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9 日,第十八屆兒童閱讀論壇暨親近母語教育研讨會在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開幕。
開幕式上,著名兒童文學作家、上海師範大學教授梅子涵老師,帶來詩意緻辭《二十年的明亮全是動情》。
▲ 梅子涵老師在第十八屆兒童閱讀論壇開幕式上緻辭
二十年的明亮全是動情
文 | 梅子涵
朋友們:
我提出當兒童閱讀的點燈人已經二十年。
那是對一個英國詩人的詩句的借用,用意單純、樸素,如同李利憨祥的面容,不會想從窗裏人的茶桌上得到一塊茶點,點亮便走,踏入路上的暮色,走成又一處明亮。天天黃昏事,無處領獎章,很是美好。
今日的我,雖然扛着梯子步履已不輕盈,無論是詩裏的湯姆還是瑪麗亞,無論是我自己筆下的那些小男孩小女孩,都已經喊我爺爺。但依然的我,依然還是如同從前,隻想做些單純、樸素事,寫情感深處的故事,講可以相信的童話,以心情的天真,維護文字的磊落,我們永遠無力說盡偉大母語的美妙,那就小心翼翼以自己的小篇目、小段落,體現着自己還能算是一個它的合格子孫。
我是真的不再确信自己懂得很多了。其實我們常常都是早就知道自己懂得很少,可是偏要拔高聲音,以爲高調說話,自己便是高峰論壇。
成長總是要走過幼稚的路途,背着個輕飄飄的大麻袋,以爲不用打開,别人都會當你裝滿金銀财寶,富貴萬狀。
終于有一天,當我站在滿櫥滿架的大書前,發問自己,你究竟真正讀懂了幾本呢?于是欣喜地知道,這才算是站在天高雲淡之下了。
夏洛特 · 佐羅托的詩《Some people》寫得真好。諷刺得尖銳,但幽默間卻仍是善意,刺激你抵達美妙。我喜歡,會以自己的理解和節奏念誦給自己聽。
Some people talk and talk and never say a thing.
Some people look at you and birds begin to sing.
Some people laugh and laugh and yet you want to cry.
Some people touch your hand and music fills the sky.
有些人說啊說,可是什麽也沒有說。
有些人看了你一眼,鳥兒便開始歌唱。
有些人笑啊笑,你卻想哭。
有些人觸碰一下你的手,天空都是音樂。
我問自己,這些年,我究竟說了多少有用的話,多少根本不必說的話。多少有用的話、不太有用的話,我是深思熟慮、認認真真說的。多少無用的話恰好是自己根本沒有深思熟慮,信口開河說的。
那麽多人用珍貴的雙手鼓起掌聲,多少兒童目光猶如晴空萬裏,迎候你到台上,想聽你以好聽的聲音,翻動一頁頁書中的世界,把語言文學間的無盡動人,分享成一小塊餅幹放到他的手心,他真切聞到了甜味、香味,從此成爲他記憶中的優美心思,他也成爲分給别人小餅幹的人。
可是我欠了多少這樣晴空萬裏的掌聲的人情債呢?
我們各自也都欠了嗎?
我告訴自己,你不是那麽迷人的!于是我學會了惆怅的否定自己。
我規定自己,少說一些,多讀多學一些。放棄一些大篇幅的話,朗誦一首短短的詩。我不再追逐着拿起一本本新書,翻幾頁便呱呱呱呱地講成一個新的假學問。而是從已經陳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熟知的書,讀出豁然的新鮮和雀躍。我總是歎服,人類那些傑出的文學家,思想家,哲學家,他們寫下于書頁間的那些句子、段落,明明都是在紙上,可爲什麽以前讀到的綠,今日全是金黃呢?我們呐喊着書香校園、書香之家,而那些架子上的書,真的擁有零歲到九十九歲的壽命嗎?更何況我們是那麽善于說經典啊經典,多少經典已經落到地上渾身灰塵了!
今天的我,早已知道,自己爲自己點燈,燈總在桌上和窗前是多麽要緊。每天增添新的字裏行間,新閱讀的,新溫習的,那才是屬于自己的晝夜的明亮,屬于一生。
我說出點燈人的話已經二十年。
那是一個特别單純、樸素的心意,是一種如詩的動情。我已經不記得二十年前那個會場上的任何布置了,但記得一個年老的教育家顧先生含蓄的淚光。他的夫人坐在他的邊上。夫人看了一眼他的淚光。那也是多麽單純和樸素。我下台的時候顧先生握握我的手,沒有說話,但我聽得見他的心動。真正的教育家都是對文學的敬禮者,知道文學對于講台的照耀,教育和文學從來就是相互拜托,文學一直在教育裏,教育總是運用文學的故事和詩。它們是互擎的燈盞,相互的甲闆,合攏起天地風光。
顧先生已經遠行多年。我還在單純、樸素地做着文學事。教育越來越忙碌了,老師們辛勞得睜不開眼睛。他們還要爬上爬下立在梯子上舉着燈盞說些童話。《點燈的人》最後的句子裏有這樣的抒情,李利啊,今晚,你手提燈和梯子,别忙着走過,瞧一眼這個孩子,向他點點頭。
我們,忙碌、辛勞的彼此,也不要匆忙來回,而是相互點點頭,相互鼓勵,我看你一眼,鳥兒開始歌唱,你拍拍我的手,天空便有我們彼此合奏、協奏的旋律。
本文爲梅子涵教授在第十八屆兒童閱讀論壇暨親近母語教育研讨會上的緻辭,由梅子涵教授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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