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将至,各大媒體的十佳榜單紛紛出爐。
排名嘛,見仁見智。
但不失為一個查缺補漏的契機。
比方說《時代周刊》這份榜單。
前三名選得很有意思。
全是以兒童為視角的電影。
今天,魚叔想聊其中一部。
它的陣容夠硬。
安東尼 · 霍普金斯、安妮 · 海瑟薇出演。
還有勞模姐彩蛋式客串。
導演則是多次入圍戛納主競賽的詹姆斯 · 格雷(《星際探索》《迷失 Z 城》)。
其中探讨的話題,放在中國也毫不違和。
話不多說,一起來看——
《世界末日》
簡言之,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熊孩子」的故事。
有多「熊」?
小到在課堂上搗亂。
把老師畫成大火雞,被抓包後輕描淡寫一句:隻是圖個樂。
上台罰站也不安分。
背着老師在同學面前做小動作。
回到家依舊不讓人省心。
飯桌上,外公正回憶自己身為猶太人,被納粹迫害的往事。
保羅卻在旁邊因為一點小事哈哈大笑。
這讓沉浸在悲痛中的家人倍感冒犯。
他還當着一衆長輩的面,吐槽媽媽做的飯菜「太惡心」。
不管不顧地跑下餐桌,打電話點中餐外賣。
但比起下面這兩個大簍子,這些小事都不算什麼了。
一天,保羅和好友因為頂撞老師,被罰去洗畫筆。
兩人竟趁機躲進廁所,偷偷吸大麻。
大麻是好友帶來的,保羅并不知情。
他也絲毫沒把這當回事。
被校方叫去談話後,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但他的第一反應,是想通過母親的家校聯合會主席身份擺平這件事。
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此事過後,保羅被父母安排轉去私立學校。
但到了新學校,他依舊不安分。
竟然和好友謀劃着一起出逃,到别的地方開始新生活。
資金從哪來呢?
保羅冒出一個馊主意:偷走學校的電腦,再賣給當鋪。
好友本來有點猶豫。
但在保羅的「畫大餅」誘惑下,他決定铤而走險。
二人順利偷出電腦,暢想即将到來的美好生活。
殊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世界末日」。
警察聞訊趕來。
他們被逮捕了。
搗亂,吸毒,偷竊 ……
這樣的「熊孩子」,看得人上火。
但神奇的是,許多觀衆非但沒有反感,還對保羅的經曆感同深受。
甚至為他說話。
為這樣的「熊孩子」辯護,是什麼心理?
别急,聽魚叔細細道來。
其實,在上面的講述中,魚叔有意「斷章取義」。
保羅為什麼會做出這些舉動?
做出這些舉動後發生了什麼?
統統避而不談。
但實際上,影片的深意,恰恰就埋在這些前後情節當中。
它讓我們看到了更深一層的問題——
熊孩子是如何被制造出來的?
首先,家庭教育。
保羅成長在一個二胎家庭。
時常遭到哥哥完全沒來由的欺負,或是言語挑釁,或是肢體推搡。
父母很清楚兩個孩子之間的矛盾。
但他們從未出面幹涉。
當保羅向他們求助時,也僅僅用一句玩笑話敷衍了事。
哥哥成績優異、性格強勢。
他充分滿足了父母望子成龍的心态。
相比之下,保羅顯得那麼「不切實際」。
既無心學習,還整天幻想做一個藝術家。
因而,在家庭關系中,他始終找不到認同感。
安全感也是缺失的。
母親總把「家裡沒錢」「你不知道我們多辛苦」挂在嘴邊。
父親則不懂得處理矛盾,遇事便大吼大叫,直接上手。
甚至把廁所門錘爛了,隻為逼保羅出來。
唯有外公,尊重保羅的夢想。
鼓勵他不要對這世界妥協。
可随着外公驟然離世,保羅在家裡失去了最後的同盟。
導演有意用兩種色調象征保羅的内心。
外面的世界,溫暖明亮。
回到家裡,畫面倏地陰沉下來。
保羅仿佛成了一個時刻被審判的罪人。
不夠聽話,不夠聰明,不夠務實 …… 統統成了他的「罪名」。
所以,保羅才會在學校裡用出格的行為吸引關注。
這是他為數不多有存在感的時候。
同時,他也對同樣被邊緣化的黑人好友有天然的親近感。
其次,社會環境也不可忽視。
80 年代的美國,白人保持着絕對主導地位。
社會文化中充斥着諸多歧視。
接受着精英教育的同學們,張口就是種族歧視的髒話。
保羅心裡憤憤不平,卻不敢吱聲。
偷盜電腦事件當中,警察對保羅态度随意,卻對黑人好友興師問罪。
在審問室,保羅其實勇敢地承認了自己才是主謀。
但警察依舊固執地認為黑人好友才是罪惡的來源。
好友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會被嚴加處罰。
所以他主動背鍋,最後一次幫助保羅。
保羅最後充滿負罪感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在這件事情上,保羅是懦弱的。
他接受了白人身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
代價是失去友情和童真。
片名「世界末日」,取自美國前總統裡根的一段講話:
「我們可能是看到世界末日的那一代人。」
對于保羅的家人來說,世界末日是劍拔弩張的時局,是随着裡根上台而大行其道的新保守主義。
而對于小小的保羅而言。
「世界末日」是外公的逝去,摯友的離開。
提前接受這個社會的「潛規則」。
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隐去前後情節,隻看保羅做的錯事。
我們自然會不假思索地得出結論:保羅是個熊孩子。
隻有當我們深入到他的處境當中,才能體味到他無可奈何的童年。
回頭想想,網絡上被口誅筆伐的「熊孩子」們,有多少也是被斷章取義的呢?
我們隻能看到一樁樁矛盾沖突激烈、戲劇性十足的熱點事件。
前因後果未知,信息真實性未知。
但大衆被調動起來的情緒,已經破籠而出。
2020 年,重慶某小區的一輛車被劃。
車主報警後,警方調取監控。
發現最近隻有一名小朋友在周圍走了一圈,還有用手摸車的動作。
小朋友被爸爸逮到了警局。
他解釋自己當時隻是在抓一隻蒼蠅,但卻沒有人相信。
最後小朋友的爸爸賠償了車主 3500 元。
後來民警又用三天時間,查了許多攝像頭。
這才發現車上很早就有明顯的劃痕了。
如果沒有遇到這麼負責的民警,也許世上又會多一個被網暴的「熊孩子」。
無獨有偶,紅極一時的真人秀《變形計》,也是「制造熊孩子」的重災區。
2015 年,GQ 實驗室采訪了《變形計》第七季的主人公。
揭露了《變形計》不為人知的黑暗面。
城市主人公施甯傑自己總結了節目組的套路:
「節目組要你壞的時候,他就會刺激你,激怒你;
要你好的時候,你就看到導演們煥然一新了,
我覺得你今天非常棒、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舉動,這樣不停灌輸。」
相比行為出格,也隻會被看作叛逆的城市主人公。
被節目設計的農村主人公王紅林,就沒這麼好運了。
當時節目組為體現城市孩子對她的關心,特地安排了一個男同學幫她洗腳。
她當時并沒有在意。
但節目播出後她被罵成了篩子。
還有不少網友截取她的圖片進行醜化。
「沒有公主命卻有公主病」是當時媒體最常用的标題。
節目結束後,王紅林一直生活在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之下。
她日漸消沉,有段時間甚至陷入抑郁。
時過境遷,如今雖有不少人替她平反,但那些傷害終究是無法彌補的。
隔三差五上熱搜的「熊孩子」,早就成了流量密碼。
但,身為大人的我們,是否該更謹慎、更理性一些?
某乎關于熊孩子的熱門問題
任何一個在成人看來不聽話、不懂事、不守規矩的兒童。
都可以被稱為「熊孩子」。
一旦被貼上「熊孩子」的标簽。
他們自身的局限、行為背後的動機原因就被忽略了。
我們仿佛毫不費力地獲得了批判、懲罰他們的權利。
我們似乎很容易忘記:
兒童的種種能力都尚未發展完全。
他們的三觀也尚未形成。
我們潛意識裡總會以自身作為參考,去評判兒童的行為。
其中本身就含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權力關系。
同理,成人在社交媒體上牢牢掌握着話語權。
而兒童甚至會成為被調侃、醜化乃至網暴的對象。
如今的網絡上,充斥着大量以「熊孩子」為主題創作的誇張又獵奇的視頻。
更糟糕的是,在這種語境下。
我們有可能不自覺的,用審視熊孩子的方式來看待所有見到的兒童。
然而回想我們的童年。
是否也有來自成人世界的惡意,讓你的世界轟然倒塌?
知乎有個問題,「不被父母信任是怎樣一種體驗?」
在回答區,我們看到了答案。
孩子和我們不同,他們需要被特别對待。
我們比兒童更高大,更強壯。
我們有他們不曾擁有的能力、見識、三觀。
審判是輕而易舉的。
但一個合格的大人,不會忘記自己曾經也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