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3 日《泰坦尼克号》重映,目前票房已突破 2000 萬,不知有多少朋友去捧場了?
25 年前我沒能趕上首映,但 25 年後再在銀幕上看到曾經年輕嬌豔的羅絲,卻并不感到遺憾。
多少人曾愛慕凱特 · 溫斯萊特年輕時的容顔,但我覺得比起青春自帶的鮮活,她能在每個年齡段都演繹出女性不同的魅力,更值得我們起立鼓掌。
還記得追看《東城夢魇》時,打從她一開口,費心練就的費城特拉華口音,叫我幾乎要忘了,她原來是朵英倫玫瑰來着。
自此,就沒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能封神的不是劇集編排,而是影後的演技。
她的每條皺紋,眼角眉梢透露的頹累,都真實自然不過。身形裝扮全然是個地道的小鎮中年婦女,有着我們生活中司空見慣的語氣和表情,不着痕迹地融進了霧蒙蒙的小鎮。
以緻于 " 演 " 這個字眼用到凱特身上,我多少覺着有些匠氣,純粹是渾然天成。果然,後來凱特也憑借這部劇,拿下第二座艾美獎視後獎杯。
她飾演的 Mare,是小鎮的警探,鎮子裏的人和她都沾親帶故,夜晚窗外看到人影、家裏東西不見了又出現,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也全要找她說上一嘴。
人到中年,生活瑣碎又一團亂麻,她的疲憊肉眼可見。
不離手的電子煙,常泛着油光的面頰,紮作一團的頭發已經很久沒染,顔色明顯分成了兩截,眼神也古井一樣沒太大波瀾,離印象中那個豔光四射的 Rose 相差甚遠。
但這樣的她,我并不感到陌生。除了早期三兩部作品,角色尚還活泛一點,後來的說她是中女危機專業戶(褒義)也不爲過。
爲了演好 Mare 這個普通且有缺點的女人,凱特光是爲角色挑衣服就很上心。逛平價服裝店專找不和襯的衣物,揉成一團放在拖車的地闆上,造出磨損和褶皺的痕迹。
都是些細微瑣碎的事兒。可她從不吝于展露這些不完美,隻要它是真實服務于角色的。有場戲導演說可以幫她剪掉隆起肚子的鏡頭,凱特直接回一句 " 你敢 ";宣傳海報嫌劇組修圖過分,直言請把眼角的皺紋留在海報上。
她把自己的美貌、優雅和孤傲,統統丢在一旁,世人向往的美好姿态被她像瀝水池一樣排幹,臉上的滄桑、下撇的嘴角、走樣的身形,對她來講,是重塑角色最好的利器,她成爲了每一個普通的中年女人。
就演戲說,她實在是好清醒穩笃。早在小李子和她合作《革命之路》時都講,如果不是凱特的沉着堅持,自己可能會放飛跑偏。
《生死朗讀》裏,她和拉爾夫 · 費因斯更是收斂着演。一個原本普通的女人,成了時代的戰犯,而她所有的情感,隻能在眼底的餘燼和嘴角的抽動中,窺見一點端倪。
《東城夢魇》同樣如此,凱特 · 溫斯萊特又貢獻了一出好戲。
這次是她隔了十年再回小熒幕。說起來,電影咖拍起電視劇,這幾年國内外都挺常見的,歐美那邊更像是降維打擊。
《大小謊言》、《利器》叫好叫座,這群影後在演 " 美國中年危機女性 " 這類角色時,把困于瑣碎日常的疲倦,生活分崩離析的無力感,都拿捏得死死的。沒有生活體驗的人,大概率是很難演出來的。
新劇裏的 Mare 外冷心熱,有點口嫌體直,可以說很接地氣了。真不是隻有自帶 buff 光環的女主才算得上有性格,在家庭與事業中平衡掙紮的女性,本身就有足夠深的内裏可以雕琢。
所以更多時候,凱特讓 Mare 看起來靜默到幾近麻木。情緒再上頭,她也壓抑克制着,冷聲冷情地發号施令或者陳述幾句。
即便是前夫訂婚,家裏人選擇跟過去熱鬧一下,反而她的紀念日場合沒人去,也隻是把話頭噎進心裏,并沒有太多要發火的心情,疲憊叫人隻想算了吧。
中年女人的神采和漲潮的情緒,早被生活消磨殆盡了太多。
這樣的演繹,也注定不會喜提什麽 " 爆發式演技 " 的熱搜。可正是如此,她展現的脆弱、假裝不在乎,帶來細微顫抖的語調,才會顯得那麽動人。
對手戲的演員也都接得住。好的演員,對什麽炸裂式演技從來沒有執念。她們就隻是融進這個角色裏了。當一個人身心俱疲,就不會有多餘的火氣和心力,碰到能夠撫慰的擁抱,她會把整個身體的重量交付出去。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這種垮倒和釋放,安靜卻沉重
有底色有溫度的戲碼,才是作爲觀衆真正想看到的。而不是懸浮的姐妹情誼,動不動就如膠似漆,也動不動就老死不相往來。
說這部劇沒有 bug 也不盡然,有些支線顯得無用。結局也有很多人覺得未免有些 " 光明 ",我倒是覺着這樣的安排更妥帖。
Mare 有很多棘手和心靈困境,死胡同走下去,她可能會像《海邊的曼徹斯特》裏卡西 · 阿弗萊克的角色一樣,喪到底。
對衛衣的執念
可細究她這個人,内裏多了股軸勁兒,她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她還有彼此尊重的同僚,拌嘴卻相互理解的母親,有心結但彼此在乎的女兒,和羁絆深重但相互原諒的相知好友。
所以整個看下來,《東城夢魇》不是爽劇,七集也就倆案子,手法還稱不上詭谲有花頭,可因着人物性格的複雜細膩,也叫人輕易沉迷。
它沒什麽宏大主題也沒有卡節奏的酣暢,單開篇幾幕街景便定了基調,掃過夜間亮着寂寥燈光的工業區、小鎮祖輩埋葬的墓地、鱗次栉比的居民樓。
無疑這就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鎮,這樣的小鎮在美國、在歐洲,也是在中國。冷漠、蕭瑟的凝滞光景,像是透過後車窗在凝視的霍普畫作,還是暗黑版的。大可以想象成這是一方逼仄的舞台,日常生活該有多無聊沮喪。
小鎮裏的每一個人也似乎可以觸及的,這樣的小鎮也或許真存在。
以前聊過好幾次影視劇集,也吐槽過國産片不願好好講述平常人的生活。不少人會覺着說普通人的生活或許太無聊太悶了,現實已經有點苦了,誰還想看。
可《東城夢魇》講的就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有無奈有歡快,照樣精彩。
我承認,現實主義的劇集确比不得爽劇反轉、魔幻天馬行空來得刺激,可着實難得。前者其實更充滿了不定數,一環扣一環,事情的發展除了得符合邏輯,還要觸碰描摹多一分的人性。
Mare 是鑽進案子裏就停不下來的人,放棄很多東西,不惜以身犯險,都隻爲了把真相公之于衆。她的一切舉動都源自普通人會有的情緒,有退縮、有理想,有恐懼、有熱血。角色越豐滿,越無限接近一個真實的人。
她看着有點灰撲撲的,很生活化,可她身上,有另一種引人注意的光彩在。
這樣的角色弧光,是生活的泥濘感和人物的敏感交織在一起灌溉的。那些在綜藝節目上隻會目瞪口呆、大喊大叫的人,是不會有的,他們沒吃過苦也大概率不想讓自己受苦。
這大概也是爲什麽現在的電視劇,敢拍現實題材的少了,拍得好的更少。
突然想到,興許凱特 · 溫斯萊特和郝蕾很有得聊,她們有類似的人物畫像:擰巴和慎獨,面龐充滿同樣的倔強和懷疑。
隻是,凱特 · 溫斯萊特終究還是幸運很多。她有更好的本子和更寬闊的土壤,不必被拘束在臉譜化的角色裏動彈不得。
之前許知遠和郝蕾的談話裏,他把郝蕾比作過花。我想,其實她和凱特 · 溫斯萊特無論何種年紀,都是美妙的花。
但我更想把她倆比作某種蕨類植物,陰暗角落也能展現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