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顧 韓
編輯 | 李春晖
正如硬糖君已多次論證的:如果我們将 2018 年視爲影視行業,尤其是劇集、長視頻的一個轉折點,種種亂象已無法用速度遮掩,并由此進入一個漫長的調整期。那麽 2023 年顯然走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上,内容和玩家的洗牌都在各領域發生。
影視寒冬加三年疫情,不止平台戰略有所調整,觀衆心理也發生不可忽視的變化,種種原因促使劇集市場進入新一輪的洗牌重組。不斷有新廠牌走進人們視野,也時而有 " 前浪 " 追趕不及,存在感漸弱。
而在所有垂直賽道中,懸疑劇的品質升級與内容叠代最爲激烈,廠牌換代也尤其迅猛。2023 開年,懸疑劇大放異彩,可展開 battle 的既不是以往那種内容,也早不是大衆熟知的那些玩家。
被 " 稀釋 " 的懸疑
無需爲《狂飙》的全民追捧感到驚訝,早在二十年前,掃黑主題的懸疑涉案劇就曾掀起播放熱潮," 劉華強 " 這一經典熒幕形象便誕生于此時。
然而,熱播導緻跟風,跟風引來管控。2004 年,總局下發《關于加強涉案劇審查和播出管理的通知》,禁止涉案題材在黃金檔播出,懸疑電視劇從此陷入低谷。不過這也意味着,當多年後視頻網站開始嘗試自制,懸疑題材便是最現成的差異化手段。
2014-2017 年之間,網絡平台爆發式産出了一批懸疑劇集。可能是受到當時大熱的《神探夏洛克》等海外劇影響,又或者是因爲網文 IP 含量極高,這些劇集大多走得是奇情懸案逼王流——主角沒有點天才的怪癖、過去的陰影或者宿命的對手,都不好意思出來混懸疑圈。
2017 年優酷的《白夜追兇》,是這一派的集大成者,也是同類作品難以逾越的标杆。在此之後,懸疑網劇的監管逐步完善、題材紅利消退,陷入産量高但爆款少的尴尬境地。直至 2020 年才迎來第二個高峰——以愛奇藝迷霧劇場爲代表的精品短劇。
這一階段主打社會派推理,不斷有電影咖、電影導演下場,擡高了懸疑網劇的陣容天花闆。然而不久之後,這一派的弊端也顯露出來:主創容易陷入賣弄手法、故弄玄虛的誤區,導緻劇情拖沓晦澀、難以下咽。
經曆一年多的低迷之後,2022 年至今,懸疑劇終于浮現出新的内容趨勢——懸疑 +:
懸疑 + 科幻的《開端》《三體》,懸疑 + 古裝的《風起隴西》《唐朝詭事錄》《君子盟》《顯微鏡下的大明》,懸疑 + 職業的《獵罪圖鑒》《庭外》,懸疑 + 年代的《膽小鬼》《平原上的摩西》,懸疑 + 倫理的《江照黎明》《消失的孩子》《回來的女兒》,懸疑 + 愛情的《回廊亭》,懸疑 + 主旋律的《罰罪》《對決》,懸疑 + 現實主義大劇的《警察榮譽》《狂飙》……
這可以理解爲懸疑在大類型之下出現了進一步的細分子類型,也可以理解爲懸疑在類型融合中被稀釋了——懸疑開始成爲一種形式,能夠承載各種各樣的内核。
比方說,《顯微鏡下的大明》明裏查案,實則在講官場腐敗、曆史洪流。《狂飙》《警察榮譽》裏案件隻是表層的叙事線索,更重要的是通過形形色色的人物勾勒出過去或現在的社會百态。
《三體》采用懸疑手法,可能是爲了更好地适應影視市場、與觀衆拉近距離。改編自 " 新東北文學 " 的《膽小鬼》《平原上的摩西》則通過陳年懸案帶出時代變遷,都有很強的文藝片氣質,觀感與人們印象中的懸疑劇大相徑庭。
不止是下遊選擇
相較于古偶、現偶、家庭劇等可以在很長時間維持類型穩定,隻進行微創新,爲何懸疑劇總在主動或被迫做着國劇的變革急先鋒?硬糖君曾嘗試從觀衆角度去探讨:即過去三年特殊的社會環境導緻人們更願意選擇一些輕松明快、治愈減壓的内容,放棄艱深晦澀、或者可能造成悲觀焦慮的東西。
這種心理影響到懸疑劇的消費。于是我們看到,2022 年," 迷霧 " 式的深沉短劇幾乎全軍覆沒,受到市場歡迎的懸疑劇都帶有某種明快的特質:《開端》内有小年輕談戀愛,外有觀衆玩梗;古代背景的《唐朝詭事錄》以奇觀取勝;《獵罪圖鑒》《警察榮譽》采用單元劇模式,幾集一案不深挖,根本沒時間 emo。
此外,随着時間與情緒成本的提升,以及内容供給的豐富多樣,人們在看劇上也更加務實,敢于棄劇,不會因爲制作好、演員好或者主題正确就強忍着去看一些看不懂的、或者劇本稀爛的 " 高級劇 "。懸疑劇的受衆本來就屬于 " 挑剔觀衆 ",得到的市場反饋也更加殘酷直白。
從内容本身來講,本格推理容易走上邏輯遊戲的炫技道路,進入小衆化審美的領地。社會派推理聚焦社會或人性陰暗面,不僅創作難度大,邊界也很難把握,很多短劇在播出時都遭遇删改,出現爛尾情況。因此,如今這種與其他類型融合、降低推理與犯罪含量的做法,某種意義上是懸疑劇的求生之舉。
同時,這也是類型發展的必然。任何内容都需要不斷創新,懸疑劇要給觀衆帶來燒腦或驚悚的體驗,更加不能走老路。
最後,懸疑的潮頭從精品短劇變爲現實主義的全民大劇,也是受到了上遊的影響。在超前點播被叫停、降本增效成爲主調的新階段,後者比前者展現出更多優勢。
精品短劇與超前點播、劇場打法的興起時間都在 2019-2020 之間,本質上爲長視頻解決的是同一個問題:在内容圈層化無法避免、用戶與廣告主不斷流失的情況下,如何會員、廣告兼顧,從有限的用戶那裏更加集中地獲取更多收入。
三者相互配合,超前點播相當于提高 " 票價 ",彌補了短劇集數少、周期短的劣勢。而超點被叫停後,短劇的商業模式問題就更加緻命。
降本增效則意味着相比用類型劇精準收割,平台更加倚重頭部大劇的頭部效應。一部大劇一旦熱播出圈,可以從廣告、會員、衍生品、發行(反輸電視、出海、授權翻拍……)等多個角度創收。而現實主義,正是能夠争取 " 最大公約數 " 的選題思路。
當然,大劇與短劇對于平台來說意義不同。大劇實現的是長視頻作爲主流媒體平台輸出價值、維護共識的義務,短劇承擔的則是創造與探索的行業責任。大劇與短劇都能得到空間與滋養,平台生态才算健康。
在超前點播被叫停後,平台又陸續推出了回轉付費、結局點映與會員純享等模式。《平原上的摩西》甚至沒有費心做下沉市場的宣發,而是像文藝片一樣走了評獎路線。
誰失落,誰火熱
《狂飙》背後有中央政法委的指導,投入與組局都是 S 級。很明顯,不是所有制作公司都有能力、有資源駕馭這樣的大劇。硬糖君認爲,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懸疑廠牌都會被這個标準所篩選。
2020-2021 年間,愛奇藝的迷霧劇場曾給到許多新銳公司一劇成名的機會。其中,僅萬年影業保持着相對穩定的産能,離開迷霧劇場後還與芒果 TV、B 站合作了新劇。其餘要麽像好記影業(《沉默的真相》)一樣至今隻有一部作品,要麽像國韻文化(《誰是兇手》)一樣匆匆轉戰其他領域,根本不能以懸疑廠牌的身份在市場立身。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平原上的摩西》是真正的愛奇藝自制劇,隻有他一家出品方。愛奇藝近些年吸納了不少資深制片人進來搞工作室,也快到 " 圖窮匕見 " 的時候,之後勢必會對懸疑廠牌格局造成影響。
五元文化曾是愛奇藝懸疑的主要供應商之一,2022 年在懸疑競争中也遺憾缺席。不過,一來它的崛起要早于精品短劇潮,二來它在 2021 年已經制作了另一部大熱反黑劇《掃黑風暴》,算得上是成功過渡。
靈河文化也是一路從 2014 年走來。不過,騰訊視頻的《三體》在其作品矩陣中更應該歸爲 " 大 IP 承制 " 這一類,其自行開發的懸疑劇很多還是垂直趣味的 " 小而美 " 型,去年拍攝的《棕眼之謎》就是一部 16 集短劇。
這是順利過渡的,還有沒能順利過渡的,比如工夫影業。它于 2017 年觸網,作爲電影公司,一上來就靠畫面美學超車。然而到了 2023 年,懸疑觀衆已經看過太多電影級短劇,再看《君子盟》也不會輕易爲精緻畫面動容,反而被稀爛演技震撼。《君子盟》與《河神》如出一轍的玄學破案未能赢得叫好,反招緻 " 技窮 " 争議,哪怕兩部劇其實出自兩個不同的子廠牌。
那麽,又是哪些制作公司得到了本輪懸疑利好?
首先是老牌公司,也包括電影公司。君不見,博納首次拍劇就将本質還是言情 IP 的《掌中之物》改編成了掃黑除惡劇,與公安部金盾聯合出品。
正午陽光、檸萌影業與耀客傳媒在 2022 年的懸疑代表作都是短劇,但這三家同屬六大制作公司,操作大劇與主旋律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強情節、男人戲是正午陽光的舒适區,而檸萌影業在 2020 年就推出過一部聚焦經濟犯罪的《獵狐》。
其次是資深業内創建的主創型公司,如《人民的名義》《巡回檢察組》導演李路的弘道影業,鄭曉龍創立的春羽影視。
最後是資源或資本突出的新銳公司。比方說,《罰罪》出品方當代時光成立于 2017 年,屬于體制内創業,上一部《獵毒人》與這一部《罰罪》都組建起了軍警題材的資深班底,公司的下一部作品是陳曉主演、嚴肅文學改編的《人生 · 路遙》。
《狂飙》背後的留白影視成立于 2014 年,創始人徐康曾任中國文化産業投資基金高級副總裁,聯合創始人毛攀鋒是歡瑞前董秘,二人聯手将資本與産業進行了較好的融合,至 2017 年 9 月已獲得四輪融資。有媒體分析,除了不差錢,留白在項目管理與資金運營效率方面也存在優勢,因而可以連續推出大劇。
平台背景的公司也不可忽視。阿裏影業敦淇工作室 2021 年發布過一張懸疑片單,三部劇中,《重生之路》與《重生》、《重生之門》屬于同一系列,偏垂直趣味;《掃黑》與《中國刑警》則偏主旋律,前者已經于 2022 年 7 月殺青,正式劇名爲《掃黑之拂曉行動》,由黃志忠、姜武主演,不難想象其項目定位。
雖然動不動就洗牌有些殘酷,但起碼就懸疑劇來說,品質提升、推陳出新正是誕生于瘋狂的内卷之中。繼短劇潮之後,如今的大劇潮能夠持續多久,下一個浪頭在哪裏,又有誰能存活到下一階段?硬糖君衷心希望,所有的劇集類型都能像懸疑一樣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