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 18 日，阿布紮比投資機構 CYVN 以 157 億元投資蔚來的消息一出，立即将這一輪 " 中東豪門熱 " 推向新一波高峰。
今年以來，" 中東 " 俨然成了國内投資圈的熱詞。在一級市場，VC/PE 紛紛組團前往中東考察，" 土豪 " 們則一邊将手中的資金投向中國的 " 獨角獸 "，一邊向自己國内引進代表前沿技術的中國新興企業，實現了資本的雙向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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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級市場，他們不斷加碼 A 股投資，已經成爲影響市場的一股重要力量。截至三季度末，阿布紮比投資局與科威特投資局累計出現在 51 隻 A 股上市公司的十大流通股東之中。今年 2 月、9 月和 12 月，滬港深三大交易所分别與沙特交易所簽署合作備忘錄，進一步深化中沙資本市場交流合作。
投資中國，重倉中國，已經成爲各界共識。
另一方面，雖然今年以來多家中東主權财富基金明确表示将要或已經成立了中國辦公室，對華投資意願的增強也盡數體現，但這并不代表國内的 PE/VC 機構可以很輕易從 " 土豪 " 手中募到錢，反而進一步表明了後者在華加強直接投資的趨勢。有接近中東資本人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中東初創生态系統才剛剛起步，國内機構應該更加務實并且降低預期，" 這個錢不好拿 "。
中東 " 土豪 "，到底多有錢？
說起中東，大家的印象可能都是豪門和财團雲集，今年以來中東主權财富基金在華頻頻出手，更是将這些特點體現得淋漓盡緻。
事實上，雖然被統稱爲中東資本，但中東地區分布着幾十個國家，爲市場和行業所熟知的主權财富基金也有十幾隻，并且内部聯系都十分緊密。
這些經濟體多年來積累了大量的石油财富，但也某種程度上陷入了 " 資源詛咒 " 的怪圈，主要依賴石油等一種産品或商品。也正因如此，近年來中東國家先後制定了面向未來的長期國家戰略，例如沙特阿拉伯 "2030 年願景 "、阿聯酋 2071" 百年計劃 "、科威特 "2035 國家願景 "、卡塔爾 "2030 國家願景 " 等等，都以 " 去油化 " 和推動多元經濟轉型爲核心目标。
而主權财富基金，就是幫助中東國家實現收入來源多樣化、減少對石油收入依賴的重要工具。
根據另類資産數據洞察平台睿勤（Preqin）發布的《2023 年主權财富基金報告》，截至今年 3 月底，過去十年全球主權财富基金 AUM（資産管理規模）已翻倍、達到 10.4 萬億美元，其中主要驅動因素之一就是中東主權财富基金的強勁增長。
截至一季度末，中東主權财富基金的 AUM 創下了超過 3.7 萬億美元的曆史新高，較 2021 年 12 月增長了 19%，占全球總量的超過三分之一，顯示出強勁的實力。
不僅總量增幅驚人，中東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主權财富基金聚集地。主權财富基金研究所 SWFI 的最新數據顯示，在全世界規模排名前十的主權财富基金中，中東地區占了四席，包括阿布紮比投資局（ADIA），其資産管理規模爲 8530 億美元；科威特投資局（KIA），擁有 8030 億美元的資産管理規模；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PIF）7766.57 億美元，以及卡塔爾投資局（QIA）4750 億美元。
有第三方數據顯示，這四隻主權财富基金占該地區資産管理規模總額的 70%。
更重要的是，近年來爲了能夠擁有跨越市場周期的長期回報，中東主權财富基金的投資組合越來越多元化，涵蓋不同地區、資産類别，從而達到不同目的。
例如，沙特公共投資基金 PIF 長期專注于投資全球豪華電動汽車，并試圖打造本國的汽車行業産業鏈；卡塔爾和阿聯酋則一直将體育視爲其戰略框架的關鍵支柱，增強 " 軟實力 " 是其主權财富基金的重要投資目标；此外，越來越多中東主權财富基金正将其投資組合的更大一部分用于另類投資，以實現收入來源多元化并促進經濟發展。
在這其中，對華投資無疑是這些基金當前和未來的重心之一。
A 股大手筆 " 掃貨 "，密集投資中國 " 獨角獸 "
在 5 月發布的研報《中東資金在買什麽？》中，興業證券指出，2020 年以來，阿布紮比投資局近年來明顯更加青睐中國大陸資産，中國大陸在其頭寸當中占比從 2019 年末的 4.5% 直線上升至 2023 年一季度的 22.9%，在其頭寸當中的排名也從 2019 年末的第 5 升至 2023 年一季度的第 3。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統計發現，2021 年以來，共有六家來自中東的投資機構獲得了 QFII（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資格。但二級市場上，目前仍以阿布紮比投資局、科威特投資局兩家老牌 QFII 最爲活躍，前者 2009 年 1 月便已獲得 QFII 資格，是第一家獲批的中東主權财富基金，後者 2011 年獲得 QFII 資格。
從獲得 QFII 資格以及相應額度開始，十餘年時間，這兩家 QFII 對中國市場投資雖有波動，但總體而言呈現穩步增加态勢。尤其是在 2022 年、2023 年，當滬指不斷圍繞 3000 點附近波動、北向資金撤出的背景下，還不斷加大對中國市場投資，一舉一動都成爲投資者關注焦點。
除 2023 年三季報之外，阿布紮比投資局與科威特投資局進入上市公司十大流通股東家數總體一直呈現上升趨勢，市值方面則跟随市場波動。但結合曆年指數走勢可以發現，兩家中東主權财富基金仍不斷加碼對 A 股投資。
興證證券資産管理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總裁助理、資産配置總監王德倫長期關注中東資本在華投資，還曾發布過針對阿布紮比投資局的深度研究報告。他在近期與《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交流中表示，近年來中東資本在中國的投資有一些比較明顯的變化。
首先，持有的個股在行業分布上更加均衡，這與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升級具有一緻性。截至 2019 年四季度，阿布紮比持有的 A 股公司主要分布在周期闆塊和傳統制造業，2020 年提升對消費行業的配置，2021 年增加對新能源領域的配置，2022 年至今增加對汽車和汽車零部件等高端制造闆塊的配置，行業分布更加廣泛，對新經濟和高端制造有所傾向。
第二，持有個股的時間有所延長，從披露的季度 QFII 持倉情況來看，對于他們特别看好的個股，持有期間雖然個股股價波動較大，但在季度之間仍然保持穩定的持股數量，這一點與國内投資機構體現出差異。
第三，偏好闆塊内的二三線龍頭。他們重倉持有的是細分行業龍頭，公司的業務更加簡單具體，而不是闆塊内的一線龍頭。
Wind 資訊的相關數據也印證了王德倫的判斷。數據顯示，阿布紮比投資局今年三季度末持倉市值排名第一的是紫金礦業，達到 18.52 億元；排名第二是萬華化學，三季度末持倉 17.09 億元。其中，紫金礦業持股數量從 1.49 億股小幅上升至 1.53 億股，增加了 299 萬股。萬華化學則爲新進前十大流通股東，持股數量爲 1934.76 萬股。兩者均屬于典型的周期闆塊。此外，阿布紮比還新進入了 TCL 中環、中國銀行、星宇股份、宏發股份、華蘭生物、麗珠集團、聚燦光電、吉鑫科技、常鋁股份等多家上市公司十大流通股東名單中。同時又退出了東方雨虹、老百姓、銅陵有色、千禾味業、浦東金橋、恒潤股份、昇興股份、閩發鋁業等十大流通股東名單。
數據來源：Wind（截至三季度末）
數據來源：Wind（截至三季度末）
事實上，今年以來中東資本由于在二級市場大手筆 " 掃貨 "，還制造過多起轟動事件。無論是 3 月石油巨頭沙特阿美以 246 億元買入榮盛石化 10% 股份，還是近期的 CYVN 入股蔚來，都是非常典型的代表。
除此之外，在一級市場，中東資本也在密集投資頭部創業公司，尤其是前景向好的 " 獨角獸 " 企業。來自 IT 桔子的統計數據顯示，今年 1-7 月，中東資本投資中國企業事件數量超 10 起，投融資事件涉及金額超 200 億元，并且多起投資事件均爲巨額投資。
其中，2023 年以來中東資本投資的獨角獸企業共 4 家，分别爲滴灌通、跨境電商巨頭 SHEIN、移動電競賽事運營商 " 英雄體育 VSPN" 和京東工業。IT 桔子也強調，區别于新加坡等國家投資偏向初創型企業，中東資本投資更偏向成長型、成熟型企業。
另一方面我們應該看到，雖然大量國内的 VC、PE 等機構遠赴中東尋求募資，但真正公開拿到注資的卻是鳳毛麟角。《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根據投中數據和公開信息做了一個統計：
再加上一些沒有公開的投資，有業内人士透露國内僅有不到 20 家投資機構拿到了中東 LP 的錢。面對 " 鈔能力 " 強大的中東豪門，爲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 中東 LP 的錢，不好拿 "
雖然今年資本市場的 " 中東熱潮 " 異常火爆，但其實早在 2 年前，國内投資機構就已經開始陸續前往中東地區。
在公開報道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有頭有臉的投資人都先後前往中東地區。例如 2022 年 8 月，紀源資本的管理合夥人符績勳和李宏玮就去了中東。
幾個月後，中金公司首席執行官及管理委員會主席黃朝晖又帶隊拜訪了沙特公共投資基金、沙特阿拉伯投資部及國家發展基金等，中金公司還與沙特阿拉伯投資部簽署了加強雙邊資本與投資合作的諒解備忘錄。
今年 2 月，深創投總裁左丁帶隊去了科威特、阿聯酋和沙特；5 月，同創偉業管理合夥人唐忠誠和昆仲資本創始合夥人王鈞則跟随考察團前往迪拜、阿布紮比、沙特利雅得等地進行投資考察；熊貓資本和春華資本都到訪了阿聯酋，前者還是帶着國内新能源材料、無人機、生物天然氣等行業的 8 家優秀企業去的。
最近的一次 VC/PE 大規模拜訪在今年 10 月，在深圳市創業投資同業公會的組織下，一衆深圳本土知名創投機構重點考察了阿布紮比和迪拜這兩個阿聯酋核心城市。
易達資本創始人及管理合夥人 Jerry Li 曾向媒體透露，近一年半時間裏，去中東募資的中國投資機構有近 200 家，火爆程度可見一斑。
考察雖火，但從結果來看，能真正從中東豪門手上拿到錢的機構卻是相當稀少。" 中東 LP 的錢不好拿 " 已經成爲一項行業共識。
東方富海董事長陳玮是深圳創投公會的會長，也對中東資本保持着密切關注。他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坦言，目前中東資本和國内機構的接觸還處于初期，對方的态度相當謹慎。
" 首先，中東主權财富基金做的是全球資産配置，中國資産隻是他們配置的一部分。其次，就像歐美 LP 剛開始投資中國機構一樣，可能還要看一看 "，陳玮進一步表示，再加上他們之前投的都是偏後期、偏成熟、偏二級市場的基金和項目，要替代原來的美元基金，肯定得有一個互相了解的過程。
在陳玮看來，在美元基金大量離場後，大家都在期待其他地區的資本能否做一個 " 補位 "，中東資本也讓國内機構看到了希望，但能否補上仍是未知數。" 目前的情況就是長期有機會，但短期還偏謹慎。"
另一方面，對于中東資本在二級市場的表現，王德倫也有一些觀察。他表示，從 2010 年至 2019 年三季度，阿布紮比投資局（ADIA）共選擇過 115 隻 A 股進行投資，主要所屬的行業爲醫藥生物、有色金屬、建築裝飾、化工、采掘、機械設備。從排名靠前的公司所處行業看，周期行業在投資名單中出現的頻率較高，但個股持股時間不長。
" 盡管 ADIA 是一個長期投資者，但其在進行 A 股投資時，對特定股票的持有時間并不長。在 ADIA 投資過的 115 隻 A 股股票中，僅有 18 隻股票持股時間超過 1 年（含 1 年）。"
李甯（化名）在中東負責某中資産業園的招商和投資工作，與該地區多家主權财富基金都有密切合作。他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近年來中東資本對中國資産的興趣明顯上升，并且也在增加相應的投資比重。
" 中東主權基金在華投資的主要資産類型，一方面主要是政府、政策層面的合作項目，比如大家看到的一些新能源汽車産業鏈公司或者石油化工企業；另一方面就是新興産業，主要聚焦在新能源、新材料、高端制造以及高端農業四個方面。"
但在李甯看來，國内 VC/PE 在中東的募資成功率僅不到 5%，" 這個錢不好拿。中東 LP 的特點就是‘既要又要還要’，既要行業龍頭企業，又要快速退出，同時也要求利潤率。說得直白一點，中東 LP 要求 GP 既要有出色的管理能力及相應的投資能力，在退出方面也要看到切實的回報，這個标準是很高的。"
" 降低預期，更加務實。" 在采訪中，多位業内人士對國内機構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另一種 " 雙向奔赴 "：中東熱錢湧向中國，國内企業落戶中東
楊琴（化名）是一名資深資管人士，今年以來頻繁往返于中東和國内，幫助多家中國企業在中東實現了落地。
在她看來，國内的機構和企業可以用 " 政府引導基金 " 的概念來理解中東 LP，或許能幫助大家更好地 get 到中東資本的需求。從當前的情況來看，通過投資帶動當地産業發展，同時實現戰略規劃中的經濟轉型，是中東主權财富基金最大的訴求，也是爲什麽 VC/PE 覺得中東 LP 的錢很難拿的重要原因。
" 我們之前幫一家種蘑菇的企業在阿布紮比實現了落地。這家企業之前在國内并不算頂尖，但它的創新技術可以幫助中東當地将種蘑菇的用水量減少三分之二及以上，帶來産業的快速發展，所以很受重視。在經曆了前期接觸當地資本、落廠建設之後，企業在 2 個月内拿到了幾千萬美元投資和當地整體三分之一的訂單。"
但楊琴提醒，這筆投資落地快的邏輯在于，該企業直接在阿布紮比設立了公司。" 中東資本的投資邏輯就是要把企業拉到當地去落地，我們還見過有些企業已經在中東建廠并且開始生産了，基金投資的錢才過來。目前氫能和高端農業的項目在中東非常受歡迎，當地會重點引進這類企業。如果符合引進要求，投資決策也會非常快。"
陳玮也表示，此次深圳機構集體到中東考察，發現對方對于農業科技、光伏、綠電等領域都非常感興趣，" 我們在考慮帶一些這些賽道的企業去中東，看看在當地有沒有落地機會。同時也會反過來推動國内機構加大對這些方向企業的投資，并幫助他們走出去。"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東資本和國内企業也實現了另一種 " 雙向奔赴 "。
在二級市場，中東資金加大對 A 股市場投資及其帶來的影響也備受關注。王德倫坦言，目前中東資金的真實影響還不算大，但未來不容小觑。
他指出，一是中東資金能夠爲 A 股提供增量資金。"2023 年公募基金發行放緩，外資淨流入金額明顯減少，甚至階段性持續流出，市場存量資金博弈特征明顯，缺乏持續的賺錢效應，而中東資金的加倉最直接的就是提供新的增量資金來源，有利于 A 股企穩。"
二是中東資金加倉 A 股有利于提升 A 股投資者信心。以阿布紮比爲代表的中東資金偏好于逆向布局，2023 年一季度至三季度，雖然 A 股下跌，但是阿布紮比投資機構持有 A 股數量逆勢上升，用 " 真金白銀 " 看好未來中國經濟和股市表現。
三是提升其他外國投資者對 A 股關注度，增加外資流入的可能性。截至 2023 年 11 月 29 日，陸股通 2023 年累計淨流入 481 億元，與往年相比較少，以阿布紮比爲代表的中東資金在海外市場具有較強的影響力，他們在今年 A 股下跌的過程中逆勢增加 A 股配置，表明從長期視角來看，當前是有性價比的配置區間，有助于海外投資者提升對 A 股的重視程度。除了管理着約 9000 億美元的阿布紮比投資局 ADIA 之外，其他中東機構也管理着不小的規模，例如科威特投資局（KIA）資産規模約 7600 億美元。" 如果順利的話，未來有望能有效對沖市場中美國資金階段性回流帶來的負面沖擊。"
每日經濟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