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一個高度非線性的世界中,事物之間的相互作用并非是簡單的線性關系而是非線性關系。根據非線性動力學和複雜性科學,系統的長期行為是不可預測的。
科學追求穩定性、确定性,或者叫不變性,但世界上更多的系統是複雜的:比如,股票系統是複雜的;湍流、三體運動、人類社會,都是複雜的。而複雜性的系統是無法精确預測的。對于外部世界,我們能預測多遠,其實取決于系統的複雜程度。
那麼,面對充滿複雜,難以簡單預測的世界,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本周六,我們請到了北京大學哲學系劉華傑教授做客混沌 app,他将從博物學的角度給出解決方案。
科學定律是假的
實際上的世界遠比科學複雜。
從科學哲學的角度來講,科學定律是假的。假在什麼地方?它是簡化出來的,它是人為了把握自然界,把握複雜性,從複雜現象中抽象出來的。雖然是假的,但是隻有愛因斯坦、牛頓這樣的大科學家才能夠發現科學定律。通常我們用發現兩個字來表示這個定律是客觀的,但是今天我要說的是定律的發現跟發明是一回事。
比如,牛頓定律是牛頓發明出來的,但是它不是随便發明出來的,依據這個定律我們可以預測很多事,比如嫦娥 5 号的運動軌迹,每一個動作都可以事先反複操練。因為嫦娥這個系統仍然是簡單系統,相對複雜性科學來講,這個系統太簡單了。
世界的真正形态與變化,遠不是這樣簡單。在複雜性世界中,目前我們要把握一個東西——非線性,具體來講就是分形和混沌。
分形是大自然在這個地球上緩慢地演化生成的一種結構。複雜系統,一個非線性系統在空間演化留下的軌迹通常是分形。用日常語言來講,分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山水、雲,人的支氣管、血管系統等,都是分形結構。
非線性世界在時間演化上是混沌系統,相對于簡單系統的可以精确預測,混沌系統裡你往往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比如天氣、股市、湍流……
簡單系統可以用數學方程來描寫,而混沌系統即便能用方程來描寫,也解不出來。
舉一個例子,如下圖,一個三角框:
任何一個木匠都造不出這樣一個三角框,原因在于部分與整體不是簡單的疊加關系,部分怎麼疊加也疊加不出這個整體。我們是理性動物,每天按理性行事,我們做的每一步都好像有規矩、有規則,就像一個小爬蟲在這個框上爬,但是加起來會怎樣?你隻适合于局部思考,整體上看卻是荒唐的。假如這是一個人生過程,今天做得對,明天做得對,後天還做得對,今年做得對,明年做得對,但加起來這一生可能是非常失敗的,非常荒唐。
為什麼呢?因為人生不能這樣簡單累加,人生應當是一個非線性的,本身也是非線性的。如果用線性的思維來生活,就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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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複雜性,我們老百姓怎麼辦?
面對複雜性,科技蒸蒸日上,而作為老百姓的我們能夠做什麼呢?這裡,我要講一種博物學的态度,啟動我們自己的博物學。
博物學有很多類型,簡單講有兩大類,我引用美國學者沃斯特的說法:一個叫帝國型,一個叫阿卡迪亞,即田園牧歌式。
前者往往要靠舉國之力,而後者每個人都可以做到,所以我重點講後者。
阿卡迪亞人人可以嘗試,面對複雜性,提高我們生活質量,很容易做到知行合一。
英國博物學家懷特有一個小園子,幾百米長。300 年了,經曆了工業革命,現在仍是當年那個田園生活模樣。我去英國最想看的地方就是他家,後來,我經倫敦到了他家的小園子,在那兒住了三天,感受了一下,跟他的書對照了一下,完全一樣。懷特一生沒有離開他家,牛津大學畢業後就回家了,當了一個牧師。今天這兒走走那兒走走,這兒看看那兒看看,一輩子就寫了一本書——《塞爾朋博物志》,塞爾朋就是他家。這本書後來成了英語世界印刷頻率第四的書,他的影響非常大。就連後來的達爾文,也要特意到塞爾朋去感受一下懷特是怎麼做博物的。
現在,講生态文明史都會寫到懷特,因為他對大自然沒有傷害,他把周圍的世界看成一個統一的整體,一個生态的整體。
阿卡迪亞型的博物學還有很多高手,比如德國的歌德、法國的盧梭、美國的梭羅……他們都有偉大的成就,同時也是一個博物學家,寫過博物學著作。
生活中處處是博物
匈牙利哲學家波蘭尼提出過一個很著名的概念——默會知識。什麼叫默會知識?舉個例子,比如騎自行車,學騎自行車是需要技巧的,并不是人見到自行車上去就能騎,但是無論你有多笨,稍微練習一下,總能學會自行車,就像你學開車,開始不适應,一點點都能學會。當你學會騎自行車以後,問你怎麼駕駛自行車,你不大容易說清楚,即便動用上運動力學,你也很難講清楚。但你沒必要講清楚,因為猴子都能學會騎自行車。
我們現在的很多知識都是從默會知識發展起來的,比如在廚房切菜,為什麼會切不着手?唯手熟爾。所有的藝術家、熟練工種,都要具備這種默會知識。
再比如,一個農民去認香椿、臭椿,甚至比科學家認得還準,一年四季他都能認出來,而你讓一個植物學博士去認,他有時候都不敢認,他必須花葉果的特征都收集全了他才敢認。而一個農民去聞一下就知道這是香椿,看一個葉就知道了香椿。
" 我還從未見過一個知道葶苈的經濟學家 "
博物學家利奧波德在《沙鄉年鑒》中說:" 我還從未見過一個知道葶苈的經濟學家 "。
他是嘲諷經濟學家,說經濟學家隻看到錢,隻看到那個有力量的東西,根本看不到那個沒有用的——地上的小草,十字花科的一種小草。他說那些渴望春天,眼珠朝上翻的人,是不可能看到葶苈這種小東西的。那些眼皮朝下,厭倦了春天的人,腳都踩上了它,還是不曉得。隻有那些蹲在泥地上仔細探尋春天的人,才發現了它,竟然發現它到處都是。
我們北京大學校園内就有葶苈,每年的園林工人就坐在那兒,費勁地把葶苈找出來,然後把它拔掉、扔掉。為什麼?因為它不是花錢買來的,其他的那個草坪都是花錢買來的,而那個葶苈才是真正的本土物種,校園才是它的真正的家園。
葶苈開的小黃花,如果你細看一下,也很好看。利奧波德想表達的是,我們現在是工業社會,我們想象着工業支撐着我們,但卻忘記了什麼東西在支撐着工業。他說荒野也是很重要的,我們要注意保護荒野,人類從荒野中鍛造出文明,沒有荒野就沒有文明。過分地強調文明,文明就變成了野蠻,最終就會走向異化反面。他說現代人缺少的是什麼?缺少的是個心靈的感受力。
《自私的基因》這本書太壞了!
英國科普作家道金斯寫過一本書叫《自私的基因》,影響極壞,這是我的評價。這本書暗示了人們自私有道理,勝者王侯敗者賊,誰自私誰獲利,實際上是怎麼?不是這樣,自私有時候獲利,但有時候自私也倒黴,真正的時刻還是以合作為主的。這個書名給了我們一個強烈的暗示,好像科學已經證明我們自私是天然有理的。
那麼他強調的是什麼?戰争模型。這個戰争模型現在已經籠罩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國際關系,戰争思維,對抗、假想敵;商場如戰場;體育呢,戰勝對手;中學生學習,備戰高考,奮力一搏;打遊戲,過關斬将;養孩子呢,父母跟孩子都鬥智鬥勇,孩子和孩子之間互相競争;攝影,用長槍短炮,這些修辭都是戰争語言……
所以,分子生物學家朗格利批評道金斯,說差不多可以把《自私的基因》當一本科幻小說來讀,因為書中最有用的信息放在了開頭。後面講的東西都不可信,就像一本科幻小說,對于演化生物學這門科學的闡述是不真實的,對于有學養的讀者它是一種傷害,對于外行則是一種誤導。
不要盲目地相信科學家的一種解釋,科學家在具體知識上的闡發上可能是有道理的,但是它的哲學闡述可能是非常偏的、誤導的,而哲學的東西很難說對和錯。
如果我們用博物學的眼光看病毒和我們用鬥争模型看病毒,是很不一樣的。人類是要跟病毒共生的,如果我們做不到共生,那麼就玩完,一定會做到共生的,人有這個能力,我們在曆次過程中都做到了共生,這次也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