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華夏能源網
沒有先進制造搞不了新能源，新能源企業必須專注于技術、謹慎多元化；沒有大規模資金更搞不了新能源，新能源企業需要時時緊盯現金流、謹慎舉債擴張，萬不可斷了資金鏈。
可惜的是，沒能兼顧好這兩方面的企業并不在少數。複盤近幾年來相繼倒下的千億級能源企業，遠不止永煤、重慶能源和永泰能源，更有東旭、漢能和華信等名噪一時的巨頭。
他們倒塌的原因皆有共通性，即舉債加杠杆野蠻擴張，由此承擔了過高的金融和債務風險，一遇銀行斷貸或灰色政商關系鏈斷裂，這套舉債驅動的遊戲就再也玩不下去了。
本篇複盤的三大能源巨頭——東旭集團、漢能集團及華信集團，均是業内典型的政商色彩濃厚的企業。
東旭李兆廷：瘋狂擴張兼并把公司送進了 ICU
東旭集團掌門人李兆廷的商海浮沉頗爲傳奇。他掌舵下的東旭，用了不到 10 年時間，資産從最早的 10 多億元一路翻着番的增長至超 2000 億元，一躍成爲河北省最大的民企之一。
東旭集團實控人李兆廷
巅峰時期的東旭集團，相繼收購了東旭光電、東旭藍天、嘉麟傑三家上市公司，旗下擁有 400 餘家全資及控股公司，産業布局橫跨新能源、房地産、環保、金融、服裝等多個領域。
東旭資本擴張之路始于 2012 年。通過入主寶石集團的方式，間接控股上市公司寶石 A，重組後該公司更名爲東旭光電。而此後東旭光電的擴張史，亦經典诠釋了李兆廷的經商風格。
2012 年至 2019 年，東旭光電直接參與的并購就多達 40 多起，其中完成交易的有 10 起，交易金額均超過 100 億元。2013 年至 2017 年，東旭光電還曾發起 5 次定增，總金額高達 280 億元。
東旭光電擅于炒作 " 風口 " 概念。2016 年，石墨烯概念大熱，東旭光電以 7400 萬元獲得上海碳源彙谷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 51% 股權，化身 " 石墨烯概念股 "。2017 年 5 月，東旭光電又以 8014 萬元收購明朔（北京）電子科技有限公司 51% 股權，加碼石墨烯。
2017 年，東旭光電還進軍了新能源汽車領域，豪擲 30 億元收購上海申龍客車有限公司 100% 股權。另外，2018 年 5 月，東旭光電以 1.51 億元收購深圳市三寶創新智能有限公司 67% 股權，進軍機器人領域。
經過四面出擊式的多輪并購，東旭光電主營業務從最初的光電顯示材料，逐步擴張到石墨烯、建築安裝、裝備及技術服務、新能源汽車、電子通訊産品等領域。
随着東旭産業的高速擴張，東旭集團董事長李兆廷也是榮譽加身，個人财富一路飙漲。2016 年，李兆廷榮獲 "2016 中國十大經濟年度人物 " 稱号。2019 年，李兆廷排進胡潤百富榜第 140 位，财富高達 235 億元。
然而，繁華至極的另一個真相是—— 2019 年 11 月，東旭光電突然被曝債務違約。彼時，東旭光電賬上顯示有 182 億元貨币資金，卻蹊跷的是，無力償付 18 億元到期的中票。
在當時，與東旭一樣 " 大存大貸 "，貨币資金真實性經不起推敲的，還有康得新、康美藥業等。康得新賬上貨币資金 153.2 億元，卻不能按期兌付 15 億元超短期融資券，最終康得新被查出累計虛增利潤 115.3 億元，公司實控人鍾玉因涉嫌犯罪被執行逮捕；康美藥業三年虛增貨币資金 886 億元，爲 A 股造假金額之最，公司創辦人、原董事長兼總經理馬興田因操縱證券市場罪等被判刑 12 年。
雖然東旭沒有爆出有财務造假等問題，但暴雷之後的日子也不好過。2019 年，東旭集團營收爲 344 億元，虧損卻高達 329 億元；賬面貨币資金蒸發近 500 億元，其他應收賬款，也從期初的 101.53 億元猛增至 659.45 億元，暴漲了 558 億元。
往後三年，東旭集團全力排雷。2022 年 9 月，東旭的債務重組方案得到債權人通過，東旭将從方案實施日起第七年開始償還共計 1260 餘億元的金融債務本金，到第十年還清。至此，東旭危機暫時緩解。在磨掉一層皮後，東旭尋求新的出路。
對于這次劫難，東旭集團事後自我總結稱，" 在尋求新産業突破方面，涉足産業領域過多、擴張速度過快、産業投資過于激進，内部經營管理水平和風險管理能力，未能及時跟上。" 但這樣的反思，爲時已晚。
漢能李河君：" 三個蓋子五個缸 " 的資本遊戲玩崩
相比尚在 ICU 裏的東旭集團，曾經的光伏巨頭——漢能集團的崩塌則更令人唏噓。
曾幾何時，一句廣告語 " 漢能大了，霧霾就小了 " 讓漢能廣爲人知，其創始人李河君還曾風光無限地登上首富寶座。而現如今，漢能系早已風消雲散，李河君也不知了去向。
李河君，1967 年出生，廣東河源人，早年發迹于電子産品倒賣，後來在小水電開發中獲利頗豐。2011 年，李河君的漢能集團在雲南金沙江上遊建成了總裝機 300 萬千瓦的金安橋水電站，讓李河君聲名鵲起，号稱爲 " 民營水電之王 "。李河君還當選了十一屆、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2008-2018），2012 年 12 月當選全國工商聯副主席。
漢能集團創始人李河君
如果隻是做水電，李河君躺着數錢的日子簡直不要太爽，但他的野心并不完全在此。2009 年，李河君高調進入薄膜光伏行業，并于 2013 年 2 月控股在港上市的鉑陽太陽能，後更名爲漢能薄膜（HK：00566）。
2015 年 3 月 5 日，漢能薄膜股價沖高至 9.07 港元 / 股，此後維持在 7 港元左右。短短兩年内，漢能薄膜股價大漲 1800%，一舉成爲全球市值最高的太陽能上市公司。2015 年 2 月，李河君以 1600 億元身價，入選胡潤富豪榜中國首富。
但 2015 年 5 月 20 日，漢能薄膜股價在開盤後短短 25 分鍾之内腰斬，随後停牌，股價從開盤的 7.35 港元跌至 3.91 港元。停牌四年後，漢能薄膜最終在 2019 年 6 月退市。
漢能薄膜停牌的同時，因爲激進的借債擴張，不堪重負的漢能集團也走向了大崩盤。
漢能集團先後大刀闊斧掀起兩輪光伏薄膜産能擴張，号稱在全國建了 30 多個産能基地，規劃投資量級千億級。但因爲資金短缺，漢能多地光伏薄膜産業園陷入停滞。往往是立項下一個産業園，以此從銀行融資，融到的錢用于上一個産業園的資本支出。
也就是說，李河君需要不斷爲漢能 " 三個蓋子五個缸 " 的遊戲找錢，每個缸子都得有蓋兒蓋着，把戲還不能玩 " 穿幫 "。
幸或是不幸，正當李河君四處找錢之際，結識了同爲政協委員、橫跨政商兩界的合展集團董事長田偉，後者不僅投資漢能數億元，還爲李河君找到了一個更加神通廣大的 " 大金主 "。
在錦州銀行擁有股份的田偉，順水推舟、居中 " 做媒 "，把錦州銀行董事長張偉介紹給了李河君。
錦州銀行 2015 年 12 月赴港上市。招股書顯示，該銀行與漢能的資金關系規模超百億元，并承認其中附有信貸風險敞口淨額 27.7 億元。錦州銀行向漢能的 " 輸血 " 可能遠不止這個數，很多融資均是通過表外交易。
然而，過度舉債擴張終究還是玩崩了。2019 年，漢能系爆發大面積欠薪，數千名漢能員工拿不到工資和報銷款，長期被拖欠的經銷商、供應商款項同樣索要無門。于是，一衆債主将漢能告上了法庭。
2019 年 5 月，漢能背後金主錦州銀行也暴了雷。其後，張偉胃癌複發，轉至北京治病，進了好幾次 ICU，2019 年 12 月 19 日早晨，不治身故。随着張偉的離世，他與李河君的交往始末也成爲了秘密。
2023 年 1 月，李河君再次進入公衆視野是媒體突然爆出消息：李河君在 2022 年 12 月已被遼甯錦州警方帶走，主要原因是或涉錦州銀行違規借貸。至此，曾經三千億市值的漢能最終灰飛煙滅。
華信葉簡明：荒誕 " 資金魔術 " 陷入銀行腐敗案
如果說李河君是玩資本的高手，那華信集團創始人葉簡明更是拿捏灰色政商關系的 " 老手 "。
葉簡明出生于 1977 年，是一個閩北山區普通家庭的孩子。早年替港商賣房賺到了 " 第一桶金 "，此後在福州與人合夥成立福建華信進出口公司，并于 2005 年設立了金融投資性公司福建華信控股。
華信集團創始人葉簡明
2006 年 6 月，廈門華航石油公司 100％的股權公開拍賣，華信參與競标。通過競拍接洽，華信吸引到華航石油管理團隊和業務人員的加入，由此奠定了開拓石油業務的基礎。此後，華信将能源和金融定位成自身的 " 兩條腿 "。
進入石油行業之後，無論是資金能力還是行業準入，都決定了當時的華信無法真正涉及上遊的油氣勘探和下遊的煉廠。爲了打破這一困局，葉簡明決定表演一場 " 大魔術 "。
2011 年 9 月，華信旗下洋浦油氣儲備基地項目在海南舉行開工儀式，一名上将、多名将軍以及時任海南省四套班子領導盡數與會，風頭一時無兩。但事實上，彼時的華信的境況是 " 徒有其表 "，洋浦基地根本就沒錢動工。
直到 2013 年 8 月，國開行爲洋浦項目提供了 24.4 億元貸款，洋浦儲備基地才得以正式開工。該項目落成不僅爲華信提供了固定資産，更爲日後華信對外大講油氣故事提供了依仗。此後，葉簡明遍訪俄羅斯、中亞、中東、非洲諸國，不斷拜會政要和商界大佬。
至此，通身政商光環的葉簡明故事越講越大：華信已經在歐洲完成了油氣銷售、煉化、儲運一體的體系建設，還将開拓中亞、中東、非洲的上遊油氣資源；其後還會在國内外建設大型石油儲備設施，實現國際國内市場聯動；金融方面發展了全牌照，設立全球并購基金，爲匹配能源産業發展籌集巨額資金。
實際上，華信的油氣買賣其實就是 " 畫餅 "，主要用來套取銀行貸款，然後再用這些貸款去維持運轉。憑借這一波 " 騷操作 "，華信從 2014 年至 2017 年連續四年入圍世界 500 強名單。
然而，葉簡明的 " 資金魔術 " 隻是在用借來的錢延長華信的生存時間，當債務累積危若累卵之時，華信帝國瞬間就變得不堪一擊，最終轟然倒塌了。
" 魔術 " 要想玩得轉，關鍵要有銀行授信。而 " 故事大王 " 葉簡明要取得銀行授信，灰色政商關系必不可少，這裏面的勾連随着華信出事也逐漸被外界所知。
2022 年 1 月 15 日，反腐專題片《零容忍》第一集《不負十四億》播出，甘肅省委原書記王三運滿頭白發露面熒屏，在鏡頭前忏悔自己收受數千萬元賄賂，充當掮客，替葉簡明出面聯絡國開行原董事長胡懷邦，獲取國開行巨額貸款。
而爲了給葉簡明貸款放綠燈，胡懷邦在國開行大調崗，涉及 50 多人，将審核環節從頭到尾都換成了自己的人，并将國開行運行多年的風險評審流程擱置一旁。
截止 2017 年 6 月，華信旗下主營金融業務的公司 " 上海華信國際集團有限公司 "（下簡稱 " 華信國際 "）資産總額顯示爲 1601.19 億元，其中負債 1167 億元，僅以企業債一項而言，華信彼時尚未到期償付的共有人民币 210 億元、以及 2.5 億的美元債。
華信的主要債權銀行正是國開行。媒體報道，截至 2017 年 9 月末，上海華信共獲得銀行授信總額爲 616.5 億元，其中，國開行提供的授信額度 420.7 億元，已使用 385.4 億元，占銀行授信已使用額度總額的 79.15%。
華信案發後，曾經呼風喚雨、風光無限的世界 500 強企業掌舵者葉簡明接受調查，此後樹大根深、盤根交錯的華信系也在頃刻間土崩瓦解，而其金融支持者國開行也留下了一地雞毛。
2019 年 11 月，債權人之一的東莞證券向上海三中院申請對上海華信（及 66 家關聯公司）進行破産清算。今年 2 月 28 日，上海三中院一紙《民事裁定書》裁定終結了其破産程序，意味着債權人不再向上海華信主張權利。但相關訴訟仍未劃上句号。
無論是漢能還是華信，即令李河君、葉簡明如何擅長運作，若背後沒有銀行腐敗勢力們的掩護，他們的資本遊戲根本就玩不起來。漢能、華信的崩潰，皆引爆于灰色政商關系敗落時刻，由此引發的關于人性、權利的拷問，當引起還遊走在危險邊緣的商界政界人士警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