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調
11 月 3 日入夜的北京亮馬河邊，一家叫做 " 拜拜迪斯科（Bye Bye Disco）" 的店裏人擠人，進不去的幹脆拿着酒杯在岸邊等候。
來的人穿着頗爲 " 混搭 "，亮片低胸連衣裙、最新一季的潮 T、又或者是灰黑色上班套裝，可惜現在誰都顧不上看誰。Disco 音樂響起，紅色迪斯科燈球照得每個人臉上忽明忽暗，男男女女們試圖從縫隙裏尋找 DJ 操作台前的龐寬。
● 龐寬在拜拜迪斯科開業現場
這位新褲子樂隊成員、國貨教父（自封）、行爲藝術家一向 Title 很多，不過今天主持人在介紹他時又多加了一個：龐老闆。龐老闆新開了這家叫做 "Bye Bye Disco" 的跳舞俱樂部，當晚是他的開業 Party。
"Bye Bye Disco" 第一次出現是 2006 年龐寬的一首歌的歌名，2008 年，他在南鑼鼓巷開了一間叫 "Bye Bye Disco" 的國貨商店，賣飛躍球鞋、搪瓷茶缸和舊款暖壺，三年就關門了。此後拜拜迪斯科作爲一個活動廠牌保留下來，一直到今年年底以實體店的形态出現在衆人面前。
● 拜拜迪斯科店内
讓龐寬重新提起開店興趣并認真投入其中，還是新褲子上了第一季《樂隊的夏天》（下文簡稱樂夏）遇見馬東之後的事。
樂夏之前，作爲樂隊成員的龐寬就完成了少年時期的夢想，當搖滾明星、上 Coachella 音樂節（全球規模最大、最知名的音樂節之一）、在工人體育館開演唱會。
樂夏爲新褲子帶來流量，讓這支國内頗爲成功的搖滾樂隊的聲量更上一層樓。與此同時，龐寬卻陷入了人生最痛苦的一個階段，反複跟自己較勁。
" 你也可以理解爲中年危機，因爲之前的幾十年，從 20 歲 30 歲到 40 歲，你該經曆過的什麽全都經曆過了。這就到了一個迷茫的時候，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龐寬說。
在樂夏見到馬東，他發現一個完全不懂音樂的人，可以給樂隊制定遊戲規則，甚至改變了國内的音樂生态。後來他反應過來，" 這事兒，太酷了 "。
他決定先從音樂這座山上下來，去爬另一座山，創業。
拜拜迪斯科開店曆時三年，其中找地兒就用了一年半。龐寬跟着房産中介跑遍了北京的三裏屯、麗都和望京。2022 年春天，亮馬河突然火了，成了北京時髦年輕人的聚集地。機緣巧合下，朋友告訴他在岸邊有一個地方，原本是一棟大廈的員工食堂，荒廢了很多年。他看完之後火速定下來。
在裝修期間，龐寬親自當 " 包工頭 "，經常去跟工人一起和水泥、砌磚、抹牆漆，守着這家店從無到有。
● 拜拜迪斯科裝修期間
在開業官宣微博裏龐寬寫到，自己開始學習商業知識時完全不懂，但又有閱讀困難症，看不進去書，基礎知識都是在抖音和小紅書上學的。
準備開店後，有段時間龐寬高頻率地去見投資人，一個月裏請人吃飯就花了好幾萬塊。
投資人見到他一開始很客氣，" 我很喜歡你們樂隊，你們的音樂！"讓他誤以爲明星就等于明星創業者。
但是明星光環很快失效。最後見真章的時候，投資人的問題全都冒出來，" 有沒有财務報表？你們的利潤比是多少？我投了你什麽時候能回本？" 龐寬最初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某種意義上，龐寬在創業之初信奉的是努力哲學。如果見 10 個投資人不行，那麽他就去見 100 個，這其中總有人會投。
他說：" 一個剛起步的創業者必須進行自我洗腦。什麽都沒有的時候，隻有靠着非常亢奮的狀态，讓自己确信這件事一定能幹成，才能吸引别人跟着我一起幹。"
龐寬形容自己有一個 " 人格開關 "，來控制自己的外在表現。打開舞台開關，嚎一嗓子能吓哭十個小朋友，被 Hayato（新褲子樂隊鼓手）舉着腿滿場亂爬；打開企業家開關，他可以一個月見幾十位投資人填補資金鏈，坐下來跟物業對着合同一條一條地談判；打開男明星開關，想穿纖瘦有型的 Celine、YSL 的衣服，他每天咬牙切齒在亮馬河岸邊跑七八公裏進行減肥。
開業 Party 之後，龐寬開始在很多場合裏表達，" 我要做一個 CEO"。抱着對龐寬這種新變化的好奇，潮生 Tide 向他發起了這次對談邀約。
我們提出想要找一個龐寬覺得舒适、自在的環境進行談話，他就直接把地點安排在了他家。
龐寬的家如同宜家樣闆間，不是說沒有生活氣息，相反，他的家溫馨、有序，異常幹淨。沙發對面的收納牆上，彩繪暖瓶擺件從側面看呈現一條直線，下方書櫃裏的雜志也按照顔色、尺寸碼得整整齊齊。
我們坐下時，因爲扯動，沙發罩布的一角掉落下來，龐寬倒完水之後，立刻順手給掖了上去。
談話，就從這個動作以後開始了。
01 北京時髦精新聚點
老中青樂隊全員捧場
潮生 ：先來聊聊 3 号開業時的情況吧，當天人群進進出出特别熱鬧。
龐寬 ：我也沒有想到會來這麽多人。開業發了很多請柬給朋友，沒想到還來了很多粉絲，有的是沖着我們樂隊來的，也有沖着大波浪樂隊的李劍和演員黃覺來的，最後好像變成了粉絲見面會。
● 拜拜迪斯科開業 party 現場
潮生 ：舞池裏不少人都是樂隊迷，看着 DJ 打碟都有些茫然，有種 " 滾人蹦不動電子迪 " 的感覺。
龐寬 ：那天比較跨界，來的人除了樂隊粉絲，還有藝術家、媒體人、電影人，還有單純來蹦迪的。等于不同圈層的人都在拜拜迪斯科的場景裏交彙在一起，彼此肯定有不适應的地方。
北京就是這樣，它是圈子文化，來的都是朋友。你說要是其他地方一個新店開業了，肯定不會說老中青樂隊全都來給你捧場，這個是沒有的。
潮生 ：那天你不是做開場 DJ 了嘛，有人評論，你做 DJ 挺業餘的。
龐寬 ：因爲我本身就是業餘的，我也不會 DJ。那天主要分享一下自己喜歡的歌，大家開心一下就可以了。後邊上場的黃覺、歐陽，他們是專業 DJ。
● 黃覺作爲 DJ 在拜拜迪斯科開業 Partyv
潮生 ：拜拜迪斯科的定位是什麽？
龐寬 ：我們對标的是紐約的 Studio54、柏林的 Berghain。Studio54 是 80 年代美國的一家跳舞俱樂部，也是一個文化精英聚會的沙龍，David Bowie、Andy Warhol、Calvin Klein、Micheal Jackson 是這家店的常客。
我希望拜拜迪斯科也有這樣的社交功能，能夠聚集北京的文化精英和時髦年輕人。當時内容上設想是以 Disco 和 House 音樂爲主，但是試營業以後，發現現在的年輕人還是喜歡 Techno 多一點，後來我們也開始放一些 Techno 音樂。
● 拜拜迪斯科舞池裝潢
潮生 ：之後計劃邀請哪些音樂人？
龐寬 ：我們在邀請專業音樂人的同時，也想做一些接地氣、能夠和年輕人産生互動的内容。之前我就嘗試讓丁太升、王碩來打碟，大家反應也特别好。開業派對第二天，請了高嘉豐這樣新一代音樂人，他非常新銳，在年輕人中傳播度更高。前段時候，我還在聯系龐麥郎，但是一直沒聯系上。
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老一代蹦迪的已經不太一樣了，他們包容性非常強。他們可能放着超高速的 Techno，突然來一個愛如火，然後啪又回到 Techno，大家也都蹦得很開心。
潮生 ：國内可以蹦迪的地方很多，拜拜迪斯科有什麽特别之處？
龐寬 ：拜拜迪斯科實際上是一個平台。在這個平台上，我們拜拜迪斯科這個店、音樂版權、現場 live、音樂節等多種形式。過段時間，我們也會發布一個新的消息，跟摩登天空有一個廠牌上的合作。
除了拜拜迪斯科之外，我馬上還要做一個拜拜啤酒。因爲拜拜迪斯科是一個細水長流的線下生意，我們現在也要做一些有确定性、能掙錢的事。
● 拜拜啤酒
潮生 ：開了俱樂部、又要做啤酒，你同時在做很多事情。這幾件事之間有什麽聯系？
龐寬 ：最終我是要做品牌。不過從 0-10 之間的這些事得一件一件做，必須有個過程。差不多在 2022 年，我們有了一個基本的方向，第一步先落成實體店在那兒，然後通過這家店再去撬動更多的資本。做拜拜啤酒是想通過快消品，快速打開品牌的影響力，但是最終一定是要回到做品牌這件事上。
02 馬斯克、馬化騰、馬東太酷了
開天辟地的事我也想幹
潮生 ：樂隊的夏天第一季之後，新褲子不是更火了嗎。聽說，你在這之後就很痛苦，陷入了意義危機。
龐寬 ：我其實根本無所謂更火，因爲這已經不是我的人生目标了。
我經常說一個理論，上帝給人類一個痛苦，你自己把它化解掉了，比如咱們喝一杯酒、蹦一個迪、吃一頓美食、談一個戀愛。這時候上帝再給你一個痛苦，直到你不能承受爲止。到樂夏的時候，我就不能承受這種痛苦了。
你也可以理解爲中年危機。難道，我後邊 30 年、40 年跟我前面 30 年過得一樣。就這樣了？我的人生？
潮生 ：爲什麽做 CEO 成爲你的新人生目标？
龐寬 ：之前做樂隊的夏天，見到馬東。馬東是一個不懂音樂的人，但是他給這些樂隊制定遊戲規則，他掌握了定價權。他還改變了年輕人的一種生活方式。
還有幾個姓馬的企業家，像馬雲、馬化騰、馬斯克，他們從線上、線下改變了人們的生産關系和生活方式。我覺得這個事兒太酷了，比寫歌要酷多了，我也想幹。
● 舞台上的龐寬
潮生 ：從寫歌、搞藝術的精神創作轉換到 step by step 創業開店，你最難适應的是什麽？
龐寬 ：特别多。
我寫歌沒問題，什麽都能幹。現在有一種獨立音樂人，就是我在家把電腦一開，這琴我會彈，貝斯、鼓用電腦一編，平面設計我也懂，自己做一個海報。這事就成了。
但是創業可不是這樣。創業要學習很多跟商業相關的内容，我完全不懂。而且創業還需要團隊、需要資金。
有句話叫欲登其峰先入其谷。音樂和我現在想做的事是兩座山，我在音樂這座山上，想去另一座山，不可能從這直接蹦過去。我得先從音樂這座山上爬下來，到山谷裏面，再去攀登另一座山。
當你從一個熟悉的賽道退下來，進入新的賽道，就不可避免的會經曆一個低谷期或者迷茫期。比如說，沒有團隊、也沒有錢、甚至不知道這事該怎麽幹的時候，就很難受。
潮生 ：創業過程中讓你最焦慮的具體的事兒是什麽？
龐寬 ：拜拜迪斯科裝修裝到一半的時候，發現錢不夠了，因爲我們對品質要求還挺高的，然後就有些資金缺口，我們需要稀釋一下自己的股份，然後重新再找一些股東進來。時間不能再拖了，你跟物業的租約已經簽了，你拖一天意味着每天要産生成本，所以在一個月裏邊比較焦慮，但是也是很快我就把資金缺口給填上了。
03 跟彭磊去爬山
我做不到啊！
潮生 ：你是一個善于排遣壓力的人嗎？
龐寬 ：不善于。我其實心眼兒挺窄的，特别容易 EMO。但這也是一個動力，因爲有這樣的壓力，才能讓我不斷地前進。
潮生 ：經常有人看到你在亮馬河邊跑步，爲什麽喜歡跑步？
龐寬 ：跑步健身有幾個目的。一是創業需要有一個好身體，二是職業需要，之前上樂夏的時候，看自己的臉在電視裏特别胖，不好看。
我又不愛去健身房，所以跑步、快走是最省錢、還不用社交的方法。每天沿着亮馬河邊跑一圈，景色很好，也能看到很多好看的人。
潮生 ：跑一圈大概多少公裏？
龐寬 ：七八公裏。
潮生 ：當你跑步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麽？
龐寬 ：一邊跑，一邊發狠，心想這事兒我必須幹成，跟有血海深仇一樣，跟自己較勁。
潮生 ：彭磊經常去徒步爬山，你跟他爬過山嗎？
龐寬 ：我跟他爬過一次，差點兒累死。他們帶了彭坦、孔一蟬好幾個人去爬了，但其實大家也都跟不上。後來徐彪跟彭磊說，哥，咱們别這麽爬了。再這麽爬，以後就沒人跟我們一起爬山了。
潮生 ：跑步減肥成果如何？瘦了多少斤？
龐寬 ：瘦了挺多的。
我跑步減肥還有一個動力是我特别喜歡 Celine、YSL 那種特别瘦的衣服。我一看自己現在那麽胖，怎麽穿這些衣服，必須得瘦下來。我就特别讨厭這兩年 big size，還是比較喜歡能顯示出身材，特緊、特修身的衣服。
潮生 ：這種喜歡 " 緊、有型 " 的審美偏好的來源是什麽？
龐寬 ：這還是跟家裏有關系。從小我就接觸到很多電子樂，搖滾樂的東西。那時候的搖滾樂隊很多成員就挺 " 娘 " 的。我還在上小學，聽過一個叫 Japan 的英國樂隊，他們的主唱 David Sylvian 就是那種特帥、特瘦的美少年。我一看，這太棒了。
● Japan 樂隊主唱
潮生 ：你的收藏愛好是什麽？
龐寬 ：我喜歡收藏雜志，因爲我之前做平面設計，看雜志也比較多。
潮生 ：可以給我們展示一些嗎？
龐寬 ：比如日本的設計雜志《+81》，我定了 20 年了。這本不光有平面設計，還有建築設計、室内設計、街頭設計各種。《i-D》、《The Face》等比較傳統的，我也有。
法國的時尚攝影雜志《WAD》，還有之前特别喜歡的《RAY GUN》，可惜這倆後來都沒有了。
潮生 ：最後一個問題，你希望别人用什麽詞彙來形容你？
龐寬 ：一個純真的、可愛的人。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号" 潮生 TIDE"（ID:chaoshengTIDE），撰文：普通小夏，編輯：楊柳，設計：曲枚，排版：普通小夏，36 氪經授權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