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日晚，李佳琦再次在直播間哭着道歉，但從風評來看，廣大網友并不買賬。
回顧一下，事件導火索是李佳琦的一場直播。他在直播中介紹 79 塊錢的花西子眉筆，有網友留言說 " 越來越貴了 "，李佳琦有點沒耐心，反問：" 哪裏貴了？這麽多年都是這個價格，不要睜着眼睛亂說，國貨品牌很難的，哪裏貴了？" 随後又說，" 有的時候找找自己原因，這麽多年了工資漲沒漲，有沒有認真工作？" ——就是這句話引起了軒然大波。
我沒買過花西子，于是去小紅書上看了一些網友過往的購物記錄，據悉去年花西子的眉筆就是這個價格，79 塊錢買一支正裝，送兩個替換裝，等于花 79 塊錢可以買三支。
這個定價到底算不算貴？老實說，這其實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有網友做過計算，已知花西子眉筆 79 元 3 支，一支眉筆僅有 0.08g，相當于 1g 價格爲 329 元。對比植村秀的大爆款眉筆（國内售價 230 元 /3.4g，1g 才 67 元），要貴出好幾倍。并且和其他一些衆人皆知的品牌相比，也着實不算便宜。
對于李佳琦這樣的高收入人群當然便宜，但考慮到李佳琦直播間大多數用戶是大學生或者剛出入社會的年輕女孩們，她們來直播間的目的本來就是 " 蹲折扣 "，自然對價格比較敏感。況且，消費者本身就有權利質疑品牌價格是否合理，李佳琦給花西子帶貨了這麽多年，大可以從原材料或者做工等方面解釋下爲什麽是這個價格，消費者也不是不能接受。換句話說，如果不能接受，不買就是了，這本身就是品牌和消費者的雙向選擇。
再者，李佳琦的态度确實過于傲慢，把消費者當成了教育的對象。" 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是不是你沒有漲工資，沒有認真工作 "，就跟你媽在質問你說 " 爲什麽你考不上清華，别人怎麽能考上 "，領導教育你 " 爲什麽别人業績這麽好，你就不行 " 一樣煩。
我非常能理解大家爲什麽憤怒，上班學習已經很累了，每天都在接受四面八方的反思教育，現在買個東西都還要被售貨員教育？這到底是什麽道理？
更何況，李佳琦身爲帶貨主播，本身就是銷售性質。即便是如今已成爲頭部主播和數一數二的富人，但既然給幾十塊錢的眉筆帶貨，那說明這份工作依然是爲廣大消費者服務的。一邊賺着消費者的錢，一邊嫌棄消費者賺的錢少，這确實讓人無法接受。
當然，最讓粉絲破防的，是他話語間充斥着 " 何不食肉糜 " 的姿态。要知道，李佳琦并非一般的帶貨主播。他之所以能成爲現在的頭部，靠的就是他口中的 " 所有女孩 "，就是那些 " 沒有漲工資 " 的普通打工人。
隻是那個時候李佳琦還是普通人的一員，他還知道普通人的需求就是 " 便宜 "，直播間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 " 我幫你們把價格打下來了 "… 這些都（至少表面上）曾經讓他和消費者站在統一戰線。然而幾年過去，當他靠着這些普通人的支持和真金白銀的投入實現了階級躍升，轉眼就以一種高高在上、無視人間疾苦的 " 上位者 " 姿态，俯視和嘲諷這些普通人。
這種 " 背刺感 "，才是所有人最接受不了的，也是輿論如此反噬的原因。
其實李佳琦直播間的争議由來已久。
比如他直播間曾經公然開黃腔，賣口紅的時候說 " 買了這個口紅，跟 ××× 一樣緊 "。争議最大的一次是楊幂做客直播間，李佳琦說擔心她會兇，後來試吃果凍的時候，李佳琦對楊幂說：" 吸不出來。開黃腔可以嗎？" 弄的楊幂很尴尬，表示不知道什麽意思。
他曾經還讓孕婦懷完寶寶去整容之類的話，制造孕婦焦慮。
這些辱女言論放到現在能被罵到刷屏，但在當時隻是鬧了一陣就不了了之。一方面可能是因爲前幾年輿論環境比現在寬松一些，再加上很多人沒有及時 follow 這些新聞，可能根本都不知道李佳琦的言論争議（比如我，就是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才知道的）；另一方面，那時候李佳琦勢頭正猛，他的直播間在某些程度上是有一些不可替代性。
我很少看直播，但曾經有段時間也會去李佳琦直播間買點東西。有些朋友覺得他直播間很有幽默感，和小助理一唱一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晚間綜藝檔；有些朋友愛他的狗，磕他的 cp，喜歡他陪伴的感覺。對我來說，李佳琦最大的優勢，是他能很簡潔明了的告訴我，我适合什麽。
那時候他是口紅垂類的佼佼者，江湖人稱 " 口紅一哥 "。對于我這種懶得逛商場的打工人，他每次的推薦和試色都很符合我的需求，讓我節省了大量時間去線下選擇。而且他唇形好，皮膚也白，塗什麽顔色都好看，再加上直播間濾鏡的加持和那些獨一無二的形容詞，很容易吸引人下單。
各大品牌的化妝品種類太多，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一個個的适用，他就會簡潔明了選出針對性最強的一些産品，在直播間列出來：xx 的功效是什麽，适合 xx 皮。再加上他直播間的标簽是 " 全網最低價 "，一站式服務也省去了我很多對比的時間。
我相信這一定不是一日之功，就算是在世俗意義上看起來很膚淺的 " 美妝領域 "，能做到極緻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而且李佳琦并不賣慘。《人物》報道說他曾經連續六個小時不間斷的爲粉絲試了 380 支口紅，試到嘴巴麻痹，大家都在說他多不容易，但他還是很清醒：" 這是我的工作，能讓我賺到錢，沒必要因爲這個可憐我。" 雖然現在很多人也覺得，這或許是他人設的一種，但在那個時候，大多數人都相信他是真誠的。
他曾經備受稱贊的特質是接地氣、體諒觀衆，這個特質也是他能有衆多擁護者的原因。
他本人就是櫃員出身，剛開始月薪不到 3000，是真正能體會到普羅大衆辛苦的那個打工人。他曾說，自己 " 在世界五百強的最底層，知道不被尊重的滋味 "，我相信也是他的真實感受。
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場直播，當他帶貨赫蓮娜這種高端品牌的時候，用的詞是 " 貴婦們 "，後來介紹到雅詩蘭黛，換成了 " 精緻的豬豬女孩 "，他還會勸 " 豬豬女孩 " 們不要沖動地去買貴價護膚品，并細緻的列出生活中的一些花錢的細節，比如水電費、房租，冬天的被子和羽絨服：" 如果你月薪五千，那生活中有很多别的事值得你去幹，買什麽 lamer，把錢省下來解決溫飽。"
甚至雙十一的時候，他還會怼品牌方 " 不打折隻送小樣等于沒有便宜 "，說出了消費者的心聲。
那個時候的李佳琦萬萬說不出 "79 塊錢還貴嗎，你工作努力了嗎 " 這些話，他把自己姿态放的很平，和普通人共情也是他能跳脫出帶貨主播這一身份，成爲某種現象和符号的原因。
但時代在變，李佳琦也在變。他到今天，或許也是注定的結果。
說句三觀不正的話，我其實有點理解李佳琦。有網友做出過統計，2021 年李佳琦的收入是 18 億元，相當于每一天 508 萬，比當年鄭爽的日薪還高，約等于每分鍾進賬 3529 元——這幾乎是他當年做櫃台小哥的時候一個月的收入。也就是說，從 2015 年開始進入化妝品行業，他的收入翻了 60 倍。
你說 79 塊錢對他來說貴嗎？這個價格不就是白送嗎？當你的收入已經遠超世界上大部分人，你要如何和普通人共情呢？
另外，李佳琦明顯也到了職業倦怠期，他早在直播間說過 " 自己可以不工作了 "，現在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因爲觀衆需要（或許還有資本的捆綁）：" 真的，我唯一唯一最後最後坐在這裏的想法，就是第一個公司這麽多人，還有這麽多同事需要培養。然後就是你們，說每天坐在直播間，很開心可以聽到我們的聲音。"
換成是我，已經擁有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卻還是每天要上班，賺的錢也沒辦法去享受生活，大概也會像他一樣 " 頭痛的要死 "。
我能理解李佳琦因爲階級差異産生的優越感，這并非是個人可以對抗的，而是大環境影響。
但，既然也是從底層出身，總不該在這麽多還困頓在溫飽線上的人展示他的傲慢。
他說，" 國貨做品牌很不容易 "，這雖然是句實話，在強勢的國際大牌面前，國産品牌的出頭一直不容易，但這跟消費者沒關系啊。況且，國貨的不易，有一定的原因就是李佳琦在内的主播影響的。
網絡爆料稱，花西子眉筆 79 塊錢，但這售價裏有一大半都是李佳琦的傭金，這還不包括坑位費。這個爆料是否真假無從判斷，但花西子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是依賴于和李佳琦的綁定。
我有段時間也做過某品牌的 PR，頭部主播的傭金和坑位費确實一直很高，且還擁有定價權，這對品牌來說是很大的成本。可這筆錢又不能不花，因爲所有品牌都在砸錢投放，你不投更沒有消費者看到你。但宣發費用的提升，自然會在定價上體會出來，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個死循環。最後錢都從消費者口袋轉而進了主播們的口袋。
知道羊毛效應吧，既然知道自己的高薪都是無數消費者的血汗錢換來的，至少表面工作還是要做一做的，不要讓人寒心。
此外，李佳琦對「努力」這個詞或許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偏見。
從李佳琦的個人角度講，他也許确實信奉 " 努力了就能漲工資就能賺到錢 " 這句話。畢竟曾經的他是「努力努力再努力」的代言人，既是實踐者也是受益者。
李佳琦在南昌做櫃員的時候就是店裏的帶貨之王。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商場做了一次線下主持人，那次嘉賓是剛走紅的林允，憑借着不怯場的風格和良好的口條被大老闆注意到。（據悉一開始李佳琦不想去，因爲頻繁的出差刷爆了他的信用卡，後來老闆答應給他墊付機票，這才去了。）
2016 年，電商發展最蓬勃那年，美妝品牌們看到了直播的巨大潛力，從 200 個銷售員中選中了 5 個女生，2 個男生，發展線上銷售。三個月後，其他人陸續退出，隻剩下了李佳琦。
那年李佳琦 24 歲，爲了吸引流量，每月連續 30 天，每天 6 小時不間斷直播。就這麽持續了兩個月，直播間沒有一點起色，他本人累瘦了 20 斤，差點想要放棄。結果後來就迎來了直播的春天。
努力有用嗎？自然有用。但他卻忽視了自己努力過程中的運氣成分比重。
他趕上了直播帶貨的風口，于是才可以通過努力将自己吹上天，前者才是必要條件。如果他當時做的不是直播帶貨呢，換成房地産銷售或者教培機構，他還是如今的李佳琦嗎？
尤其是在當下經濟環境下行，失業率高，人人自危的時候，哪怕是一個很幸運躲過失業的普通人，也盡量不要在那些選錯跑道、或正處于人生不幸時刻的人面前施加自己的優越感了吧。
我想起之前卡戴珊家族在《綜藝》采訪的一個片段惹惱了很多人。金卡戴珊說，她給職業女性最好的建議是 " 起床去工作 "，因爲現在社會太多人因爲懶不想工作，但是隻有努力才能成功。
其實這句話單拎出來沒啥問題，但爲什麽從卡戴珊嘴裏說出來，顯得優越感爆棚——因爲這是一句來自霸權者和既得利益者的指示。她似乎在說，你們爲什麽不成功，是因爲你們太懶了，不願意起床去工作。
正像《了不起的蓋茨比》裏說的，：" 每當你想要批評别人時，你要記住，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麽好的條件。"
卡戴珊很努力，李佳琦很努力，但你知道還有誰很努力嗎？絕大多數普通人。但她們沒有卡戴珊的家境，也沒有李佳琦背靠風口的機遇。要知道，如果沒有運氣的加持，努力最終隻能勉強苟活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