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産談話節目,有個謎一樣的男人。
明明内心超級文藝,非要表現最俗一面;
明明永遠不會冷場,非說自己社交恐懼。
明明每次操盤的節目,沒話題、沒熱度、沒爆款相。
卻能憑過硬口碑征服觀衆——
因爲疫情,再次消失兩年。
終于,又能聽到他的高質量 BB ——
锵锵行天下 第三季
2018 年,第一季開播。
窦文濤找來駐紮過中東的前戰地記者小君君,肚子裝着好多小說的文學吐槽家許子東,橫跨歐亞大陸,邊走邊瞎聊,帶觀衆走進曆史。
第二季,窦文濤帶着做了大半年肥宅的疲憊,一口氣跑到大西北。
第三季,180 度大轉彎,從磅礴粗犷的大西北,遊到了溫婉細膩的江南。
果然,節目組是懂旅遊的。
煙花三月,還有比下江南更美的事嗎?
新一季的嘉賓陣容,依然是三人組。
" 中混混 " 窦文濤、" 老混混 " 許子東坐陣,走到哪,互黑到哪兒。
紅袖添香的美女,則從硬核媽媽小君君,變成了前台灣鳳凰衛視名主播、自黑力滿分的林玮婕。
其實《锵锵行天下》去的地方,并沒有多刁鑽小衆。
但他們總是能告訴觀衆:
怎樣的旅行,才是真正的 " 不浪費 "。
是要拍夠旅行素材?
吃遍當地美食?
還是要通讀曆史,深度融入當地的風土人情?
其實旅行大可放下 " 遊到底 " 的執念。
比如第一季,遊土耳其和希臘,肅穆莊嚴的名勝古迹,在三人組奇奇怪怪的腦洞下,玩出了各種不正經。
第二季,又能從鮮美的牦牛肉,舉重若輕地聊到教育、哲學、消費主義 ……
聽他們聊天,你永遠都不覺得尴尬與刻意,因爲言語之間,從引經據典到享受當下,窦文濤總能點到即止,找到雅俗共賞的平衡點。
比如第一站,泛舟西湖。
這種常規打卡景點,最能看出一個人有沒有意思。
沒意思的人,最容易詞窮,肚子裏沒點雜學積累,話到嘴邊隻能憋出一句 " 像仙境一樣 "。
而《锵锵行天下》的招牌,則是由史入景,用生動的細節,接地氣的話題,幫你打通古今,玩出一種時空穿越的快感。
聊起西湖,都說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份相宜,不僅來自渾然天成的景色美。
更在于中國曆代知識分子,深情的筆墨,爲西湖不斷注入靈性。
南宋時期,畫家米友仁曾受西湖啓發,在《潇湘奇觀圖》裏留下獨特的山水畫技法。
深淺不一的墨色氤氲之間,是 " 國破山河在 " 的柔軟與哀思。
他們有一種畫法叫米家雲山
你看 他就說西湖有中國畫裏邊的那種 雲水蒼茫
北宋時期,蘇東坡在杭州當過市長。
仕途大起大落,始終心系百姓的他,曾身體力行地疏通湖道,留下今天的蘇堤。
我要中間建一條堤
它就有兩個湖面
你散步的人 你看你可以
相看兩邊
這反映了蘇東坡的裝修美學
平庸的旅遊節目,隻會展現美。
但《锵锵行天下》,卻讓你更懂美。
知識分子遊景點,一樣不能免俗要拍觀光照。但人家拍的,不是千篇一律的風景,而是插科打诨、釋放人性的想象力。
比如,把西湖柳樹比作燕瘦環肥的各式美女。
這個湖水就是鏡子
她像不像早上起來
挽頭發 梳頭發 對鏡梳妝
西湖就是有一種女性美
說完,求生欲滿滿地來了句——
我這可不是男性視角。
許子東笑了:男性視角也沒問題嘛。
林玮婕也說:美哪有啥性别之分。
窦文濤抓住話頭,又來了波漲知識的引經據典——
分成男性美 女性美
也太簡單了
你看那個司空圖《二十四詩品》
中國人至少能分出二十四種美
光看風景,總是膩味。
Sir 私心最喜歡第二站的杭州絲綢博物館。
絲綢雖然是江南特産,但又呼應了節目的主題—— " 天下 "。
絲綢之路,就是一條盛極一時的商貿通道。
今天大家都在說絲綢之路的偉大,我們如何憑借絲綢創造了舉世矚目的繁榮經濟、精神文明。
但,回到最本質的問題——
爲啥古人這麽刁鑽,會想到把蠶寶寶吐出來的絲,花這麽多道繁雜的工序,隻是爲了穿到身上呢?
同樣是吐絲,怎麽蜘蛛網就沒有這 " 尊貴待遇 " 呢?
Sir 原以爲,是古代貴族閑得慌。
沒想到背後玄機,其實跟階層和貧富沒啥關系。
蠶變成蛹有五個階段
好像它的生命就停止了
但是你的靈魂重生
這裏面有宗教的含義
有原始崇拜的精神
蠶,就是中國人眼中的 " 天蟲 "。
所以,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明,隻有象征着重生和希望的蠶寶寶,擁有在象牙杖上出現的特權;
西周時期,貴族們直接就把蠶做成首飾,戴在身上。
就像基督教有寓意世界大同、通往天堂的 " 巴别塔 "。
蠶的身體,同樣是中國人眼中的通天之路——
這條路它是一條通天的路
所以人們對這個蟲子
都是要去養護它 把它馴化
要把天地合一 和天地溝通的過程
就要去保護它
就連秦朝的兵馬俑、三星堆的扶桑樹,都能追溯到古人對破繭而出的崇拜。
既然這個蠶會升天
那人 是不是也可以包起來
像一個蛹 然後能夠升天
更有趣的,是館長蹦出的一個關鍵詞——
" 作繭自縛 "。
這個仿佛讓人喘不過氣的貶義詞,不僅包含了樸素的辯證思想,還有着五十知天命的随遇而安。
馬王堆早期的墓裏面
一個人死後穿的全是絲綢
孟子說 五畝之地 樹之以桑
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年紀大起來 就可以穿絲綢了
可以像蠶一樣吐絲
然後作繭自縛
随時迎接重生
或許是靈魂升天的執念太重,爲了制造一件高貴優雅的絲綢衣裳,遠在漢朝的古人,已經能在一公分之内,密密麻麻地擠進兩百多條經線。
每一個錯綜複雜的圖案背後,都隐藏着能量巨大的神機妙算。
看見這些來自古代的智慧,Sir 忍不住爲人類感到慚愧。
站在曆史長河的另一端,我們總以爲自己已到達彼岸。
就像窦文濤說的,我們以爲古人穿絲綢,隻是爲了一個好看的皮囊。殊不知,背後是天人合一的大智慧,是試圖與萬物共生的坦然與平和。
今天,當科技和物質都進入了高速膨脹階段,爲了提升效率,我們當然不會再有慢工出細活的耐心和韌性。
可是,當一切東西可以标準化、工業化。
我們的生活,真的更富有,更充實了嗎?
Sir 不想把《锵锵行天下》簡單歸類爲旅遊節目。
它更像一本行走的活字書。
沒有功利的束縛,沒有必須的目标。
隻是不緊不慢地,将一個過去而無用的世界,鋪在觀衆面前,讓你獲得審視自己、觀察世界的新角度。
梁文道曾吐槽過,窦文濤的 " 裝 ":
我認識他那麽久,知道他其實也很裝。
他大部分不工作的時間,都躲在家裏看書。他最喜歡研究中國書畫。他文藝得一塌糊塗。
但問題是,他在電視上絕對不透露那一面。這時候觀衆就說喜歡他,真性情,大家覺得這才叫真。但是明明你真喜歡金文的書法,不能講,你一講就裝逼。
但在《行天下》裏,窦文濤的面具終于摘下了。
" 情色小主播 ",隻是他和大衆拉近距離的保護色。
活蹦亂跳,能在犄角旮旯裏發現美好的中年孩子,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會厚着臉皮纏着博物館長不讓走,理由是故事沒聽夠;
在飛來峰上看見奇樹和奇石,瞬間兩眼放光,笑成傻子。
第一次在石頭上印刻自己的名字,手抖得不像話。
但看完古人在這方寸之地創造的偉大,又若有所思,爆出了金句——
感謝窦文濤和《锵锵行天下》。
它讓我們看見,當 " 有用 " 已經擠滿世界,享受無用,尊重無用,雕刻無用,仍然是一件賊有意思的事。
一個富足的社會,是有閑暇創造大量 " 無用 " 的社會。
萬一你的生活已經被過度利用,無暇放慢下來。
至少可以打開這一包電子榨菜," 雲 " 遊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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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奇愛博士多店老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