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女王》沒再循着以前 " 新聞就是爲民請命 " 的套路,而是撕開純淨的表面,将新聞業中真實卻些許肮髒的一面呈現給觀衆。
作者 | 張文曦
編輯|晏非
題圖|《新聞女王》劇照
" 我爸總是說做新聞工資低、工時長,我想問,你覺得我能怎麽樣說服他。"TVB 台慶新劇《新聞女王》的第一集開頭,一個傳播系在讀的大學生如此提問星新聞當家主播文慧心。文慧心反問道:" 電話詐騙案可以多賺一千倍,是不是代表騙子比新聞貢獻大一千倍?"
熟悉美劇的觀衆很容易聯想到《新聞編輯室》的開頭。當被台下觀衆問到 " 美國爲什麽是最偉大的國家 " 時,主播威爾搬出了一串數據後明示他的觀點——美國不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
(圖 /《新聞編輯室第一季》劇照)
台下提問的同樣是對新聞業懵懂、向往的大學生,台上被問的都是在新聞業摸爬滾打多年、坐上黃金時段主播位的前輩,而提問的問題無一不是被直接反駁。
僅從目前播出的内容來看,《新聞女王》尚且難以對标《新聞編輯室》。但它作爲一部少有的以新聞職場叙事爲核心的港劇,重新賺得了人們對 TVB 的期待,也戳破了不少人對新聞業的美好濾鏡。
講新聞業的港劇,這算是頭一部
提到港劇,觀衆想到的大多數是像《金枝欲孽》《溏心風暴》《天地豪情》等有一定年限的經典作品。對黃金時代的港劇來說,30 點以上的收視率是基本配置。
然而,近幾年港劇的表現卻顯得羸弱:上一部表現突出的港劇,還是 2013 年拍攝的《使徒行者》。2018 年後,TVB 更是迎來了首次虧損。由鄭嘉穎、馬國明、鍾嘉欣等人主演、豆瓣評分一度沖上 9.0 分的《星空下的仁醫》首周的收視率也僅爲 18.5 點,遠遠不及過去的巅峰時期。
這一切似乎真切地說明,港劇的輝煌開始一去不複返了。
(圖 /《沖上雲霄》劇照)
觀衆向來對港劇拍的職場劇頗有期待。無論是講述醫療工作的《妙手仁心》、呈現航空機師生活的《沖上雲霄》,還是重返刑偵案件現場的《法證先鋒》,都獲得了不俗的觀衆反饋和影視評價。新聞業卻是港劇裏一個較少呈現的專業領域,上一部談論新聞職場的,還是 2016 年拍攝的電影《導火新聞線》。
在這樣的情況下,《新聞女王》确實帶給了觀衆不少的新鮮體驗。
延續了港劇曆來的節奏感,這部劇開頭幾集便以車禍、基金會醜聞、人質劫持等極具沖突性事件爲切口,讓觀衆看到新聞機構的運作方式。從新聞現場的實時報道、電視台的後期制作,到管理層的決策,均有着墨。而那些似乎和新聞理想背道而馳的權力鬥争,又滿足了觀衆對這一行業的獵奇心理。
開場的校友分享會上,面對現場廣翔重工負責人的事實謬誤,星新聞主持文慧心不僅直接揭穿,還向現場觀衆指出:廣翔重工的經營狀況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樣穩定,實則隐性下滑。而正當觀衆以爲文慧心是替股民着想時,《新聞女王》的情節一轉——所謂的揭露真相,不過是爲了制造混亂,好讓她與以後可能出現的金主取得聯系罷了。
《新聞女王》沒再循着以前 " 新聞就是爲民請命 " 的套路,而是撕開純淨的表面,将新聞業中真實卻些許肮髒的一面呈現給觀衆。
(圖 /《新聞女王》劇照)
此外,劇裏幾乎每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都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便利用自己的身體資源獲得紅利。但劇中人物目的明确,并不耽于男女情愛,唯一的目的就是坐上電視台主持黃金時段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許多打着 " 大女主 " 旗号的電視劇裏,女性角色還是不約而同地會和男性墜入情網,最後喜結良緣;又或者直接把醫療、法律、金融、廣告等行業的職場劇拍成發生在不同職場中的戀愛劇。
當部分電視劇還在用 " 怪不得你沒人要 " 貶低女性時,港劇罵人的方式已經變成了 " 找個男人嫁了吧 "。
除了講理想,新聞劇還能怎麽拍
以《新聞編輯室》爲代表的美劇新聞劇的博弈,更多體現在媒體與公權力的抗衡、媒體的商業需求和新聞道德産生沖突上。
而《新聞編輯室》之所以好評如潮,更是因爲觀衆嗅到一絲可以稱之爲 " 新聞原教旨主義 " 的思想——在數字化變革的背景下,虛拟電視台 ACN 旗下《晚間新聞》的主播威爾 · 麥卡沃伊及其團隊,堅持做着不讨好網民的嚴肅新聞。憑借《白宮風雲》聲名鵲起的知名編劇阿倫 · 索金,用三季的篇幅爲新聞界的 " 堂吉诃德 " 寫下悼詞,訴說對傳統新聞的緬懷與堅持。
(圖 /《新聞編輯室第二季》劇照)
美國亞利桑那州圖森市槍擊議員事件突發後,其他媒體搶了報道的 " 頭啖湯 ",紛紛報道了被槍擊的議員去世的消息。但起初與主角威爾不合的唐仍表示,在未收到醫生明确回複之前,不對外播報議員已死的新聞," 醫生才能宣布死亡,新聞不能 " ——黨派和利益之外,有更應該堅持的專業主義。
到了《新聞編輯室》第三季,電視台 ACN 被商人普魯特收購後,竟開始開發一款侵犯名人隐私的 App。主播斯隆假意采訪制作這個 App 的開發人員,待到直播時再火力全開,将這款産品的侵犯隐私的底層邏輯抨擊得體無完膚。
(圖 /《新聞編輯室第三季》劇照)
而《新聞女王》,則把重點更多放在了新聞機構内部的權力鬥争上。
劇中,星新聞 SNK 内部分爲了三大派别:以 SNK 黃金時段主播文慧心爲主的 " 文家軍 ",以另一位當家男主播佐治爲首的 " 佐治黨 ",以及不想參與任何黨派鬥争、隻想報道新聞的無派系人士張家妍、劉豔。文慧心甚至直接表達,這場競争,本質上是她和佐治兩個人的競争。
第五集的劫持人質事件中,攝影師拍到嫌犯腰間有一個疑似手槍的物體,佐治直接在提詞器上指導主播說出 " 拍到對方有槍 " 這樣的字眼。而在文慧心去到火災現場報道時,佐治甚至故意引導其去到有大量濃煙的迎風位置,意欲文慧心受傷。
類似的情節還有不少。無論什麽情況,文慧心都提前做好了功課并有備選計劃,而 " 佐治黨 " 一方則常常因缺失新聞敏感度或者運氣不濟,頻頻處于下風。
僅從目前播出的内容來看,除了無派系的張家妍和初出茅廬的新人記者,《新聞女王》選擇将更多的鏡頭給到了媒體内部的 " 宮鬥 " 部分。目前劇集尚未播完,後期劇情是否會出現新的轉折,值得期待。
新聞生産的過程
是另一版本的宮鬥劇
雖然《新聞女王》被一些人戲稱爲新聞版宮鬥劇,但它所呈現的明争暗鬥也有幾分真實,并破除了一些觀衆對新聞的美好想象。
劇中,新聞機構中的人事鬥争無處不在:文慧心最信任的二把手,背地裏和勁敵有着私情;上級表面賞識她,實則不希望她的權勢過大,所謂的勁敵也是上級爲了制衡她而制造出來的。爲了争奪黃金時段的主播位置,候選者們欺騙、背叛、離間等手段無所不用。
現實中的新聞機構,說到底也是職場,同樣面臨類似的人事操控。中高層掌握大局,意欲營造出一種 " 同聲同氣 " 的秩序。掌握資源和關系的員工混得風生水起,不服從的員工有可能會被調崗至邊緣化崗位,其結果是令多數敢于挑戰權威、提出異議的記者與編輯失去動力。
具體至某一條新聞的生産過程,也是多方力量的角力過程。小到編輯的個人立場,大到傳媒的方針宗旨,都會作用于最後呈現給讀者的新聞。投資的金主時常掌握着生殺大權,新聞采編把權貴當成權威,報道中的用詞、篇幅、信源無一不是暗流湧動之處。
阿蘭 · 德波頓在《新聞的騷動》一書中如此寫道:" 查閱新聞就像把一枚海貝貼在耳邊,任由全人類的咆哮将自己淹沒。" 衆聲喧嘩,信息豐富,卻處處都是刻意的設置。每天出現在電視、報紙、公衆号上的新聞内容及其順序,都是經過篩選、調整後的内容。
《新聞女王》裏有這樣一段情節:早間新聞的主播要求手下把輕松養眼的話題移到前面,甚至不惜以掃黃新聞裏拍到的畫面來留住觀衆,原因隻在于 " 黃金七秒鍾 " ——如果觀衆打開節目的七秒之内沒有被吸引,就會換台,這會讓傳媒機構失去大筆的廣告收入。
在數字化變革的新聞背景下,一條深刻、高質量的嚴肅新聞或許很有新聞價值,但觀衆和讀者會覺得索然無味,直接導緻這條新聞的數據 " 不好看 ",記者和編輯沒法拿到相應的流量獎勵。當記者和編輯的飯碗和流量挂上了鈎,此時似乎沒法去問責某一個個體:爲何不堅持最初的新聞理想?
今天,當我們談論新聞時," 理想 " 一詞顯得越來越遙遠。那些像張家妍、威爾 · 麥卡沃伊一樣的人,俨然成了沖向風車的 " 堂吉诃德 "。在旁人看來,他們愚蠢至極。但換個角度想,愚蠢也是精緻利己主義的反面。這種未經污染的清澈,恰恰是如今的新聞業所需要的。
就像《新聞女王》裏那個戴着黑框眼鏡、在發布會上大膽提問的新人記者,良知和勇氣,永遠是逆流中的點滴浪花,是抵擋暗湧的力量。
校對:賴曉妮,運營:小野,排版:楊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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