年前更純熟也更夠格去撐起整個劇本整部電影。
△哼哼,看看什麽是神預言
可如果要說電影本身,《神探》畢竟是珠玉在前又有歲月濾鏡,雖然故事還是"大邪若正,大善若惡",但吃杜琪峰那套的觀衆再看韋家輝獨挑大梁總會覺得有些些缺憾。
在新人執導且同樣改編自香港奇案"大角咀命案"、着力于表現張顯宗(周凱亮原型)和唐文奇(謝臻麒原型)之間證詞來回交鋒的《正義回廊》面前,沖擊力也未必有當年颠佬橫空出世那麽大。
再看其它對手:《窄路微塵》也是新人導演首部長片,以疫情下香港做背景去講人與人的渺小脆弱和彼此支撐,本來就很容易引起共鳴。
而《飯戲攻心》(内地上映名叫《還是覺得你最好》)把粵語文化裏的爛梗、人際關系和情感狀态探讨到了極緻,一家三兄弟六口人圍繞飯桌展開的複雜糾纏讓它提名過遠東電影節最佳劇本也拿到了2022香港電影編劇家協會大獎年度推薦劇本肯定,還在《毒舌律師》異軍突起前短暫雄踞過香港票房榜首的位置。
因此,在《神探大戰》《正義回廊》《窄路微塵》《窄路微塵》同時入圍了最佳導演、最佳編劇獎項的時候,爲什麽把獎給韋家輝而不是其他人确實很容易引起争吵:如果說《正義回廊》導演何爵天先拿到了最佳新導演就拿不到後面的最佳導演獎,那劇本部分呢?
但這種争論說破天也不過是意見不一,畢竟《神探大戰》從編到導再到演的難度都很大,而且質量就擺在那裏是真的還可以。而最佳電影就不一樣了,這部得獎的《給十九歲的我》根本早就放棄了評選資格啊……
它還不是什麽無名之輩的新人新作,而是知名導演張婉婷十年磨一劍來回饋母校的誠意之作。
張婉婷是港影曆史上繞不開的名字。
她港大心理學出身,畢業後又去英國布裏斯托大學讀戲劇和文學,留學期間就在BBC做紀錄片助導。學成回香港做了兩年電台導演,又到紐約大學讀電影,85年首次執導長片就拿了金像最佳導演。
△台上另一位就是她相戀40年的男友羅啓銳,編劇功力非常了得
張婉婷拍得《秋天的童話》《玻璃之城》這種浪漫愛情,也可以創作出反應京劇情懷的《七小福》、講搖滾青年的《北京樂與路》。講宋家三姐妹的《宋家皇朝》、原型是成龍父親的《三城記》也都是她的導演作品。
張婉婷在紐約大學讀書時和同班同學羅啓銳走到一起,兩個人回國後一起投身電影制作,輪流擔任作品導演和監制,是著名的"雌雄大導"。《歲月神偷》她隻是監制,導演冠名羅啓銳,但你仍然可以把這視作是張婉婷電影。
而這位女導演最難忘的母校其實是小學中學階段就讀的英華女學校。
△後排右二就是張婉婷
1900年由倫敦傳道會傳教士Helen Davies創立于灣仔道,李嘉誠發妻莊月明、已故船王包玉剛長女及包陪慶包陪麗,以及大家熟悉的麥玲玲都畢業自這間學校。英華女學校校友名人錄還有很多活躍在政商文藝界的女強人,教育質量不俗。
△麥玲玲來了,也是後排右二
張婉婷說自己中學時遭遇家庭變故,學校知道情況後不僅免了她的學雜費和午餐費,還發放獎學金使其渡過難關。可能有很多人會覺得這樣而已?很多學校都可以做到。
但學校的外籍老師會付錢讓她教自己中文,其實内容很簡單,反過來還是張婉婷學到更多。班主任也惜才,分科後才開學就讓虛榮選理科的張婉婷必須轉去文科班……這才有了香港影壇大名鼎鼎"雌雄大導"的後來。
所以她也放話隻要母校用得到就會不遺餘力去做,先後爲英華女學校做了紀念光碟、拍了介紹學校辦學理念和曆史淵源的紀錄片《英華女兒的故事》。
到2011年,英華女學校要舊址重建,時任校長的李石玉如希望張婉婷能再拍一部紀錄片來見證校址在過程中的數度變化:如果當年剛來的新生剛好能實現舊校址入學、深水埗臨時校舍成長再回羅便臣道舊址畢業的巧妙"輪回"。
當時已經61歲的張婉婷爲此專門回母校做義工,又挑出30多名00年出生的中一學生給未來19歲的自己寫信。因爲書信表達出的不同自我,她從這30多人再細選出6位作爲主角來進行跟蹤拍攝,分别是倫凱頤(阿雀)、佘麗薇(阿佘)、羅曉淳(Madam)、馬燕茹、王卓聆(阿聆)和江冰滢(香港小姐)。
原本計劃是拍中學6年,結果因爲英華女學校校舍重建工程延誤,張婉婷拍足8年,拍到這幾個姑娘離開中學校園、進入大學或者走向社會。但最大變數不是施工進度,而是人心、是受訪者慢慢長大成熟後的觀念想法。
紀錄片開拍前,校方特意和受訪者家長簽訂了一份拍攝同意書,當中寫明要同意攝制隊擁有絕對創作及剪接自主權,且版權歸英華女學校所有,未來如有出版、放映、廣播、公開展示用途都允許校方使用,産生的收益也會用到英華女學校重建工程中。
張婉婷也說自己這次學會了傾聽,不提前安排劇本而是會按照這6名學生的人生發展去梳理劇情安排走向。唯一要求她們"表演"是2012年7月6号學生日當天,因爲即将搬離,導演希望之前選出來那30多人可以按照自己要求上下跑樓梯來作爲講述的開場畫面。
沒想到女生們非常不滿。因爲學生日本來不用上課,英華女學校這天會舉行不同活動讓大家玩樂,卻要爲一個鏡頭折騰兩三個小時,張婉婷說自己當時就感覺到了大家心有怨氣。
升學到中學二、三年級,張婉婷感覺到的抗拒更多。女生們會用手擋住鏡頭要求停止拍攝,或者幹脆大講粗口來逼攝影團隊關機不拍。
但她去找校方溝通協調得到的反饋卻是"不用怕"。副校長周小鳳覺得小孩長到這個階段就是容易"恩将仇報",要用上帝的愛去感化她們,日後才會得到報答。
再到後來,張婉婷不得不想辦法才能讓幾個女生繼續拍下去。
所以她在拍商業廣告時會特意介紹機會讓以前學中國舞的阿佘佘麗薇,張婉婷覺得這又有錢賺又能出鏡還可以帶男朋友一起來,是大好的機會,所以阿佘開心了才又對着鏡頭敞開自我、聊天說地。
不止是主角團,《給十九歲的我》還拍了很多其他同學。其中有個叫陳嘉葆的女生在中五(相當于高二)時聽張婉婷說有廠商屬意發行正在拍的紀錄片就瘋狂大哭,怎麽都不肯再繼續拍攝,校方和攝制組隻能允許她退出,并在成片時删掉了陳嘉葆的大部分鏡頭。
對于創作者來說,這算是一次重大事故。至少張婉婷是覺得惋惜,因爲"這個女生的故事好好",舍不得停拍和删掉她的片段。
不過拍了那麽久那麽多,素材本身已經夠豐富。2019年英華女學校原址重建完成,拍攝終于結束,張婉婷花了足足三年時間去剪輯,2021年12月1号校内籌款活動首次放映。
△2019年新校址落成
△2021年首映活動
在這之前六位主演都沒有看過定剪成片,也不知道剪輯内容、故事大綱究竟是怎麽樣。但顯然作爲電影它是足夠精彩的,英華女學校又有了要将《給十九歲的我》公映并送去參加電影節的打算。
《給十九歲的我》确實有沖獎的實力:入圍了2022倫敦東亞電影節"紀錄片競賽"項目四強,又入選了去年金馬"華語影像"系列電影,放映反向都很不錯。
金像三大前哨戰的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和香港電影導演會年度大獎也都把最佳電影大獎給了,可見業界偏愛。可是故事裏的女孩們真的願意被公開自己成長八年裏的大小細節嗎?
在她們看來,張婉婷和她的拍攝團隊是無比傲慢的。
六位主角中,馬燕茹沒有任何昵稱,因爲她是香港單車隊運動員,是公衆人物。2015年張婉婷跟着她到安徽拍了全國少年錦标賽的參賽過程,2016年又跟着去日本伊豆拍了馬燕茹在場地單車亞洲錦标賽的訓練。
《給十九歲的我》裏馬燕茹部分的劇情線是,天才單車少女因爲不滿隊内捧舊踩新而選擇離開。爲了設置對照組,張婉婷還在伊豆這次比賽上采訪了同隊另一位運動員李慧詩。
馬燕茹要比賽會被拍是很正常的事,按理說這部分不會有任何問題。誰知今年1月張婉婷在接受商業電台采訪時竟然自爆,說當初在伊豆跟拍時被查證件,她是撒謊用"工作人員正在拿許可證過來"搪塞對方的,還說馬燕茹是拍攝一分子,誤導主辦方以爲紀錄片拍攝團隊是跟拍選手的專業記者……
張婉婷把撒謊過關當成拍攝成功必須要想的妙招,又加碼爆料自己當初在美國拍戲時仿冒過市長簽名……
雖然曆史是由成功者書寫的,她拍的電影不會被憑空抹去,但不覺得有錯的張狂大笑還是會引起一部分人反感吧?過後幾天香港媒體人吳芷甯在社交平台上發表評論說《給十九歲的我》"好看,但有點不舒服",并深入讨論了這部紀錄片拍攝手法和呈現方式究竟是否合理、有沒有考慮到所謂的"紀錄片倫理問題"。
大量反思聲潮下,看完首映就崩潰到要找心理醫生的阿聆王卓聆在媒體上曝光了一封萬字長文,控訴《給十九歲的我》攝制方和校方的種種不合理行爲:
首先是學校當時讓她們簽的那封同意書,其實所有人都以爲隻是一則簡單的通告,而且大家也不知道紀錄片最後公開放映甚至出版發行,拍攝時都隻以爲這是供校内放映或者校友籌款使用的DVD内容而已。
而且原本打算拍到大家中學畢業就結束,沒什麽受訪者成年後生活的内容,那麽原本由家長代簽的同意書還作數嗎?不需要重新聽取已經成年、擁有自主權利的當事人的意見嗎?
拍攝是事無巨細的,校内學習和校外私人生活都會講到,但人越長大就越會意識到隐私邊界。阿佘佘麗薇也接受了《明周》采訪,說"日日被人拍,你都一定會不舒服,你都一定會避開鏡頭",覺得張婉婷和學校把大家的抗拒歸咎爲"反叛期"是一種怪罪。
作爲畫外音講述故事的張婉婷在提問上也讓人不舒服,佘麗薇覺得導演很像狗仔一定要挖到些猛料來拍、要把故事講得很深入。但孩子們當時配合拍攝也隻是覺得這是給的學校拍東西,又不是什麽私人回憶錄,不願意把每一面都呈現出來。
紀錄片拍攝期間,張婉婷還把王卓聆的家庭故事剝離出來拍成了短片《深藍》,故事主角放在金燕玲飾演的媽媽Elaine身上,講在舊式舞廳教舞的單身Elaine有個叛逆女兒阿聆還有個自閉症兒子Michael,而且Michael還走丢了……
看人物名字其實也挺"寫實"的,但王卓聆不介意是因爲《深藍》好歹是部劇情片,裏面有虛構的、藝術化的成分,而《給十九歲的我》呢?裏面有她真實的家庭情況、人際關系和青春傷痛,還有張婉婷引導式的提問:"你弟弟現在怎麽樣?""你最近跟家人吵架了嗎?"一時大意說出來的氣話,真的可以被當做一部分真實展示給所有認識王卓聆的人嗎?
張婉婷覺得自己想到的種種"妙招"在受訪者看來是很冒犯的。
就好像她說自己給阿佘佘麗薇和男友介紹廣告拍攝機會,是很好沒錯,但張婉婷沒有提前告知會把拍廣告的花絮也放到紀錄片裏,在人得空休息和男友互動時突然跳出來開拍,佘麗薇才意識到原來這也是學校紀錄片想要的東西。
說是拍到新校舍建成,但當時早就畢業的佘麗薇出席儀式後提前離開,在學校對面抽了根煙,結果這也被拍下來放到紀錄片裏。她已經算是很配合了,明說要采訪或者出席活動怎麽樣拍都可以,但已經離開了還搞偷拍……
比起拍攝這點事,王卓聆佘麗薇她們對校方打算公映這件事反應更大,因爲大家的隐私都會因此被迫公開。
影片剪輯階段,主角團都和校方聯系過試圖了解剪輯内容,但張婉婷以"每個人都要删一點那紀錄片就完不成了"爲由拒絕。
後來大家在首映上看到成片,本就患有抑郁症的王卓聆請校方提供的心理醫生評估過自己狀态,得到結果也是公映可能造成她病情加重,判斷電影不适合公映。
結果在她和校方交涉希望能剪掉自己鏡頭的時候,張婉婷方面又以"成片已經過審"爲由拒絕再做改動。
英華女學校方面一直不放棄推動《給十九歲的我》私人放映和參加獎項評選這件事,但金像獎規定必須要公映一定場次才有入選資格。爲了實現願望,原本應該一心教書育人的校方和導演開始"哄騙"持反對态度的王卓聆,說"隻放一兩場沒人看的,你不要介意"。
事實卻是2022年9月30号優先場到今年1月大部分都場場爆滿,然後參加電影節又免不了要在當地放映幾輪,根本沒可能像他們說的那樣"沒人看"。
王卓聆主動要求和英華女學校校董會對話,但得到的回應也隻是"因爲你一直沒同意所以我們沒怎麽宣傳"而已。
王卓聆在長文中直言自己覺得母校很陌生:當初拍攝沒有好好保護學生,亦無法成爲受訪者和拍攝團隊之間矛盾的緩沖地帶
首映後先是遊說6人組簽第二份同意放映和參展文件,後來又改口說十年前那份同意書就已經授權拍攝和公映了,再到後來幹脆說"我們簽了發行商了,公映隻是時間問題"……
佘麗薇雖然比較随性,但也覺得《給十九歲的我》拍到了前任會造成一定困擾,由張婉婷畫外音點評大家而非本人親口描述也多多少少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江冰滢說自己以後想當港姐,張婉婷就給她起外号"香港小姐"
兩位主角表态後,第三位當事人江冰滢(昵稱是"香港小姐")也發文表示公映前有被聯系要再簽一份同意書。但因爲她不在國内,不清楚電影在香港到底是什麽情況,被校方和制作方告知"其他幾個人都簽了就差你了"所以不疑有他地簽了文件,看了自白書才知道其實王卓聆從頭到尾就沒同意過。
指責《給十九歲的我》把快樂建立在學生私隐和痛苦上的主角團人數以已經過半,其他參與人士也出來發聲。以馬燕茹前隊友身份被拍的李慧詩還是片子公映後才被觀衆告知裏面有自己受訪的鏡頭。
李慧詩還說當時張婉婷問的問題和比賽一點關系都沒有,她還以爲是新記者沒經驗才離題萬裏。她沒同意訪問内容可以用進《給十九歲的我》這種商業電影,但也無奈于香港沒有肖像權所以不能懲治片方,隻能默默呼籲"我不會看,亦不鼓勵你看"。
連香港體育記者協會和香港單車總會都被事件驚動了。
前者批評張婉婷沒有申領采訪證就進入場館采訪運動員這事兒會影響本地媒體形象
後者則駁斥張婉婷所說的"‘名譽董事’協助入場"有違事實,因爲機構根本沒有"名譽董事"一職,而且2016年伊豆比賽隻有體院教練和工作人員随行,香港單車總會沒派人去
張婉婷前助理編導還出來摻了一腳,說《給十九歲的我》開始拍攝時的确沒有說過會公映,而且是"沒有固定工時,24小時随傳随到",辛苦了半年還墊了6000塊出去才收到5000港币作爲酬勞……
巨大的輿論風暴之下,片方和導演再有野心也不能繼續走了。
《給十九歲的我》從2月6号開始暫停公映,9号金像宣布影片入圍"最佳電影"、"最佳導演"及"最佳剪接"三項大獎後,英華女學校也發表聲明宣布要退出最佳影片遴選。
按照金像獎評選章程,2022年這一年裏在香港公開售票上映并符合場次場數要求的香港電影自動進入初選,然後由大衆評審和第一輪專業評審投出個結果,排前五的進入下一輪篩選。這在1月27号之前就要完成,而當時負面還沒爆發,以《給十九歲的我》的好評入選肯定沒問題。
而我們最後看到的獎項歸屬還要經過包括香港電影導演會、香港影業協會、香港電影商協會、香港電影剪輯協會、香港電影編劇家協會、香港演藝人協會等14個專業協會成員和第二輪評審再投票。
而大家未必都有去影院看過入選電影本身,所以金像一直都會要求片方提供影片給投票人做特别放映,并且規定"不配合可能會被大會取消提名資格。"
但不合理之處在于,首輪入圍之後《給十九歲的我》已經宣布不參與評選了,金像獎還是把它放在名單中供會員投票。消息曝出後英華女學校聯系幾位主角征求意見但沒能達成共識,校方也因此沒有向金像方面提供評審需要的資料片段,結果評選資格還是保留了甚至拿了獎?
評委會主席爾冬升之前的回應是,大會本身沒有仲裁整件事的能力,也擔心董事局介入後會影響金像的公信力,所以最後大家一緻同意"無權剝奪任何提名資格"這件事,要把選擇交給投票人。
那頁面上寫的"如果不……那麽大會有權取消……"算什麽?又是哪個版權方在截止投票前一星期給了片源呢?
在這個過程中,《給十九歲的我》拿下兩個前哨戰BP獎項,張婉婷本人因爲風波沒有現身,但聯合導演郭偉倫卻出面領了獎,并且強調拍攝中沒有任何逼迫和非自願,"會繼續努力讓電影可以向公衆、世界、全宇宙面世"。
金像頒獎禮這晚張婉婷也沒到場,但請聯合導演郭偉倫代念了自己的親筆感謝信:感謝業界肯定、感謝石校長邀請委托,"我們今生無悔"。
分組導演也幫風暴中心的監制黃慧代轉祝福,願"經過這麽幾個月無可理喻的折騰"後的張婉婷能"走出幽谷,再接再厲,後勁更淩厲"。
郭偉倫還在台上發表了驚天之語,讓香港拍紀錄片的導演繼續努力拍,"……拍了再說,剪了再說,上了再說"。
後台有記者問他,"拍了再說"那以後再遇到争議問題怎麽辦?郭偉倫居然回答"這次教訓讓大家知道應該怎樣保護自己創作人的拍攝和電影作品",還說要汲取經驗,以後會光明正大地拍……
連校方都在先聲明退出評選又感謝給金像造成各種不便诶!所以哪怕王卓聆自白長文大多控訴都指向了英華女學校、佘麗薇表達了不爽卻也肯定張婉婷本人"童心未泯很有趣",現在觀衆指責也還是落到了攝制方頭上。
△英華女學校事後發文
因爲整件事說來說去就很簡單:十幾歲的小女孩不明白紀錄片到底代表什麽,一開始隻覺得是配合學校活動,誰知道拍攝貫穿了她們整個青春期,貫穿了她們的學習、親情、友情、愛情以及職業走向,太太太私密了也太事無巨細了。而過程中溝通的缺失讓她們惶恐不安、表現抗拒,公映前不被告知細節也加重了隔閡感,于是信任崩塌、想要反悔,卻發現校方和導演組爲了追求獎項和影響力根本不顧當事人感受,失望徹底醞釀成了憤恨。
在這個過程中,但凡校方聽見了女孩們的不安、給她們足夠的保護,之後拍攝不會有張婉婷說得那麽難、難到要"利誘"要偷拍。同樣,如果張婉婷早早發現學生們的抗拒,及時停下來調整思路、重新獲得她們接納,那情況也不至于糟糕如斯。
創作者天然想要保護作品獨立性和完整性,這個我完全理解,業界也确實站在張婉婷這一邊去幫她發聲。但大家表态時都用"對你好""你不懂"這種語氣,又會讓本就共情幾位主角的年輕人覺得太強勢太"爹",于是越發激化對立。
無論如何,讨論本身都是好的。因爲隻有發現不對、意見交鋒才有可能推動包括從業者在内的大多數人對紀錄片的認識、理解,才可能真的避免下一次問題重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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