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的不應是正義。
文｜楊睿琦
編輯｜劉南豆
最近的主播塌房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背後的 " 始作俑者 " 們是打假博主。
比如 " 東北雨姐 " 的紅薯粉造假事件，就是由打假博主 " 大娃 " 和 " 賞金獵人灰燼 " 肇始的。9 月 23 日，兩人稱 " 東北雨姐 " 直播間中賣的紅薯粉條實際檢測不含紅薯粉，" 大娃 " 與 " 東北雨姐 " 還爆發肢體沖突，而 " 東北雨姐 " 說 " 大娃 " 敲詐勒索，" 大娃 " 說 " 東北雨姐 " 造謠陷害。
（圖源：微博 @紅星新聞）
無獨有偶，就在 " 東北雨姐 " 和 " 大娃 " 鬧得不可開交的同時，大批曾經的 " 打假博主 " 都在最近陷入危機。
被網友稱爲 " 絕命毒師 " 的 " 打假博主 " 辛吉飛被 " 打假博主 " 王海打假，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開打自家人。
以一己之力 " 整頓 " 三亞海鮮市場的 " 鐵頭懲惡揚善 " 在八月底被警方以涉嫌敲詐勒索罪依法立案偵查，曾經滿口正義的打假博主自己 " 進去了 "。
" 狂飙兄弟 " 也因帶着粉絲上門打假，指控 " 玩車研習社 " 出售的二手車輛爲重大事故車，但經過第三方鑒定後，結果顯示車輛并無重大事故痕迹，" 狂飙兄弟 " 最終也公開道歉，持續掉粉。
狂飙兄弟緻歉（圖源：微博 @藍鲸新聞）
" 打假博主 " 的頻頻翻車讓網友們開始産生質疑，認爲有些 " 打假博主 " 張口是正義，閉口是生意，看似在打假，實際上有 " 敲詐勒索 " 的嫌疑。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前社會也還是需要 " 打假博主 " 存在的，他們可以站在消費者角度，勇敢揭露市場上的黑暗現象。
不管 " 打假博主 " 正義與否，監管部門需要加強日常管理以及提升整治力度，這才是消除亂象的根本措施。
熬過了螃蟹沒熬過 " 紅薯粉 "
最近最熱鬧的一件事就是 " 東北雨姐 " 被打假。
作爲三農頂流博主，" 東北雨姐 " 一直以能幹實在，熱情豪爽的東北女性形象示人。但就在上周，" 東北雨姐 " 受到了打假博主們的質疑。
（圖源：抖音 @東北雨姐）
打假博主 " 大娃 " 和 " 賞金獵人灰燼 " 稱 " 東北雨姐 " 直播間中賣的紅薯粉條實際檢測不含紅薯粉， 反而含木薯粉。二人曾親自來到遼甯本溪 " 東北雨姐 " 家上門維權，但據二人所說最終沒有得到道歉，反而遭受 " 東北雨姐 " 團隊毆打。
在釋出音頻中，" 東北雨姐 " 稱：" 貨要是沒有問題，今天你就是污蔑，我要不給你弄到傾家蕩産的。"
三天後，" 東北雨姐 " 發布視頻，稱 9 月 20 日自己遇到過 " 大娃 " 和 " 賞金獵人灰燼 "，但對方稱自己是粉絲，上門主要是想合照。過程中發現對方偷錄視頻，在 " 對方拒不承認且自己多次勸導無果的情況下 " 選擇報警。
爆出音頻 雨姐回應視頻（圖源：抖音 @津雲 微博）
報警後對方删除視頻，但在查看對方手機時發現了詳細的行程計劃，在争搶手機途中自己手被劃傷，随後雙方爆發肢體沖突。
接受民警調解後，" 東北雨姐 " 稱對方主動提出想要和解，于是雙方互相道歉并互不追究其責任，自己還安排了對方吃飯及住宿，沒想到第二天，對方将偷錄的視頻恢複，" 斷章取義 " 發布，并發來糾紛和解調解書要求支付 30 萬元。
（圖源：微博）
此外，" 東北雨姐 " 的老公 " 老蒯 " 還在直播時表示，當天 " 東北雨姐 " 真的沒打人，紅薯粉條也已經在事件發生後第一時間送檢，" 如果檢測報告出來了，（粉條）有問題，我傾家蕩産都賠。
面對 " 東北雨姐 " 的說辭，" 大娃 " 也不幹了，稱自己從未向 " 東北雨姐 " 索要賠償，這是誣陷。還對紅星新聞記者表示，" 你們質疑的東西，我們都有證據，整理完了之後再回複。" 以及自己團隊的人雖然受傷，但是并不嚴重。" 我頭現在還有一點痛，其他的還好。"
風暴中心的紅薯廠商也出來說話了，涉事朝陽縣六河粉條制造有限公司負責人回應稱，紅薯粉條确實含有三分之一的木薯粉，爲了調整指标以及提升粘度，二者是一起用的。
（圖源：百姓關注）
" 吃瓜群衆 " 們也顯著分流出了兩派意見。一派認爲，" 大娃 " 和 " 賞金獵人灰燼 " 明顯就是借打假之名行勒索之實。紅薯粉有問題也應該直接找廠家，而不是偷偷摸摸找到雨姐住處。雨姐隻是帶貨，和她沒有直接關系。就算打假，也要正規打假。
另一派則持反對意見。認爲 " 東北雨姐 " 收了直播間坑位費就是要對消費者負責，并且 " 東北雨姐 " 在明知并非純紅薯粉的情況下還以紅薯粉進行宣傳，可以說是 " 詐騙 "。
尤其是，" 東北雨姐 " 在這些網友眼中還有 " 前科 "。
九月初，" 東北雨姐 " 發布了一條盤錦螃蟹豐收的視頻，在視頻中，" 東北雨姐 " 和團隊成員白天在稻田中抓螃蟹，螃蟹又大又幹淨。不少盤錦本地的網友則說抓螃蟹一般都是在天黑抓，而且螃蟹沒這麽幹淨。視頻中螃蟹幹淨漂亮，疑似 " 洗澡蟹 "。
面對大衆質疑，" 東北雨姐 " 回應稱是此次視頻是受地方豐收節活動主辦方邀請拍攝，拍攝時稻田蟹尚未成熟，所以将盤錦其他水庫的河蟹放入稻田中進行拍攝，夜晚拍攝不便隻能白天拍攝。随後 " 東北雨姐 " 隐藏該支視頻。
去年年底，" 東北雨姐 " 帶貨的農産品 " 東北大鵝 " 也被職業打假人指出是非洲雁，産品也存在很多質量問題。和争議視頻一樣，" 東北雨姐 " 選擇了下架、隐藏。目前，在 " 東北雨姐 " 櫥窗裏，已經搜不到 " 東北大鵝 " 相關産品。
打假的翻車
值得注意的是，對紅薯粉的打假并非先例。
8 月 16 日，" 打假人 " 王海稱在網紅 " 辛吉飛 " 直播精選賬号購入 " 純原情手工紅薯粉條 "，購入後直接将其送到實驗室進行兩次檢測，第一次檢測出木薯成分，第二次檢測則未檢出紅薯成分。
在相關直播切片中，" 辛吉飛 " 确實也稱貨品配料表隻有紅薯澱粉，沒有木薯澱粉，" 不摻别的 "。随後，" 王海 " 稱 " 辛吉飛 " 明知紅薯粉條裏沒有紅薯，仍然帶貨宣傳 " 涉嫌構成虛假廣告 "，消費者可要求退一賠十，起步賠償 1000 元起。
王海打假辛吉飛紅薯澱粉（圖源：微博 @王海）
" 辛吉飛 " 随後作出回應，稱 " 隻有監督權，沒有執法權或者定案權 "，如果王海認爲一個産品有問題就稱該産品有毒，那是将自己當成了市場監管部門，并稱 " 如果市場監管局出通報了，該咋責罰就咋罰，誰也跑不掉。"
涉事紅薯粉條品牌負責人也第一時間作出回應，稱他們并不認可王海的檢測報告，品牌在 9 月也請了另一家機構檢測，報告顯示産品中隻檢測到紅薯成分。
" 王海 " 也是互聯網老打假人了。其最有名的戰績是 2022 年底向 " 瘋狂小楊哥 " 開炮，稱其直播間售賣的破壁機和絞肉機均爲虛标功率。針對辛吉飛的打假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去年八月，" 王海 " 就稱 " 辛吉飛 " 帶貨的奶粉有違禁成分，檢測結果爲有毒有害産品。
王海打假瘋狂小楊哥（圖源：百姓關注）
爲什麽 " 王海 " 總是揪着 " 辛吉飛 " 不放，因爲這位 " 辛吉飛 " 最早也是位 " 打假博主 "。
" 王海 " 打假 " 辛吉飛 " 可以說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打假人 " 開打 " 打假人 "。
" 辛吉飛 " 最早是一名食品廠員工，後來靠着食品添加劑如何制作燕窩、蜂蜜、牛排等視頻一炮走紅，并創造出 " 科技與狠活 " 這一社交熱梗，被網友稱爲 " 絕命毒師 "，不到一個月漲粉近 500 萬。
2022 年 9 月 " 辛吉飛 " 的賬号因被頻繁舉報而被封禁，随後 " 辛吉飛 " 注銷賬号，不久後再度回歸，開始以直播切片授權的方式帶貨， 王海就是通過這種途徑購買到 " 辛吉飛 " 宣傳的紅薯粉。
（圖源：抖音 @辛吉飛）
曾經支持 " 辛吉飛 " 的網友如今也有些搖擺。作爲職業打假人，" 辛吉飛 " 曾說自己 " 不是爲了變現，而是敢爲蒼生說話 "" 我缺錢，但不缺德。" 如今的帶貨争議，多少讓曾經的高風亮節在網友眼中顯得有些諷刺和搖搖欲墜。
" 辛吉飛 " 的翻車可以說很有代表性，這兩年的 " 打假博主 " 普遍紅得快，翻車翻得也快。
打假博主 " 大娃 "（圖源：百姓關注）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 " 辛吉飛 " 這種靠着 " 正義 " 起家的博主。一部分網友會天然認爲，正義不應該和商業聯系在一起，隻要帶貨，打假的心就 " 不純了 "。還有一部分網友則比較開明，認爲博主打假耗費巨大人力物力，也需要生活，直播帶貨賺點錢沒毛病。
但直播帶貨也非常複雜，其中涉及到衆多廣告、商品的基本常識，一不小心就容易 " 被打假 "，而當一個 " 打假博主 " 被 " 打假 "，其自身構建的叙事也就随之崩塌，失去網友信任。
帶貨的風格也各有不同，比如以 " 鐵頭懲惡揚善 " 爲代表的 " 咆哮式 " 打假博主，非常容易引起争議。早期，" 鐵頭懲惡揚善 " 就憑借着在三亞海鮮市場 " 咆哮式 " 砸攤打假的視頻走紅，随後還打假了 " 超市抽獎 "" 美容院‘美麗貸’項目等。
打假博主 " 鐵頭懲惡揚善 "
在這些視頻中，" 鐵頭懲惡揚善 " 一般會大聲叫嚷地來到打假地，連聲質問老闆小販，讓網友們感到 " 出了一口惡氣 "，把視頻的戲劇效果拉滿。
大吵大叫的開頭、充滿正義感的主題，讓 " 鐵頭懲惡揚善 " 給不少人開啓新思路，比如同樣帶着粉絲上門打假的 " 狂飙兄弟 " 等。
" 咆哮式打假主播 " 的隊伍不斷壯大。據新京報報道， 這些人一般都是中年男性，一般打假的對象也都是菜市場的小商販。打假時，他們通常會大聲叫嚷，還配有 " 坑了我，就不要再坑别人 " 等正義發言逼迫攤主砸秤，如果不聽就将其 " 挂 " 到網上。
咆哮式打假博主 " 永康大隊長 "（圖源：抖音）
在不少視頻中，這些 " 咆哮式打假主播 " 還會和商販爆發肢體沖突，不過這正是這些 " 咆哮式打假主播 " 想要看到的，畢竟 " 打得越狠，流量越猛 "。
這樣的視頻越來越多，觀衆也看累了。更重要的是，觀衆開始覺得這些視頻有些太 " 過 " 了，有些視頻明顯一看就是奔着節目效果，爲了打假而打假。
被打假的通常都是農貿市場的小商販，其他老闆們也覺得委屈，" 因爲他一次打假，消費者對我們這些沒騙過人的店家也失去了信任，本來利潤就不高 "。
這些打假視頻的初衷或許是好的，但發展到如今，已經越走越偏，甚至發展成了 " 打假産業鏈 "。
打假産業鏈
到底是打假，還是蓄意勒索，這其中的邊界越來越模糊，也很難有一個客觀統一的定論。
在藍鲸新聞的調查中，有不少商家都表示接到過 " 打假博主 " 的勒索電話。有人拿着産品和宣傳頁面上兩個字的不同，張口就要 500 元賠償，" 不賠就曝光 "；也有人針對商家未及時更新産品相關信息大做文章，稱 " 不給錢就給 12315 打電話 "。
在商家眼中，這些 " 打假人 " 手法專業，有備而來，通常盯上的都是些小本經營的個體戶，找的問題都很刁鑽且并不緻命，索要金額也一般在 500-1000 元，不少商家都會咬咬牙，" 破财免災 "。
（圖源：藍鲸新聞）
還有博主先拍商家的負面視頻，然後向商家索要賠償，再删視頻以及替粉絲有償打假等。而這些所謂的 " 打假博主 " 也已經形成自己的一套上下遊産業鏈，開始賣課、教學，一次打假，賺 N 份錢。
藍鲸新聞曾潛入 " 職業打假群 "，這些群裏一般會配有 " 打假師傅 "，需要群成員付費跟其學習，通常學費在幾百元左右。
在 QQ 中搜索 " 職業打假 "（圖源：QQ）
交了錢，打假師傅會告訴你 " 打假的具體品類，教你怎麽找店鋪、找鏈接 " 以及涉及非法添加劑、執行标準問題、無中文标簽、三無産品等 " 打假教學要點 "，學員們隻要照單操作，一般都會從商家那撈到好處。
有 " 打假師傅 " 曾說，" 隻要是我帶的人基本打假一單就能有 500~1000 元收益，做久了 2 萬一個月也是不難的。"
" 打假師傅 " 朋友圈曬商家轉賬信息（圖源：藍鲸新聞）
這也讓不少網友對 " 打假人 " 身份産生質疑。
其實，所謂 " 打假人 " 本就沒有一個明确的定義和門檻。最早期的 " 打假博主 " 大多是從探店、美食博主轉型而來，" 打假賽道 " 對其來說更能吸引網友眼球，也更有内容效果。
比如 2018 年以美食博主進軍短視頻的 "B 太 "，在 2023 年轉型爲打假博主，憑借在全國各地打假 " 鬼秤 " 的内容暴漲百萬粉絲，這也啓發了其他衆多博主，紛紛轉入 " 打假賽道 "，這也可以說是全網最沒有門檻的賽道，隻要你說自己有顆 " 正義 " 的心。
（圖源：抖音 @B 太）
但當越來越多滿口正義的 " 打假博主 " 出現，似乎并沒有讓網友們感到正義出現，反而更加搖搖欲墜。即便有像 " 影子 "" 花總 " 這些接近于社會調查記者一樣的 " 打假博主 "，網友們也還是會擔心，哪天他們也 " 翻車 "" 塌房 "。
歸根結底，社會上的正義本就不應該由 " 打假博主 " 匡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某種程度來說，商業亂象需要被打假，但更需要的是市場監管與日常治理，不應該讓某些以 " 正義 " 之名的 " 打假博主 " 鑽空子。
" 正義 " 之名，不應該變成一門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