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呂雅甯
編輯 | 蘇建勳
"今年 10 月，國内主要做戶儲電芯的企業開工率已降到 20% 以下了。" 上海有色網儲能高級分析師馮棣生向 36 碳表示，基于各家電芯廠商的産量和産能比值測算，截止目前約 80% 的戶儲産線都處于停工狀态，第一要務都是清庫存。
戶用儲能類似于家用的微型儲能電站，與戶用光伏搭配形成一套完整的戶用光儲系統，包括光伏 + 電池 + 儲能逆變器，可以提升家庭戶用光伏的自發自用率，不僅降低電費支出，還能作爲應急電源使用。
但今年以來，戶儲市場加速降溫已成行業公認的事實，與去年的盛況相比可謂" 冰火兩重天 "。
2022 年被稱爲戶儲爆發元年，尤其歐洲成爲最景氣的主戰場。能源價格持續攀升，歐洲的戶儲需求被推上制高點，讓一大批國内戶儲企業賺得盆滿缽滿。
" 無論是傳統的戶儲集成商，還是 PCS、電池系統、電芯廠商，所有人都在擠破頭往裏沖，期望能分到一杯羹，去年的大市場也确實給了很多人可觀的回報。但今年以來，我們已經明顯感到水在變涼。" 正泰電源戶用儲能産品經理李旸熙如此形容市場變化。
幾組數據可以說明問題：
根據标普全球（S&P Global）的數據，全球戶用儲能系統出貨量在 2023 年第二季度首次同比下降，這也是有記錄以來首次出現下降——同比下降 2%。
圖源：标普全球
頭部企業的股價與财報表現更出現明顯下滑。
市占率常年位列行業前三的派能科技，在今年 10 月底發布的 2023 年三季報顯示：公司單季度主營收入 4.92 億元，同比下降 71.29%；單季度歸母淨利潤 -3831.03 萬元，同比下降 110.05%。
派能科技今年以來的股價也大幅下跌，在 11 月 2 日更創下曆史新低，最低觸及 106.88 元。
遇到類似情況的不止派能科技一家，從 2023 年二季度開始，德業股份、固德威、科士達等企業的季度環比增速都在快速轉負。
無論是市場需求還是企業營收，今年的戶儲市場的縮水速度都比預期更快。
當瘋狂的市場急轉而下
談及 2022 年的戶儲市場，多位行業人士都用" 瘋狂 "來形容。
特别在歐洲市場，多重内外因素推動下，去年的市場盛況幾乎難以複制。
2022 年，俄烏沖突造成能源價格飙升，歐洲居民電價飛漲，成爲點燃戶儲需求的引線。以德國爲例，2022 年的居民電價達到 40 歐分 /kWh 以上，相比 2021 年初翻了三倍。
爲緩解能源焦慮，歐洲政府也不斷給予政策傾斜，如容量補貼、稅收減免、低息貸款等，并采取分時電價、虛拟電廠等機制，提升儲能經濟性。
戶用光儲系統。圖源：Andan Power，36 碳翻譯
在此背景下，2022 年歐洲戶儲新增裝機約 5.7GWh，同比增長 147.6%。其中，德國和意大利分别成爲全球第一、第二大市場，裝機容量達 1.54GWh 和 1.1GWh。
由于海外基礎電價是國内的 2-3 倍以上，這給儲能企業出海創造極大盈利空間，并拉動業績大幅增長。
從已上市的儲能企業表現來看，派能科技單是去年的營收就增加 191.55%，淨利同比增超 3 倍；鵬輝能源在 2022 年的淨利同比增長近 2.5 倍。
市場也湧入不少新玩家，比如做電線電纜起家的遠東股份，去年拿下 10 億元的海外戶儲訂單，并以此爲契機開展儲能二次創業。
但能源危機催生的市場需求不可持續，市場遇冷已在意料之中，并在今年加速到來。
年初以來，歐洲能源價格大幅回落，大部分地區電價已恢複至 2021 年水平，政府補貼政策開始收緊。
以歐洲第二大戶儲市場——意大利爲例，2023 年意大利将光伏儲能總投資的補貼幅度由 110% 下降至 90%，而後 2024、2025 年還會降至 70%、65%，補貼幅度大幅退坡。而意大利的儲能裝機量，在今年第二季度出現了過去九個季度以來的首次放緩。
相比不花一分錢就能安裝光儲系統，一旦涉及自掏腰包，消費者就會産生心理門檻。
海外戶儲市場遇冷，另一大關鍵因素是高庫存。
根據 EESA 的數據，2022 年全球戶用儲能系統（電池）出貨量約爲 24.4GWh，對歐洲戶儲市場出貨量約 9.8GWh。
但出貨量并不等于實際裝機：2022 年歐洲的戶儲實際裝機量爲 4.6GWh，意味着 2022 年底還有約 5.2GWh 的庫存。
2023 年上半年，歐洲整體儲能市場增長約 5.1GWh。這說明今年上半年，歐洲市場才基本消化掉 2022 年底的庫存。
但同時，消庫存的節奏遠不及上遊廠商的出貨節奏。今年上半年全球戶用儲能系統（電池）對歐洲的出貨量整體約爲 6.3GWh。
去年的庫存，疊加今年的新貨，歐洲市場仍有約 6.4GWh 的庫存需要消化，這約是 8 個月的裝機量。預計庫存要出清，至少還要到明年二季度之後。
圖源：EESA
" 一開始，大家都以爲是海外安裝商缺少足夠多的專業施工人員，這個問題相對好解決，通過市場需求刺激，自然會有更多從業者入局。後來我們确實感到更大的壓力，政府開始重新審視調整補貼的立場，整體需求量開始縮水，這就不是單純去解決安裝短缺那麽簡單。" 李旸熙向 36 碳表示。
守住蛋糕，是第一要務
當高居不下的庫存壓力，遇上雪崩的碳酸锂價格，無疑給戶儲企業再添一道負擔。
今年以來，受上遊碳酸锂價格下降、電芯産能過剩影響，電芯報價大幅下跌近 50%，儲能電芯價格已跌破 0.5 元 /Wh，行業甚至爆出 0.25 元 /Wh 的超低價，價格戰愈演愈烈。
" 不同于傳統的逆變器産品，電池存儲時需要定期補電來降低壽命損失，更高的庫存和風險成本明顯增大經銷商去庫存的壓力。
同時，去年電池價格在高位，今年電芯價格下來了，沒有庫存壓力的廠商可以用更低的成本去生産新産品，老産品去庫存的難度又會顯著上升。所以整體看，今年要比去年更卷。" 李旸熙說。
馮棣生也向 36 碳表示，今年碳酸锂價格可能還會小幅波動，預期明年還會到達更低水平，既然企業當前的盈利性不清晰，那麽大家都想等到未來價格觸底之後再加大生産，這也是導緻下遊企業減少提貨的一個原因。
戶儲蛋糕持續縮小，行業瘋狂内卷下，企業如何" 活下來 "就成了第一要務。
相比更看重投資收益率的 B 端客戶，戶儲市場直面 C 端，這意味着要把戶儲當成家電去做，走差異化打法。
" 如果是專門做戶儲的企業，可以從一體化解決方案入手，比如向光儲 + 熱泵 + 充電的解決方案延展。這就不單是讓光伏和電池協同配合，還能接入家庭大額用電設備，比如用更低價的電去供熱泵、充電車，統籌解決 C 端場景的智能化用電需求，提供全方面、全優化的家用能源解決方案，比做單一産品更有吸引力。" 李旸熙說。
2023 年 4 月 28 日，英國倫敦的範堡羅國際車展，光伏 + 儲能 + 充電解決方案展示。圖源：視覺中國
另一種策略是把路走寬，目前幾乎所有押寶戶儲的企業，都相繼推出工商業儲能解決方案，包括派能科技、古瑞瓦特、德業股份、錦浪科技、首航新能源、固德威、沃太能源等均已發布工商業儲能産品。
但跨界工商業儲能并非易事，若企業已具備成熟管理模式和渠道體系，可以結合底層技術的快速複用，打開工商業市場；但若沒有一套好底牌，實則存在較高風險。
" 現在市場競争已和三年前有很大不同，不管是戶用儲能還是工商業儲能，都處于市場分化的階段。如果企業今年還沒有走過從 0 到 1、從 1 到 n 的階段，很容易掉隊。現在重新切換賽道，并不是一個穩妥時機。" 樂創能源創始人潘多昭向 36 碳表示。
潘多昭認爲，戶用儲能和工商業儲能雖然在生産環節有共性，但商業模式存在很大不同。當前海外戶儲更多看重渠道能力，存在貿易行爲的成分。而工商業儲能更偏運營，看重智能運營策略和盈利能力。
" 儲能行業目前最缺的還是人才團隊，人需要時間去培養，所以企業肯定要先選 1-2 個重點專注。如果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開辟新戰場，資金、人才、業務模式都要變，很難快速形成競争優勢。" 潘多昭說。
李旸熙也談到，當前市場現狀下，守住蛋糕是比較穩妥的手段。
當然，也有企業瞄上歐洲以外的市場。
根據标普全球的數據，歐洲戶用儲能出貨量大幅放緩的同時，南非市場迅速崛起，其出貨量同比猛增 300% 以上。
馮棣生認爲，相比歐洲的大盤子，南非市場的整體規模還很小，而且當地消費能力也和歐洲市場存在不同，對價格更敏感。企業憑借更高的産品性價比會有一些機會，不過這個市場也很快就會被 " 堆滿 "。
但現在斷言海外戶儲市場熄火，則過于悲觀。
若把光伏裝機看作分母，光儲系統的滲透率整體還處于低位，未來仍有較大增量空間。
比如德國政府明确，拟将小型陽台光伏系統并網免審批容量上限由 600 瓦提升至 800 瓦，并提出在 2023 年和 2026 年每年增加 9GW、13GW、18GW 和 22GW 的光伏裝機目标，這也将拉動儲能裝機進一步增長。
InfoLink 的統計也顯示，今年上半年經銷商耗盡庫存後，戶儲市場的出貨量将在下半年迎來穩步增長，預計今年全球住宅戶用儲能電池出貨量将達 35GWh。
從長期看，市場仍有回暖機會，回歸正軌隻是時間問題。而眼下，戶儲市場确實處于供需失衡的階段，行業真正回暖前，肯定會先經曆一輪行業洗牌。
"一派混戰中，先活下來，至少要堅持活到市場回暖的時機。" 這已成爲當前戶儲玩家的共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