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圖:《Byplayers》
在古代耶路撒冷,傳說有處叫做 " 針眼 " 的窄門(此處可以插入《2024,窄門升起》的鏈接),馱滿貨的駱駝想要通過,就必須卸下貨物。在它百公裏外的拿撒勒村,一些農戶也有這種小門,人們稱爲 " 過孔 ",據說和當地頻繁的沖突有關,甚至有人引申到了特洛伊戰争帶來的警示。無論如何," 富人進天堂,比駱駝過針眼還難 " 的說法來自于此。
人的心中也有一道門。想要通過命途中的檻,也需要把心裏馱帶的包裹卸下來。隻有放下,一種全新的局面才能夠出現。
--------------------------------------------------------------------------------------------------------------
1706 年,德國人萊布尼茨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這是一個所有平行世界裏面最好的世界,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世界。
在最好的可能世界裏,一切都是最好的。
爲什麽會這樣?
事實上,這不是萊布尼茨一個人的觀點,這一觀點在 18 世紀的歐陸追随者甚多。人們認爲,局部的苦與惡是必須的,它們是大局的代價。" 最好的可能世界論 " 是人們對于社會動蕩和痛苦的一種回應。
有一個人偏不這樣認爲,這個人就是伏爾泰。他對萊布尼茨證明一切都很好的所謂證據深深懷疑。1759 年,66 歲的伏爾泰用三天寫完了《老實人或樂觀主義》。講的是老實人無腦樂天卻倒黴得很,吹吹垮垮流浪了大半個歐洲,在嘗遍世界上的罪惡和非理性後,開始面對現實。結尾處,唱響 " 先天和諧論 " 的導師又要爲不幸辯護,老實人卻阻止了他:您說得都對,但是種咱們的地要緊。
《森林民宿》
實際上,7 年前的伏爾泰還是 " 最好的可能世界論 " 的追随者之一,在他的《微型巨人》中能清晰地看出這一點。而轉變發生在 1755 年,裏斯本的一場大地震讓他開始挑戰曾經相信 " 沒有人會無辜受苦 " 的自己。
伏爾泰在《老實人》中描寫的,就是這樣一個完全受偶然性主宰的世界。
一切都會好的,是支撐人的希望。
一切都是好的,隻是虛妄的幻象。
①西郊有密林,助君出重圍
我們生活在一個史有前例的時代。世界的樣子就是人心的投射。
我們總被人教着要樂觀,但樂觀是什麽?
樂觀不是吃着苦的時候,一口咬定百事順利。樂觀是在認識到這是個充滿不幸的世界後,仍能高興地争論,發自心腹地大笑,爲熱愛奔跑。
任時間流轉,馬依舊走日,象依舊走田。無論過去經曆了什麽,未來又将面對什麽,做你該做的,就是樂觀。
李劍雄,心可能社區發起人。2023 年末,李劍雄在北京創辦了一所心靈夜校,爲城市青年提供療愈實驗項目。李劍雄說," 可能 " 是這個世界上最具希望的詞。
開辦夜校的初衷源自李劍雄個人的困境:看不到盡頭的數據指标、錯綜複雜的職場人際、三十而立的存在危機和長期失眠的身心疾病。終于,在教育互聯網大廠消耗七年的李劍雄抑郁了。
在開啓了一段漫長的自救之旅後,李劍雄有了新的可能:通過一些基金會找到合适的場地後,夜校很快結成了一支共創團隊,每周提供戲劇、舞動、頌缽、繪畫、正念等課程,幫助青年人去發現、确認、澄清 " 我是誰、我要去何方 "。
" 我們是誰 " 是一個比 " 做什麽 " 或 " 如何做 " 更重要的問題。隻有找到了 " 我是誰 ",才能找到行動的内在源泉和動力。
世界是一張布滿迷霧、随時位移的地圖。屏蔽那些傳聞、風聲和各種對于外部的多餘期待,讓心慢下來,審視走過的路,即使在喧嚣中發出微弱的聲音,也要用心辨識自己。
劇烈變動之下,各種數據統計和演繹推理都是無效的。你必須感覺出來你要做什麽。你必須遲疑,必須觀察,學會像沖浪者或賽車手那樣行動:根據内在感覺,跟随動态變化。
與平庸相對的,創業者并非天賦異禀,面臨困境也會害怕,也走各種彎路,他們并不比任何人更快樂,他們掙紮、恐懼,有時無法面對真相。但他們清楚自己的使命,做且僅做顯然需要做的事。當人們專注于希望經曆的焦點時,世界會以一種魔術般的方式與目标呼應。
這個時候,做某件事的理由是你無法不去做它。如果知道什麽是正确的,就不需要做決策。你知道該做什麽,事情就在那裏,做就好了。
②人間無故土,小雨是家鄉
北方的雨聽起來就冷。這是我搬來北方小城的第二個月,還時時回想起南方的山色沈沈。
《First Love》
在漳州港尾鎮梅市村,江晨曦守着她的 " 大兒童 " 走過了 9 個年頭。與一些龐大機構不同," 大兒童 " 陪伴着港尾鎮的孩子們走過童年時光。
去年,江晨曦發起了一場行動研究發布會,主題是 " 如何通過教育創新在城鄉結合部推動教育公平 "。對于江晨曦和學生而言,他們既是行動的研究者也是被研究者。" 梅市村是我的家鄉,也是大兒童師生們家鄉本來的樣子。"
沒有圖書館、沒有大公園、沒有科技宮。江晨曦和她的孩子們每周花一天的時間去 Gangwei Walks,走近那些即将消失的田邊、河灣、市集、雜貨鋪、副食店,人與人的漣漪結成一個嶄新的學習村莊。江晨曦在行動報告裏記下,當我們以一種願景式的視角重新看附近,孩子們似乎擁有了改變的渴望和創造的可能。
在世界之中采取行動,而非對世界采取行動。
港尾鎮孩子們的視角才是我們看待這個世界的正确方式。我會很留心芥末堆文末讀者的留言,對文章中的一些觀點或視角,有認可的,有不認可的,都是我們對世界看法的一種反映。
巴斯夏在 170 年前把經濟學家分爲兩種:好的和壞的。一個壞的經濟學家常局限于看得見的結果;而好的經濟學家卻能兼顧看得見與看不見的結果。我想,對于創業者也好,寫作者也好,同樣分爲兩種:一類對 " 看不見的結果 " 置若罔聞,一類善于綜合 " 看得見的結果 " 與 " 看不見的結果 " 作選擇。
不僅如此,佐藤學曾經對教育研究提出了三種基本視角:" 飛鳥之眼 "、" 蜻蜓之眼 " 和 " 螞蟻之眼 "。如同是用眼睛在觀察世界,不同的眼睛就代表了不同的研究視角:飛鳥高翔天空,一目千裏;蜻蜓的複眼由許多小單元組成,每個單元都能獨立感知,方便觀察事物的局部特征;相比之下,螞蟻在生活中需要随時感知周圍環境,強調近距離了解事物。
我着迷于那種内容多元化的特質,不拘泥于一類,兼容并蓄,既有融合宏觀趨勢的前沿文章,也有對于一個行業的挖掘與解讀,還不乏以個體創業者的角度,去體察微末的感受,與創業者們共同成長。
借此我們就能知道周遭的世界在發生着哪些變化,其中的人們又付出了何種代價。有了新的視角,才可能有新的行動。
③凡行多少地,十二所更長
如果這是最好的平行世界,那麽,其它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甲辰。甲是拆的意思,萬物剖符甲而出;辰是震的意思,衆生經震動而長。
曆史上的甲辰年從來都像被拆封的快遞。
1964 年,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試驗基地爆炸成功。一連串運動風起雲湧。
1904 年,日俄戰争爆發,清政府宣布局外中立。慈禧舉行中國曆史上最後一次科舉考試。革命組織光複會、華興會成立。
1844 年,中美《望廈條約》、中法《黃埔條約》簽訂,設立五口通商大臣,英國在上海劃立租界。天地會舉行反清起義,耒陽爆發農民抗糧。
1784 年," 中國皇後 " 号抵達廣州,中美第一次直接貿易。河南、山東、山西、陝西大旱,揭開連年酷旱的序幕。
在時間的長河中,破壞與震動,迸發和生長,循環往複,潮起潮落。
當我們站遠一點,以更大的格局審視周遭,或者能夠更從容地勾勒出當下的輪廓,生長出一種不可或缺的力量。另一方面,假如能意識到困局的嚴峻性,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時間裏就可能發生根本性的變革。
《VIVANT》
在大理諸多的教育創新機構裏,問渠社是特别的存在。
每年,孩子們會開動 " 年豬公司 ",在春節前的一周,調研殺年豬這種千年以來保留的習俗,親自下場體驗雲南人過年必不可少的活動,制作在地味道的香腸、培根、壇壇肉等美食,分工協作進行年豬産品的銷售。對很多第一次接觸的孩子來說,這是一柄穿越曆史閘門的鑰匙,也是了解當地生活的一扇窗口,還是一道關于生命的開放式問題。
在創始人黃飛看來,這是一個真實的項目,孩子們需要創建品牌,設計标識和宣發廣告,要擔任不同的角色,找到線上線下各種渠道,計算利潤,直到把産品售完。學習就是這樣無處不在,它在風中,在河流,在食物裏,在傳統儀式上,在家庭和朋友的愛之中。
你看,我們仍然有很多事可以做。
極端天氣、人工智能引發的虛假信息、社會的兩極分化、生活成本危機和網絡攻擊将是全世界人們在新的一年中面臨的風險。也許新的問題出現以及問題的迎刃而解會讓這一年不再平庸。平庸的對立面并非在于驚奇,而是在于保持克制,不被迷惑,不被大衆湧入的浪潮所攝,不随此大流。
甲與辰,生存遊戲迎來新版本,先前熟知的套路和打法不再奏效,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重新發現邊界和探索新的玩法。眼見的機會也可能像齊澤克所說,我們的時代就像黑暗中的隧道,你以爲隧道的洞口處有光,其實是撞向我們的火車。
怎麽辦?如何是好?要放松,要觀察,審視曆史,經曆曆史吧,也許從來沒有什麽其它更好的選擇。
------------------------------------------------------------------------------------------------------------
我知道新年裏大家都需要對未來做一些預測,然而,事實是,隻要我們的思想仍然受制于機器時代可控性、可預測性和越快越好等思維方式的束縛,我們就會繼續在舊的框架裏打轉。何況,伏爾泰說,預測從來都是爲大人物而作,對于普通人來說并不必要。
最後,我還是想帶你看看過去。1755 年,裏斯本城内地震,引發大火,繁華之都瞬間毀滅,世界爲之震動。伏爾泰徹底抛棄了萊布尼茨的樂觀主義,他在《裏斯本的災難》末尾處寫道:
謙卑地歎息,柔順地承受,
年輕時我曾在困境中輕歌,
樂觀的旋律讓人忘乎所以。
轉眼間,
白雲蒼狗,世人多艱,
我還在暗夜裏尋找一線微光,
從此學會了默默忍受,
暗中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