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謝明宏
編輯 | 李春晖
《大唐雙龍傳》的兩位女主,是典型的 " 好人 " 和 " 壞人 "。
當慈航靜齋的聖女師妃暄說:" 婠婠,回頭是岸,以免禍害蒼生 " 時,陰癸派的妖女婠婠卻揭破老底:" 沒我禍害蒼生,你怎麽有機會扮聖女啊。" 真是醍醐灌頂!
香港影人很早就在思考 " 好人 " 與 " 壞人 " 的辯證關系了,這也是他們能夠在世紀初締造出《無間道》的理論基礎。" 古惑仔不見得是壞人,警察也不一定是好人,有些人你要和他相處一段時間才知道是什麽人。"
帶着這些視角,我們似乎很容易在《狂飙》中得出 " 沒有高啓強就沒有安欣 " 的結論。當然,也可以倒過來說沒有安欣就沒有高啓強。沒有安欣的好心,也就沒有高啓強的借勢。如果當初沒有大年三十的一念之善,後續的很多惡事都不會發生。
但由此引出的另一個問題就不是那麽确定了:正派和反派誰更出彩,誰更好演?我們常說,某某演技真好,反派演得那麽吸引人。但若細究根底,正派男往往自我壓抑,反派男則爽文恣意。正派女要麽沒目标、要麽沒行動、要麽沒結果,不然,這戲就結束了。反派女則總有欲望、總在生事,有時玉石俱焚還怪惹人憐愛的。
會不會," 壞人 " 本身就有點招人喜歡、甚至有點好演?
正派與反派
反派是釋放天性、追求人性中即時反饋的一面,讓普通人更有代入的理由和爽感,如同司湯達筆下的 " 于連 ";正派則是壓抑人性、追求終極道德的延遲滿足,很容易模式化甚至演砸。
高啓強出身差,當爹又當媽把弟弟妹妹養大,老老實實賣魚卻受盡惡霸壓迫。爲電視機打架隻是一次 " 兔子急了也咬人 " 的情緒爆發,真正黑化發生在他和龍虎兄弟分錢時,他發現好人沒活路,壞人大有可爲。向老爹下跪是爲了獲得更大的尊重,沒有報複龍虎兄弟則展現了他的格局。
祁同偉的轉變,也是 " 驚天一跪 "。他選擇向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求婚,正說明他跪倒在權力之下。值得注意的是,《人民的名義》也給了祁同偉和高啓強一樣的悲情叙事,在絕望之時将他們推向惡的深淵——祁同偉在孤鷹嶺緝毒身中數槍,依然得不到與陳陽團聚的機會,這讓他心灰意冷殺死了内心的上帝。
唯一的劣勢在于,觀衆如何在 39 集的篇幅、20 年的跨度内,始終如一地堅信安欣所秉持的 " 正義 "?爲了這份正義,他沒了前途、丢了愛情、失去兄弟,這種 " 孤勇 " 看得觀衆在沙發上直想 " 蛄蛹 "。因爲如果正義的代價如此大,人們是會在中途掂量和質疑的。當然這是角色人設的鍋,不能怪到張譯頭上。
我們再看看侯亮平,完全是頂配的正派。娶了好老婆,畢業就進京,趙瑞龍想狙擊侯亮平,被二姐一個電話叫停。和 " 一無所有 " 的安欣相比,這種順風順水的好人更讓人膈應。人家祁同偉每天精神内耗就爲了勝天半子,你侯亮平啥也沒幹開局就先下三子,試問觀衆會給誰好臉色?
清官和貪官
和現代劇的正派一樣,古裝劇裏清官也是更難演的一方。最好像黃志忠老師的海瑞一樣,響當當的銅豌豆即便和皇帝碰頭,也要死命怼。演清官,最重要 " 咬定青山不放松 ",那股氣不能洩掉。精神頭得像京劇架子花臉似的,看見貪官就 " 哇呀呀 " 地喊。如果像譚凱飾演的高瀚文半路疲軟,就會落得一個 " 奸黨排擠,忠臣不愛 " 的兩難。
反之,貪官的演法就松泛多了。《鐵齒銅牙紀曉岚》裏,和珅去别人家談事,有理無理先占便宜:" 去熱兩件奶酪饽饽來。" 張國立老師可不敢學,隻能端起大煙鬥嘬兩口解饞。
群衆津津樂道的一段,是紀曉岚去牢裏質問和珅侵吞赈災款,被下過基層的對方怼得啞口無言:" 你以爲我毫無人性是不是?你以爲我隻知道貪錢斂财是不是?我親自到災區去過,到那兒一看我心都涼了。我這才知道,不管朝廷發下來多少救災的糧食,永遠也不夠。如果我不設法變通一下,那你在災區看到的就不是災民,而是白骨喽。"
在紀曉岚的邏輯裏,一斤糧食救活一個人。在和珅的實踐中,是把一斤糧食換成三斤糠救活三個人。紀曉岚是理想主義,和珅是現實主義。這也是爲什麽張國立演得偶爾懸浮,而王剛總是那麽雞賊真實。
而徐階一黨上台後,手段沒嚴黨靈活,辦事效率更遠遠不如。因爲京官發不了俸祿,還鬧出了殿前喧嘩的新聞事故。咱就是說,嚴黨再不堪,之前也沒給嘉靖皇帝這麽下過面子。
好女人和壞女人
以《甄嬛傳》《延禧攻略》爲代表,事業型女主雖然被冠以壞女人的惡名,但也撥亂反正受到了市場的歡迎。後妃不再是一種身份,而是一份職業。皇帝也不是愛人夫君,而是要攻略的最終 boss。
《甄嬛傳》塑造了嬛嬛這個具有高段位智商、情商,外加才情美貌的達人。前期她苟全性命于亂世,不主動站隊不得罪人。甘露寺歸來後,她集結自身力量主動向皇後黨發起進攻,女兒也爲她撒謊。而當她靠權謀上位後,曉谕後宮的第一件事便是 " 本宮眼裏容不得沙子 ",意思是大家不要再搞她擅長的那套。
如果甄嬛還對胖橘有過 " 由愛生恨 " 的過程,那麽在《延禧攻略》裏,我們幾乎感覺不到女主魏璎珞對乾隆熾熱的愛意。她有仇報仇、以怨報怨、以暴制暴,完全颠覆了富察皇後式的與世無争、以怨報德。相比甄嬛的黑化,魏璎珞從進宮之日就帶着明确複仇目的,一出場就是獨自盛放的黑蓮花。
無愛即是戰神," 反言情 " 與 " 愛自己 " 是她生存的武器和火爆的根源。在《延禧攻略》中,不再有 " 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 " 的憂傷(《戲說乾隆》),也不再有 " 愛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誰 " 的戀愛腦(《還珠格格》)。職場的慘烈,生存的危機,讓 " 愛情 " 和 " 善良 " 變得奢侈不可靠。那拉繼後對魏璎珞的評價最狠也最準:" 本宮看她天底下誰都不愛,就愛她自己,愛得如珠如寶。"
對比《還珠格格》《如懿傳》,無心事業的好女人令妃和如懿,總是給人一種奇怪的觀感。如懿還可以說是看透真相之後的淡然,而娟子老師飾演的精神亢奮的令妃,就經常讓人摸不着頭腦。撺掇阿哥格格們出宮旅遊浪迹江湖,出了事還幫着說話,諸位說說這是明白人幹的事嗎?難怪現在大家都懷疑她其實是 " 壞人 "。
不過,再到《卿卿日常》等幾乎全員好人的劇,似乎可視爲瓊瑤阿姨的一種童話式複興。事業又不再居于核心地位,戀情和煙火生活成爲主角們的精神信仰。同樣是幫助丈夫的事業,女主李薇并沒有染指權謀。而爲了讓四少主上位,其夫人安曦元使的心計在 " 真宮鬥劇 " 裏也低幼得排不上号。當好人失去事業心,壞人的技能也必須退化。
好消息是,壞人和好人将繼續在熒幕上鬥争。壞消息是,據傳又要注意反派角色的刻畫、不能過度描寫反派成長了。侯亮平式的角色還會出現,但以後還能否有高啓強這麽豐富的反派,就要打一個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