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房地産都是業界和大衆尤爲關心的一個話題。
而在今天經濟承壓的情況下,房地産的問題更是重中之重。
那麽,當下究竟該如何看待我國房地産市場?
房地産面臨的一些挑戰和現實問題到底該如何解決,房地産将往何處走?
過去地方政府依賴的土地财政又将何去何從……
這一系列問題與我們每個人的财富和未來息息相關,需要我們反複地去追問和思考。
近日,我們專訪了原國家房改課題組長、中房集團原董事長孟曉蘇先生。以下爲采訪精編,内容涉及房地産的諸多焦點問題,細細品讀,希望對你有所啓發。
一、房地産的"病",行業自身治不了
問:今年上半年您觀察到的房地産的情況如何?對此,您有哪些思考?
孟曉蘇:今年上半年的數據已經出來了,看整個中國經濟的發展,很多行業都還不錯,穩中有進,但房地産行業目前來看是最差的。
2024年1~7月份,全國房地産投資額又下降了10.1%,銷售額下降了25.9%,并且還在繼續下滑,這種下滑是在已連續兩年下滑情況下的一個新下滑。
2022年,房地産的銷售額一下就下降了5萬億,到了去年又下降了6.5萬億,相比于2021年18.1萬億的銷售額高峰,相當于每年丢掉了5、6萬億的銷售額,這也由此帶來了投資額下降、存量房屋不适當地增長。
另外,這也導緻很多企業也沒有拿地的動力了。最近,我看到一些地方政府拿出了200多塊地來招拍挂,最後告訴我隻談了兩塊。這種情況還繼續從房地産行業向各個行業傳導,包括相關聯的建材業、家居家電、裝修等一百多個行業。
房地産的作用,過去是正的,拉動了這些行業的發展,現在變成了負的,"拖累"了這些行業的發展。
但問題又在于這些行業本身就涉及到大量的就業,房地産項目沒了,建築行業撤銷一個項目部,減員20人,這背後是1500個農民工沒有工作。
這種下滑繼續傳導到地方财政,賣不出地,也就意味着沒有土地出讓金,連續兩年半等于是兩個腰斬,從2021年的8.7萬億土地出讓金,這可以認爲是中國曆史上的最高峰,下降到5萬多億,再到今年上半年的1萬多億,如果下半年也是1萬多億,就等于一年下來沒賣出多少地,并且這裏面還有不少地是由地方政府的城投公司來承擔的,現在民營企業已基本沒能力拿地了。
本來我一直主張國有企業應該退出市場化競争的房地産領域,但現在看,如果沒有國有企業撐着,可能地方政府連地都賣不出去。
可以說,目前房地産的"病"已不是行業自身能治得了,它是一個綜合性問題,是各種因素造成的,本來可能沒這麽多病,但架不住7、8個不同科室的護士輪番給它打針,最後把這個病人打得半死,這導緻了最後的政策合成謬誤。
而要解決房地産的問題,也不能僅局限在行業裏面了,需要中央高度重視并轉化成各個部門和各地政府的配合,社會各界都應該關注,并最終建立起共識。
二、治療房地産的"病",需要超常規手段
問:房地産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背後的邏輯或原因是什麽?
孟曉蘇:在曆史上,房地産曾有力地拉動了中國經濟,尤其是自1998年房改以來,頭兩年還看不出,但到2000年就看出來了,這個是有數據的。
在房改剛開始的時候,中國GDP總量居世界第7,當時專家普遍認爲,到2025年中國才有可能成爲世界第三,到2050年才有可能是世界第二。
但沒想到,從1998年房改後,前12年裏,中國經濟發展平均每兩年超越一個國家,到2010年超越日本成爲世界第二,這背後是什麽力量推動的?
改革開放是大背景,而房改又是改革開放中的一項重要舉措。房改釋放了大量内需,配合中國當時快速發展的外貿,形成了一個雙循環的局面。
但站在整個大周期來看,2011年後,中國房地産就面臨很多困難。從2011年開始,中國經濟增長幅度一下從9.5%降到了7.9%,然後接着連續下滑,到六點幾、五點幾,到現在爲了"保5"而奮鬥。
原因是什麽?就是火車頭(房地産)熄火了。
2011年出了什麽樣的問題,讓房地産失去了内生性的增長動力呢?就是限購政策及圍繞限購延伸出來的限貸措施。
2013年,我曾專門寫過文章批評這種限購政策。新一屆領導,經過商量後确定了因城施策,比之前一股腦的限購要好,但後面因爲約談地方政府,因城施策停止了,所以你看到最近幾年,又重提因城施策了。
應該說從2011年開始房地産就是一個下滑期,在2021年之前,這個時間線内房地産還是小周期震蕩起伏,但到了2022年因爲過度調控,使得一直下滑到現在。
有一段時間,很多人還錯誤地把房地産當成"灰犀牛",但其實什麽是"灰犀牛",地方錯誤的調控政策才是真正的"灰犀牛",到現在爲止,以房地産爲代表的和所拉動的100多個産業都遇到了困難。
這次下滑跌幅之深,很多業界人士都哀歎,說沒有超常規的措施是起不來了。
問:這個"超常規"措施具體指的是什麽?
孟曉蘇:首先,第一個超常規措施就是政府要取消亂作爲,變成積極作爲。
繼續實行限購政策,就是亂作爲,樓市下滑到這種地步,有錢的老百姓不買商品房,但沒錢的老百姓也沒有保障房,兩個有效需求都不足,這才導緻樓市急劇下滑,但你又沒有别的産業去替代房地産,所以你還要不要繼續限制老百姓去買那些他現在不會買的東西?
至于積極作爲則是要學習中央的做法,中央已經帶頭提出了一些新的措施,包括金融措施,由央行出錢再貸款。我相信在發展一段時間後,這些政策的效應會慢慢展現出來,這種做法的長期效應更值得期待,這是一個超常規。
第二,加大保障房建設也是一個超常規,中央已經将其定爲三大重點推進工程之一。在商品房每年要丢5萬億~6.5萬億這樣巨量損失面前,如何保住房地産和上百個相關行業、産業不過度受拖累,這時候需要盡快補足的是房地産的另一個方面——保障房建設。
商品房與保障房是一個硬币的兩個面,他們互相依存,互爲支撐。正确的方法是要完善兩個體系,即完善住房市場體系和住房保障體系。
事實上,保障房還是缺的,特别是城市裏的新市民家庭,他們是常住人口,不是戶籍人口,所以這部分人的數據就長期沒人去統計。
有人說房子都夠了,不是這樣的,他的統計數據的基礎錯了,他是按城市的戶籍人口來統計的。
中央二十屆三中全會已明确提出,要給予城市常住人口和戶籍人口同樣的待遇,包括什麽呢?一個是社會保險,一個是義務教育,還有一個就是住房保障,把新市民關注的幾個問題都提出來了。
拿住房保障的問題來說,既然中央要求你針對常住人口,那就不能光站在戶籍人口上考慮問題。
另外,如果在整個房地産商品房低迷的時候,能夠啓動保障房建設,每年投入5萬億或者是6萬億資金去建設保障房,就能把國民經濟在房地産低迷之中失去的這塊補上。
那麽如何建設呢?
中央帶頭出5000億,地方政府相應配套,政府出資達到1萬億,再加上銀行、信托、基金的力量,包括社保的力量,就很容易達到5萬億,5萬億投入到保障房建設上,不收土地出讓金、不攤入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費用,這對建築和相關産業也是一個巨大的拉動。
所以,我認爲在商品房低迷的時候,一方面要想辦法去收儲商品房,使其變成租賃型保障房,另一方面,大力推進保障房建設,這也是超常規手段中的一個重要手段。
三、中國房價還會漲嗎?
問:今年我們看到,除了北上廣深一些大城市沒有完全放開限購,其它地方都基本完全放開了,但我們注意到,這些地方放開後,整個房地産市場好像也沒有太大的變化。您覺得一線城市是否會全面放開限購?若放開,會對樓市形成什麽影響?
孟曉蘇:從政策角度能夠看到已經有一個比較重大的轉變。
前些年房地産政策都是抑制市場,想辦法讓老百姓不要多買房,但現在則是推出一系列金融政策來支持老百姓買房,包括降首付比例、降低銀行的貸款利率,拿出一部分再貸款支持地方政府收儲商品房等等。
但是我們看到行政性的限購措施還沒有根本去除,特别是一線城市,人們都在關注。
拿2016年來說,在中央樓市去庫存的政策要求下,北上廣深帶頭先推動了樓市,随後傳導到強二線城市、二線城市,再到三、四線城市,很快就把全國樓市帶動起來了,進而房地産相關的上百個行業都起來了。
北上廣深的作用是标杆作用。最近很多二三線城市,乃至新一線城市都放開了,爲什麽居民信心還起不來,他們還是在看一線城市這個标杆。
可能有不少人覺得完全取消限購太刺激了,也有一些專家認爲一取消限購就麻煩了,全國人民都住到北京,住到上海,這(人)都爆棚了怎麽辦呢?
但我就奇怪了,中國發展了這麽多年,限購也就是最近14年的事情,北上廣深的人口數量都在2000萬上下,難道都是由于限購造成的?美國紐約、日本東京……世界上很多大城市都沒有限購,難道他們那裏(人)就爆棚了,房價就漲上天了?
所以一線城市放開限購已沒有必要猶猶豫豫、扭扭捏捏了。隻要一線城市不取消限購或不調減限購措施,全國人民就會認爲原來那些政策會回來。所以一線城市的舉措影響到了全國。
事實上整體市場仍然是低迷的,政策力度還沒有充分顯現,即使房地産政策全部都落實到位,它也得有9個月的滞後期,因爲它有房屋産出和消化的過程,更不要說現在的政策有的還沒有到位。
問:所以是頒了很多政策,但其中一些政策并沒有真正落實?
孟曉蘇:中央的精神很明确,但并沒有都變成政策。
比如三中全會後,很多地方說學習會議,但也就學習了,沒有實際動作。三中全會強調加大保障房建設,你總得有點動作,但也沒有,整天講"十四五"已經确定了870萬套,但"十四五"是2020年确定的,2021年開始實施的,中央強調加大保障房是什麽時候?2023年,從這時到現在可以說是三令五申了,但有些地方還是原來的老路子。
地方政府是需要積極作爲的,不要覺得就維持現在的局面,等着等着哪天形勢就能變好。現在房地産市場失靈,就更需要靠政府積極作爲去應對解決過去遺留下來的問題。
問:很多人認爲中國的房價已經到頭了,一方面中國人口出生率下降,人口數量已經到達了頂峰,開始往下走;另一方面,中國的城鎮化率也已經到了一個瓶頸階段,您是如何看的?
孟曉蘇:人口出生率下降、城鎮化速度減慢,這些趨勢都是對的。
但是我們要面對的事實是,現在中國很多城市的常住人口放在這裏,他們的問題沒有解決。并且這麽大的人口基數也在不斷産生新的家庭,這些現有存量你解決了嗎?年輕人結婚需要房子的事情你解決了嗎?
且不說增量的問題,光是這些擺在眼下的問題,起碼也需要若幹年甚至是十年的時間才能解決完,别光是暢想着未來怎麽樣,把當下的問題解決了才是關鍵。
事實上,很多專家沒有真正讀懂數據,他們就局限在城市的戶籍人口,但我國城鎮戶籍人口是6.81億人,城鎮常住人口則達到9.33億人。他們忘記了這2.52億人,相當于1億個家庭。
這裏我們先暫且不詳聊什麽時候會取消戶籍的事,但至少我們需要明确,你不能在已經有一個城鄉二元結構的基礎上,強行再在城市裏弄出來一個二元結構來。
這裏不是說以前在城裏的那些人就不照顧了,而是說在維持住的基礎上,還要解決中底層,特别是解決好農民的問題。
拿醫保來說,城裏人多少有點保障,但農民群衆隻能回去買新農合,一年收你幾百元錢,且異地還不給報銷。這些事都需要解決,農民群衆進了城就是新市民,這是名稱上的認定。
但除了名稱上的認定,在身份上,在公共服務上真的認定了嗎?
所以一說建保障房,一些城市說我們一年建了多少,結果老百姓反問一句,你給誰建的?網上一些輿論誤認爲保障房變成了一部分人的特權,也是有原因的。
同樣的,拿城鎮化率到頂說事的人,想到了撇去戶籍人口外的那些常住人口嗎?他們身邊的人可能都有幾套房,但是他們沒有看到那些給他送快遞、送外賣的小哥,那些清潔工阿姨,還沒有房子,那他們應不應該住保障房,要不要住保障房?
今天很多人會說中國經濟碰到天花闆了,城鎮化到天花闆了,房地産也天花闆,都天花闆了,但光說這麽幾句幹巴巴的話,擺在我們面前的實際問題解決了嗎?沒有的,最後還是要把該解決的問題解決了。
四、土地财政何去何從?
問:在您看來,目前的土地财政狀況如何?
孟曉蘇:已經是頂峰了,今後不會再有這樣高的土地出讓金收入了,這話我是敢說的。但是如果說未來地方政府的收入不來自土地,這也是不對的。
全世界各個城市的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主要還是來自土地,但人家來自土地的方式不一樣,它是通過房地産稅,而我們20多年前中央也提出了物業稅、房地産稅,這是和房改配套的,但這麽多年都沒有推行,于是地方政府就慢慢搞出了一套不正規的土地出讓金政策。
整個形成的過程是很緩慢的,最開始一年就幾千億,後來慢慢漲到上萬億、幾萬億,最高一年是8.7萬億。
土地财政的形成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爲實行了分稅制,地方财源有一部分需要上交中央,地方留的不多,但事權比較大,留了一個空間——賣地,于是逐漸依賴上土地财政。
這裏要再說一遍,地方政府的收入主要來自土地,這點沒有錯,但在我國沒有征收房産稅的情況下,政府轉而去向另外兩個最大衆的群體收錢,用這些資金進行城市建設和維護城市管理。
第一是向農民群衆收錢,辦法就是廉價征地高價賣,其實這也是一種剪刀差。在前年的時候,我了解過一組數據,這些年來土地出讓金加起來有81萬億,但分給農民的是2萬億,不到3%,剩下的79萬億都變成了城市管理和城市建設了,要不然這些年的城市建設哪來這麽多錢。
這意味着在繁榮城市的同時,苦了誰?苦了農民,最開始2萬元征一畝,然後征求了半天,翻了幾倍,但這塊地拿到城裏賣,結果賣出了200萬,甚至兩千萬,這算是土地财政的一條錯處。
第二個錯處是,這些高價房最後賣給了誰?是新市民,所以反而是财富積累相對低的群體最後買房花的錢越高(老職工早買完房了,已經增值了),按理農民和新市民都應當是政策照顧的群體,反倒是城裏原來有房的這些人,沒有太多成本,畢竟也不用交房地産稅。
所以土地财政本身是存在結構性缺陷的,随着未來的走向,中國應該建立一個規範的從土地上拿錢的地方稅收制度,從而逐漸減少對土地财政的依賴。
事實上,到了今天你想再依賴土地财政,你也依賴不到了。
土地财政是回不來了,一些地方政府意識不到這點,不求變革創新,反而開始采取各種非稅收入,罰款成風,這樣下去,當地的營商環境被搞壞了,幾年下來,企業都跑光了,最後受害的還是當地。而且明明有别的稅源,爲什麽不去思考呢?
問:這裏的稅源是指?
孟曉蘇:
1. 第一個稅源:小産權房率先征收房地産稅
按照現在的現實情況,有大量的小産權房,因爲沒繳納過土地出讓金等費用,沒有确權發證,并不構成真正法律意義上的産權的。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的規定,小産權房不能向非本集體成員的第三人轉讓或出售,即購買後不能合法轉讓過戶。其同時對房屋的保值和升值也有一定影響。)
這部分小産權房的比例已經很大了,估算下來大約占了城鎮住房面積的22%~25%,大約80億平方米,相當于8000萬套。
其實小産權房隻要補交土地出讓金,就可以承認它合法,其房屋的價值按照同等地段的商品房給它估價,但一口氣交完,他交得起嗎,可能交不起;另外,這筆土地出讓金收上來後,又有第二個問題——這筆錢該歸誰?
這時原來的農民該找上來了,說那個錢應該是我們村的,你過去沒征地,現在你剛征地,按照國務院規定,一半以上歸農民,你看又出事了,天下本無事,本來這些農民認爲自己違法,你别處理我就行了。現在一收土地出讓金,反而讓農民感覺到不公平了,所以補交土地出讓金需要解決很多糾紛和問題。
但如果從政府的稅收角度來講,你通過房地産稅來征,恰恰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就是分年度,每年你交多少,交完你跟大産權房并軌。并且無論是同樣給你提供公共服務的政府,還是那些購買大産權房的居民心理上也平衡了。
并且買小産權房的人還願意交,因爲按年分擔,交得起,而且交了他就合法了,(房子)成倍增值了。
舉個例子,比如說你這套房屋(小産權房)價值200萬,旁邊的商品房值400萬,如果對你征收房地産稅,宣布你這套房子合法化,那你的這套房子也值400萬。
如果從這兒征,數量可不小。這個稅當然就是按照補交土地出讓金的方式,如果按照2%到3%的國際标準稅率,平均2.5%來征年稅,那麽這個房産價值約80萬億,一年就能收2萬億的稅。
至于大産權房什麽時候收房地産稅,政府可以先跟老百姓說明白,讓他們有一個準備預期,并且别看大産權房數量多、面積大,但稅率要很低才行,千分之幾合适。
這裏還要再提一下,如何征收房地産稅?我補充兩點思考:
首先,見房就征。征房地産稅是針對房屋,不是針對人頭,所有的城鎮房屋都應該交稅,比如你一個小區有2000套房,就是2000個稅源,這個稅好收,人不在都沒有關系,給你貼條,你說你到國外去了,不回來了,那連續貼幾年條,就可以依法把它拍賣了,拍賣完以後留下稅款,剩下的你等他來取,他就會出現了。
這是第一步,這一步你說公平不公平,當然不夠公平,因爲有人有一套,有人有很多套,一套房子就不公平。
所以還有第二句話,見證就退。比如你們是夫妻倆可以退兩套房,你單身就可以退一套,如果你家裏養着老人,還可以退稅三套或四套,這樣的話,就讓每個老百姓都可以享受到退稅,也能鼓勵人們去善待婚姻,贍養家庭。
2. 第2個稅源:商改住
商改住本身不是因爲地産公司建的商業樓多了,而是地方政府批地批出毛病來了,爲什麽說批出毛病來了,有兩個原因:
(1)錯誤地以爲批多少商業地,就能夠招多少企業來,然後招商引資不就能夠年年帶來稅嘛,如果是隻賣住宅用地的話,賣一次就收不到了。這其實是一種錯覺。
(2)因爲房地産調控的原因,限制提供住宅建設用地。地方政府爲了收土地出讓金,拿出很多地以商業用地的性質進行出售。
這裏舉北京的例子,從2011年房地産調控開始,北京的商業用地和住宅用地供應就開始錯位。
按照過去開發的思路,建造的住房小區一般爲7%的商業配套和8%的服務配套,總共15%,再多也不要超過20%。
結果從2011年開始,北京住宅用地和商業用地的審批規模是100比100,到了2016年更是發展到了100比150,批準的商業用地比住宅用地還要多出50%。
這就導緻已批未建、已建未竣,還有建成閑着的三種情況,尤其是第三種。
那怎麽解決這些問題呢?完全可以轉換思路,腦瓜子靈活起來,當年批的商業地放到現在甚至以後都必須是商業地嗎?爲什麽不能商改住呢?
一個典型的商改住的例子,就是紐約的特朗普大廈,在曆史上特朗普大廈叫曼哈頓銀行,是辦公的,後來曼哈頓銀行和另外一家銀行合并,用不到這棟大樓,于是就把它改成住宅了。
美國曆史上就很容易,中國現在技術沒問題,但是我們比較死闆,地方政府甯可收不着稅,也要守着這些空的商業樓。
問:推動商改住的話,地方政府會不會顧慮到無法賣出去地,本來土地财政就已呈下滑态勢。
孟曉蘇:現在我要跟你說的是,地方政府已經賣不出地了,但是商改住裏面還藏着大量的财政。根據我們對上海的調查,住宅地每平米樓面地價是4.5萬,商辦是1.5萬,差3萬元。
上海好一些核心地塊作爲商用都是閑着的,商改住在技術上沒問題,且這些地方位置好,車位也足夠,煤氣這些也都可以通,如果商改住的話,每平米政府都可以收到3萬元錢的地價差,這就叫财政增收取向。
并且"商改住"不僅讓地方形成了一個細水長流的土地差價增收,相關開發商也能緩解資金壓力,這些項目的地段好能成交,這樣開發商也能拿着錢去保交樓、緩解債務壓力了。
而根據我們的計算,上海的寫字樓能夠拿出1000萬平方米進行商改住,這1000萬平方米每平米都收齊土地差價3萬元,有多少呢,3000億,這還光是一個上海,全國各大城市加起來又有幾萬億。
現在的關鍵是要想辦法救地方财政,讓地方政府能夠保運轉、保工資以及保民生。如今地賣不出去了,但不是說沒有土地财政了,隻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土地财政,而是在存量的基礎上挖掘,能挖多少年,大概10年。
通過這10年的時間剛好促進地方政府轉型,等到10年後房地産稅已基本普及開來,到時候地方也就有一個穩定持續的财政收入了。
3. 第3個稅源:保障房建設
除了這兩個,還有第3塊稅就是前面講到的保障房建設。盡管保障房不能産生土地出讓金,但其帶動的180多個相關産業的發展和就業,這其中有各種各樣的稅收,這個稅收綜合算下來也有20%。
它不是一層納稅,是層層納稅,員工的收入得交個人所得稅,供應商的材料也要交稅,還有家電、家居的以舊換新,所以保障房如果每年都投資,國家投1萬億,包括中央和地方地府,加上銀行貸款5萬億,每年能産生1萬億左右的稅收。
五、房地産的當務之急
問:當下的房地産總體似乎還是呈下跌趨勢的,尤其是網上時不時冒出一些報道,說某地一二手房成交價格說一下跌了百分之幾十,對此,您怎麽看?
孟曉蘇:二手房與新房不同在于,它是老百姓之間的交易,它是通過買家和賣家之間的博弈和妥協,最終達成的價格。因此在以二手房爲主的市場上,房價有漲有跌,這是全球普遍現象。
現在談到二手房價格下降,應該說二手房裏面最大的問題出在了法拍房。現在二手房拉着新房價格走低,法拍房又拉着二手房價格走低。
法拍房平均下來是7折拍賣,但很多仍然拍不掉,5折成交,甚至低于5折成交的也有很多,包括還有流拍的情況。
法拍房對應的是哪些群體?
是不得不把自己房子拿出去拍賣的普通百姓,這些人一類是暫時失業,沒有足夠的收入來還房貸的普通員工,還有一類是創業失敗的人,他們的房子被拿去拍賣,房價就開始不斷走低。
而據我了解的,在現在的經濟狀況下,法拍房呈現出擴大的趨勢。并且還要提到的是,在二手房市場上,政府沒有太多的幹預能力,但是在法拍房的問題上,政府是有能力幹預的,它已經影響到了全局,也影響到了一些普通人的生活。
現在的法拍房問題,我認爲政府是有能力管的。我這裏也有幾點建議:
首先,就是讓老百姓延期還貸。這個其實很普遍,有很多企業都已經這麽做了,那麽法拍房也是可以借鑒的。延期可以讓老百姓緩一口氣,可能延期兩年他也就緩過來了,這個是延期還,繼續收利息;
第二種做法叫"免息延期",有些老百姓已經下崗失業了,這時候你再記他利息也沒意義,就免他的息,再延兩年,要知道這些人他不是不還,而是沒能力還,你現在就法拍,弄得他無家可歸,甚至有些和銀行簽了個人的無限責任擔保,把房子賣完以後還是資不抵債,還讓人家還,這是出過事的;
第三種做法是現在中央政府和央行已經推出了:拿出一部分央行再貸款,去支持地方政府收購存量房,那麽收購存量房的時候是不是可以把這些法拍房放進去,它們不也算存量房嘛,然後在收購的時候要保價,不能把價格壓得太死,要讓老百姓能夠承受;
第四種做法,一個大行的行長跟我講,各個銀行都是有租賃公司的,那麽爲什麽不把這些法拍房暫時轉移到租賃公司呢(跟房主協商好相應的措施)?這樣也不至于讓房價去沖擊市場。
事實上,整個樓市下滑,不是老百姓自己的願望,樓市下滑帶着經濟下滑,帶着很多企業破産,不是個人努力所能扭轉的。在這種情況下,銀行和法院可考慮幫老百姓一把,畢竟他們考慮問題也有爲人民的角度。
再回到全局來看,對于整個市場的變化我們應該抱有積極态度。但現在依舊存在人們信心不足、房價不穩的問題,這種情況下,讓老百姓掏錢買房也是不現實的。
我更相信市場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如果出台的政策力度不到位、未真正落實,如果一線城市還繼續堅守限購而不去改變,這些政策的力度會被抵消;法拍房如果繼續擾亂市場,那麽中央推動穩樓市、穩房價、穩預期的這些目标作用将會被抵消。
對中國經濟發展,對樓市未來發展,我還是抱有良好預期的,但是千裏之行始于足下,路還是要一步步走。
我們需要直面當下影響中國經濟發展的問題,并逐個解決掉,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中國經濟平穩運轉,實現更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