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衆号：爛梗島，作者：AriaNio，原文标題：《黑神話崛起的土壤：青年文化與反抗精神》，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自 8 月 20 日《黑神話：悟空》發售以來，我在 PS5 版的遊戲裏玩了 70 小時，目前還在一周目，剛進第六回的花果山。自認玩得非常深度，全收集 + 全文本查閱。談遊戲性、美術、關卡、開發事項，自然是不配的，但聊聊故事、角色、文化和精神内核，大抵是 OK 的。
大概從以下幾個角度看：
西遊記與悟空傳，青年文化的火種
遊戲本身的故事設定
社會現狀下，黑神話戳中的大衆情緒
對開發團隊的一點捕風捉影
這款遊戲的爆火背後，除了過硬（當然也有些地方不太硬）的遊戲質量，它在 IP，或者說文化屬性上，到底做了什麽。
注意，不是它做對了什麽，而是做了什麽。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一、西遊記與悟空傳，青年文化的火種
我沒有看完西遊記原著，隻看過完整的央視版的動畫、電視劇，以及上美的電影與悟空傳，外加對遊科團隊在騰訊的作品《鬥戰神》，有一點點遊玩經驗與耳聞。
讨論聚焦在遊戲内文本、劇情，和 " 大衆認知 " 的西遊，而不是引經據典，甚至搬出佛法道術。
《悟空傳》是黑神話繞不開的故事原型
雖說西遊記原著、電視劇、動畫所構築的 " 大衆共識 " 裏，悟空是個極具反抗意識、反封建、正直果敢的英雄角色；諸天神佛和凡間人妖精怪，則是 " 魑魅魍魉 "" 蠅營狗苟 "，他們有善有惡，但更多的，還是利字當頭，沒有哪幾個角色不是爲了權與利。
在這個構築裏，利他精神、個人主義是被約束、打壓的。
西天路上，隻有取經團隊（或許）在路見不平，而道路的盡頭，也是從 " 大鬧天宮 " 到 " 修成正果 " ——即：挑戰權力，理解權力，加入權力。
《悟空傳》是一個典型的 " 青年文化 "" 反抗精神 "
悟空傳中，悟空、三藏、八戒都是走完西天路，但沒有六根清淨，他們都有對天規的不服，與對情愛的不舍，要自由。
最後則是再次舉起反抗的旗幟，"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 要這衆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既：挑戰權力，理解權力，加入權力，仍要挑戰權力。
" 青年文化 " 與 " 反抗精神 " 帶來的機會
在許久前，是不存在 " 青年文化 " 的，社會的區分是：未成年、成年。
這也是老一輩人經常說 " 你根本就沒長大 " 的那種東西，即未成年人可以被當作小孩看待，被優待但不平等；而當你成年了，立馬就需要承擔 " 成年人 " 的責任、社會化、做大人該做的事，比如結婚生子掙錢養家，少搞事多養生。
青年文化的崛起，則發生在物質與文化娛樂的豐富後，即大學生爲代表的群體、口袋裏有錢、也有東西可去消費的時代。在中國，或許就是這十幾年吧 ……
青年文化的崛起，不是變得 " 存在 "，而是成爲一種 " 亞主流 "，ACG、二次元這些，我們當下都可以很 " 自我認同 " 地去消費、去表達，但同時又包含着一種 " 非主流 "、" 小衆 " 帶來的優越感與凝聚力。
豆瓣文青、米衛兵、魂學家等等 ……
青年群體有足夠的消費力，同時又有足夠的行動力與 " 文化自我認同 "，是很好的傳播種子。
而《悟空傳》式的作品，又給到青年群體一個充滿吸引力的叙事模闆：我想愛，我想自由，我不想被壓迫，我不想 " 成年 "/" 成正果 "，而且我不逃避，我有能力去挑戰，去反抗，我就是悟空。
毫無疑問的，黑神話裏的故事，就是成佛後的悟空（亞主流），仍要與天（主流）鬥的叙事。
以 86 版西遊的大衆共識爲土壤，黑神話再次點燃精神共鳴
做遊戲的人都知道，三國、西遊是最好用也用爛了的 IP，因爲原著和衍生作品（特别是電視劇）構築了太多的大衆共識。
你如果講一個新故事，世界觀都要說好久，但三國和西遊，就 " 諸葛 "" 悟空 " 足矣，不懂不是中國人了。
在足夠精美的美術基礎上，這份 " 能看見 " 的 " 文化自信 " 讓大衆願意接受黑神話作爲 " 遊戲藝術 " 的方面，又因西遊記本身的共識基礎，玩家、觀衆都有了更好的遊戲理解能力。
《悟空傳》式的故事演繹，是 " 青年版西遊 " 與 " 反抗精神 " 的首次點火，悟空傳的火爆珠玉在前，而 2024 年的當下，青年群體文化更加旺盛，網絡傳播能力也遠大于過去。（大話西遊其實也算珠玉在前，此次忽略）
《黑神話》足以再次點火，并然出燎原之勢。
當然，打鐵還需自身硬 …… 不是誰都能點這個火
比起我說的這些叙事、意識，那些真金白銀心血鑄就的角色、建築、雕刻、佛像，更能直接地戳中玩家、觀衆。
每年一兩次的 pv 視頻，也用高質量的試聽和遐想空間拉滿了用戶預期。
二、遊戲本身的故事設定
西遊記作爲神魔小說，對中華文化的道教、佛教的神魔世界，打下了世界觀基礎。而悟空傳，算是個精神内核。
切實的故事設定，我們還是從遊戲本體和原著經典段落來解讀。
人、妖皆可修仙佛，但法門黑深殘，結果爲先
黑神話則基本在這個叙事裏：東方諸神與西天諸佛，以及凡間大地上的人妖精怪。
是人是妖皆可修道、修佛，至于成不成，怎麽成，那便是另說了。
比如黃毛貂鼠即黃風大聖，是修佛的；百目魔君是蜈蚣修道；黑熊精是先修道，後歸服南海觀音。
這些在原著、遊戲裏皆是，但遊戲裏給修仙佛加了更多的 " 克系 " 要素，即比較不可名狀且黑深殘。
如第二回風起黃昏，黃毛貂鼠爲了煉化悟空殒身後的根器：耳聽怒，是割下靈吉菩薩的頭顱來煉化。
第三回夜生白露，動畫裏，黃眉爲了辯經，下屆引誘衆人貪欲，來證明人貪欲無窮盡，人性本欲；而後他再建小西天和雷音寺，自立一個 " 放情縱欲 " 的法門，讓來修佛的弟子們鍛煉、跟随自己的欲望，以求成佛 …… 欲 …… 對應就很多殺戮、貪嗔了。
第四回曲度紫鴛，鶴道人代表的東方天庭勢力，以盤絲洞、紫雲山爲妖魔養殖基地 …… 讓妖怪們以自身血肉爲爐鼎，煉制金丹。四妹的故事，最後就是鶴道人說，已抓了四妹去煉丹，還說天命人不要壞了上面的好事（即這個養殖基地 ……）；百目魔君不辭辛苦要誅天命人，也是爲了 " 擺脫昆侖山 " 的控制，如果他成了，蜘蛛精們留下，他可以走。而他們煉丹用的琴螂仙，就是從西王母（昆侖）那邊帶到凡塵的。
故事裏挺明顯的了，" 玲珑内丹 "，說明就是 " 以血肉爲爐鼎 "。
以上種種，揭示了一個規則：神佛人妖都能修，但方法不僅僅是什麽吸日月之精華，還包括害人利己。
第六回的天兵天将影神圖，也寫明了一個故事：一個活着時害人修道的人，死後在地獄被天庭選爲了天兵天将，帶到了天上，雖然天上也不是什麽好事 ……
東方天庭西方靈山，兩派争奪凡間權力，且視生靈爲刍狗
以原著作背景，黑神話裏的東西兩方神佛，通過取經事件，完成了一次 " 利益分割 "。
如本信道教的車遲國，裏面是三個道士精怪作國師，悟空去後，清退了妖精國師們，車遲國轉信佛教。
遊戲裏，這種 " 解讀 " 則更是明面上的 " 規則 "。
第二回，流沙國被佛祖賜鼓，從此他們不再被日落的海水沸騰傷害到。流沙國因此信佛，可後面政教争權，在國王禁佛後，靈吉就安排大蟲蝮蝂禍害此國。
黃毛貂鼠路見不平，幫流沙國除了大蟲，從此國王敬鼠，引得鼠妖入住百姓之間，後面佛門（沒明說但暗示）又降下詛咒，讓流沙國民全都變了老鼠。
第四回，昴日星君（在天庭任職）是毗藍婆菩薩（西方菩薩）的孩子，被天庭一派設計，由百目魔君打倒，并埋下琴螂仙的卵，成了遊戲裏的晦月魔君。
文本裏有言，是天庭一派，在取經那會兒虧了，這次要連本帶利拿回來。
不僅昴日星君被害，他的母親毗藍婆菩薩也大概率被害，我們在遊戲裏打的右手蟲，即是佛手所孵化。
如上述，這個世界裏，東西兩派神佛争鬥不休，凡間隻是他們的棋盤，衆生皆爲棋子。
天命，就是苦命，鬥不過，逃不得
在故事的開始，我們被稱爲 " 天命人 " 時，大抵都是 " 天授權柄 "" 替天行道 " 的感覺，天命是一種 " 正義性 "。
但當我們走進故事，闖蕩許久，會發現有好多猴子都是天命人，一次次找大聖根器，又一次次命喪身隕。
直到第五回，通過牛魔王的話，我們才被一語點破：哪有什麽天命，都是苦命，逃不掉，鬥不過。
第五回的故事，梗概起來，是西方佛屠了夜叉族，東方天庭特意留了夜叉王的血脈，讓鐵扇公主借子母河的水來生育紅孩兒（新夜叉王）。牛魔王知道，他沒辦法。
鐵扇公主是羅刹公主，即是佛門降服羅刹族後，十個羅刹入佛門的表率，而後她又入太上老君門下，是爲東西兩派共同的 " 政治均衡 "。
後面鐵扇被安排賜婚牛魔王，牛魔王卻更寵玉面狐狸，可見這更多是一個政治聯姻，别有目的。
至于牛魔王，他過去和大聖一起鬥天庭，敗了；取經時被八戒殺妻，被悟空送走了孩子，他再次一戰，又敗了，這次敗給了托塔天王和哪吒。再後來，他被安排助二郎神共鬥成佛後歸隐的孫悟空，這次他勝了，還分得根器 " 身本憂 "。但大聖身死前囑咐他，這東西用不得。他隻能藏在自己胃袋裏，還備受其苦。
遊戲裏，這些都是回憶，而在主線裏，紅孩兒得知自己的身世，想要殺上靈山，爲夜叉族複仇，紅孩兒想要牛魔王藏起來的根器，但牛魔王不給，紅孩兒就囚了老牛，等天命人來後又趁機偷取。
此間，随鐵扇一同下界到火焰山的道童成了土地，他一直在幫太上老君做髒活，火焰山裏紅孩兒一派的兵将也是他準備的，或許，紅孩兒的身世也是他透露的吧。
而鐵扇公主，知道大難臨頭，四處求援，從天庭到靈山，可是無一人有意。她也明白了，這都是安排。
自此，" 天命 " 是什麽就很明顯了。
天命，就是神佛的安排、設計，是他們的棋局。
悟空、牛魔，都是想反抗而不得成。悟空後面取經，以爲自己走這個被安排的路，或許可掙得自由，可是沒有。
一旦他想脫離神佛擺布，哪怕是歸隐，也得死了才行。
這種種一切，可以說是 " 黑西遊 "" 陰謀論西遊 " 的一次豐富擴寫。
這個世界透露着什麽信息？衆生結被統治，衆生皆反抗不得。
這份壓迫和反壓迫的叙事，是不是像極了反封建？
是的，這還是革命精神，隻是更 " 小我 " 的革命精神，以你我本身情感意願而起 " 革命精神 "。
所以，我很喜愛。有大義，也有小我，有愛恨有覺悟。
還有我們最真實的那份：不由己。
三、社會現狀下，黑神話戳中的大衆情緒
結合一、二，大衆的需求和黑神話給到的是什麽，已明了。
文化自信的再添新火
在當下國際局勢相對緊繃，經濟發展相對放緩，階級流動性相對降低的情況下，大衆對 " 自信 " 的需求是釋放出來了的。
一方面是過去幾年的自信爆棚，另一方面是最近的失落。
黑神話仿佛劉秀再起漢室一樣（當然非常誇張的比喻）…… 再次樹立了一份 " 文化自信 "。
遊戲裏大家熟悉但又陌生的美術、故事、角色，還有一直渲染的海外玩家喜歡卻不甚理解的感覺，讓大家很爽。
還有就是，玩家圈子的正名意識，在當下遊戲玩家圈子裏，單機遊戲 3A 類和網遊手遊，雖然玩家群體衆多，但始終缺乏 3A 領域的标杆作品。玩家圈子也希望有這樣一個 made in China 的作品出世，證明 CN Gamer。
再另一方面，是大家對現實的不滿與壓抑。
對無奈環境，對身不由己的反抗
畢業就失業，35 歲也失業，沒房的買不起，有房的在跌價 …… 大環境沒那麽向上，大家自然少了些樂觀。
相對的，是咖啡店員被無理客人欺負後的強烈反擊，還有更多無奈的矛盾。
以及每個人都在面對的 " 不想做，但還得做 " 的這份苟且。
這些 " 不爽 "，帶來了化身悟空的 " 爽 "。
我們一路看遍人妖神佛的冷暖，自己感同身受有共鳴，又能一棒子将其打翻。
這是互動加強版的，文化自信版的 " 戲劇價值 "。
即觀衆可以安全快速的體驗一次人生。
再其他的，就是網絡傳播的力量了。
若不是自媒體的熱度追逐，玩家看客的故事、玩法分享，是無法讓這樣一個 " 受苦 " 遊戲，有如此多維體驗的。
若不是當下，誰又會那麽仔細的分析故事，還提供那麽多元的逃課打法。
破圈的起點和圈的邊界，都被 " 分享 " 所做強。
四、對開發團隊的捕風捉影
就不觸雷區了，每個人都有其時代背景。
隻能說在 " 招聘信息 " 裏的性暗示，還有一些過去式、刻闆的言論，其實也在 " 青年 " 這個意向裏。
隻是，是男青年吧。
我相信，這個遊戲如今 " 修成正果 "，甚至作爲官方文化輸出案例，也是戴上了箍兒。
那麽問題來了，嘻嘻，你還鬥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