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ummer Strevens
利維坦按:
文中提及的英國當年的《傳染病法》(the Contagious Diseases Acts)現在看來當然是一部 " 惡法 ",因為依照這部法律規定,警察可以對懷疑為性工作者的女性,或 " 不道德的女子 " 實施拘禁或強制檢查其是否患有梅毒,這就賦予了國家機器濫權的空間。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部惡法卻也間接推動了英國曆史上女權運動的發展—— 1869 年,在社會理論家哈裡特 · 馬蒂諾(Harriet Martineau)和弗洛倫絲 · 南丁格爾(Florence Nightingale)的倡導下,呼籲廢除《傳染病法》,它聲稱該法案未能控制梅毒的傳播,而且将男性的性特權合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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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透露的一則消息,解釋了有關第一例艾滋病出現在美國的來龍去脈,并揭穿了長久以來人們相信的謠言:艾滋病起源于 20 世紀 80 年代的一位單身男性,他在學術文章中通常被引用為零号病患(Patient Zero)。
直到 30 多年後的今天,人們發現這個所謂的 " 零号病患 " 根本不是那回事:在他檔案中的标簽并不是零,而是字母 "O",意味着他來自 " 加利福尼亞之外(Outside California)",而不是研究者認為的首例感染源。
是的,零号病患這個詞的誕生來源于一個錯别字。
不過這卻遠不是醫學界第一次犯錯:事實上,科學界一直有着把新發現的東西搞混的悠久傳統——而其中很多錯誤都與彼時的信仰和偏見有關。
這裡列舉了五種醫學專家們完全搞錯起源的嚴重疾病。
梅毒(Syphilis)
舊世界對瘟疫以及我們如今歸為 " 傳染病 " 的梅毒早已熟悉。這些疾病傳播迅速,以死亡或毀容的方式籠罩了大量人口。而當時對疾病理解還停留在體液理論的醫學專家飽受挫敗,全然無法解釋疾病的發生。
手腳上的梅毒病變。© British Journal of General Practice
到了 15 世紀晚期,傳言稱克裡斯托弗 · 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和他的船員将梅毒帶到了歐洲(梅毒也被稱為 " 法國病 "),性行為這一傳播方式很快就被人們注意到了。不過沒過多久,權威人士便認定,女人是疾病的傳染源——尤其是有着 " 不潔聲譽的女性 ",或者性工作者 [ 1 ] 。
一名患有梅毒的 24 歲女性背部。二期梅毒的皮膚黏膜表現可類似于多種皮膚病,其皮損可表現為斑疹、斑丘疹、丘疹、膿疱疹。© Wellcome Collection
一名女子(左)和男子(右)的面孔,骨骼和軟組織呈糜爛狀,為三期梅毒的特征。© Wellcome Collection
盡管在當時醫學界已經對疾病傳染的方式有了較為靠譜的了解,卻由于存在于社會及體制的性别歧視,絕大多數人仍認為女性是包括梅毒在内一切性病的罪魁禍首。
即使進入 20 世紀,這種偏見在歐美依舊随處可見,并且在普及梅毒常識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誠然,專家會督促女性性工作者 " 潔身自好 " [ 2 ] ;但面對前來尋求建議的男性卻不會給出同樣的回答。
1830 年,梅毒被描繪成一位僞裝成性工作者的骷髅。英國政府于 1864 年通過了《傳染病法》,允許對被懷疑是 " 妓女 " 的婦女進行強制拘留和檢查是否患有性病。該法案最終于 1886 年被廢除,但 " 放蕩婦女 " 與梅毒之間的聯系仍在繼續。© Wellcome Collection
這種偏見還滲透到了實驗研究中。為了研究出對抗疾病的療法——通常會用到大量的汞(水銀)——醫師會先讓住院的妓女感染梅毒,然後對其進行醫學實驗。
汞是治療梅毒的一種常見藥物,雖然價格昂貴。正如這個 19 世紀的法國水銀沖洗器所展示的那樣,它可以口服或直接注入患者尿道。© Wellcome Collection
一項 " 梅毒療法 " 的理論認為,通過接種梅毒,人們能夠抵禦類似天花等疾病。于是貫穿整個 19 世紀中葉,醫生們勤于讓妓女染上梅毒,并期盼她們會對其産生免疫反應 [ 3 ] 。可問題在于,他們實驗裡多數的女性都曾經感染過梅毒——因此這些研究結果值得懷疑。
癌症(Cancer)
© U.S. 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
有這麼一類疾病,它自從被發現起就不斷地困擾着無數醫學專家,它就是各種各樣的癌症——尤其是即便在強勢的醫學幹預面前也同樣頑固緻命的那一類。
癌症對人們的困擾能夠一路追溯到古希臘時期,當時的古希臘人禁止任何宗教派系開展對人體解剖的研究,而正是這樣——加上當時缺乏顯微鏡等工具——使得人們對于人體的了解十分有限,知之甚少。
因此,所有的這些迹象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為什麼古希臘的醫師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大名鼎鼎的醫學之父,會聲稱癌症來自 " 不好的四體液 "。
關喬昌(1806-1860)畫的清朝女子人像,胸口上長有一個惡性腫瘤。© Yale University
四體液指的是構成人體的四種最基本的體液:血液、黏液、黃膽汁和黑膽汁。希波克拉底認為,過多的黑膽汁正是導緻癌症的元兇。而正因真正的醫學無法施展,這些理論流傳甚久,在現代看來才如此不可思議。不僅如此,在這之後癌症的起源又被 " 糾正 " 為另一種體液,淋巴液,直到 18 世紀結束 [ 4 ] 。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體液 " 失控 " 而導緻癌症的這一說法,離真相差的其實并不太遠。
© Ancient Origins
正因為這些早期的醫學家無法從顯微水平觀察到眼前發生的事物,他們才會将肉眼看到的東西憑直覺進行解釋。事實上,癌症的征兆和症狀——由異常且有害的細胞增殖導緻——正确無誤地引導着他們認為,在某個地方、某種東西的生長失控了。
而當古人難以想象的現代顯微鏡技術在 19 世紀的成熟,才讓我們不僅僅對癌症的機制真正有所了解,同時還能夠制定治療方案來延緩它的進程。
癫痫症(Epilepsy)
© Wikimedia Commons
正如癌症一樣,癫痫症的存在也同樣貫穿了整個人類曆史。理論上講,癫痫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并有着複雜的成因。
患有癫痫症的人可能會伴有不同類型的頻繁抽搐。因為極具視覺辨識度而最為人所知的,是大發作(grand mal seizure,也稱為全身性強直 - 陣攣性發作)。這些癫痫不僅會引發意識上的改變,同樣還會在四肢和頭部出現強直和陣攣(tonic-clonic seizure) [ 5 ] 。
這些類型的癫痫讓專業和非專業的醫學 " 專家 " 都不約而同地把癫痫和惡魔附身混為一談。這種混淆可一直追溯到聖經之前,并有可能起源自古巴比倫,古希臘和古羅馬——他們都将宗教意義賦予我們如今所熟知的癫痫症上。這些早期的宗教信仰認為,惡魔附身了那些受磨難之人,而上帝,則因此懲罰着這些個體。
《解救被魔鬼附身的女人》(Release of a Woman from Possession by the Devil),15 世紀。© Scala, Florence
對惡魔附身和天譴的恐懼深深影響了當時的社會,他們将癫痫患者隔離、遠離大衆的視線,這些 " 治療 " 在今天來看是毛骨悚然的。
當然,這些由古羅馬人制定的早期 " 治療 " 還包括了讓患者飲下角鬥士的血液以及吃掉人的屍體,這些治療形式對後來衍生出現的 " 驅魔儀式 " 有着深遠影響 [ 6 ] 。
結核病(Tuberculosis)
患結核病女子的前後對比。© Wikimedia Commons/The Collector
盡管細菌學理論的出現給可怕的呼吸道疾病——結核病提供了足夠的見解,但在 19 世紀早期甚至更早,專家還把這一疾病稱為 " 消耗病 "(consumption)。
消耗病,專家解釋道,很大程度上來源于 " 哀悸 "(sorrowful passions),這種悲痛的心理和情感狀态要歸因于當時世界發生的迅速變化。
為了解釋疾病的出現而背負罪名的,是迅速的城市化和工業化發展。專家們解釋道,擁擠的街頭和不斷攀升的污染水平讓人們更容易感染呼吸疾病(後來發現由結核杆菌引起),因為這些城市的污穢十分強大、無處不在,所以人們就被 " 消耗 " 了。
在其他地方,普遍存在一種由法國醫師聲稱的說法是:結核病這類疾病來源于一個人的内核(譯者注:19 世紀的法國經常把結核病與愛情、愁緒、女性和救贖等元素搭配在一起,以浪漫叙事的方式解釋疾病的來源),或者把疾病的出現歸咎于地理區域 [ 7 ] 。
死于肺結核的年輕人的肺部。© Wellcome Collection
不過,醫師還承認道,都市生活不斷增加的不潔元素并不會提升任何人的健康水平,但肯定會導緻人們堕入更多的消耗中。
這倒是真的,城市生活讓人更容易感染結核病——但這隻是因為人們被暴露在更多病菌中,而不是社會的道德失衡讓他們深陷窒息的境地。
這之後不久,細菌學理論在 19 世紀末出現,現代醫學站穩了腳跟,用更有說服力的方式解釋了結核病等疾病的傳播,并将其與逐漸改善的個人環境衛生結合,有效降低了疾病的發生。而在接下來的 20 世紀,盤尼西林(青黴素)的發明則幾乎徹底消滅了結核病所帶來的威脅 [ 8 ] 。
麻風病(leprosy)
麻風病或許是曆史上受到最誇張曲解的疾病之一。像前面的許多疾病一樣,醫學專家最初認為,它要麼是遺傳而來,要麼就是罪惡化身的畸形懲罰。
麻風病,又被稱作漢生病(Hansen ’ s disease),視乎不同的細菌數量,該病可分為兩種主要的類型:少菌型(paucibacillary)與多菌型(multibacillary)。© Sick Rose/Wellcome Collection
不論是哪種,麻風病人都被視為禁忌,他們被關押、隔離并被送去 " 麻風病療養院 " 中,例如最著名的夏威夷摩洛凱島(Hawaiian island of Molokai),他們會被流放到此地,直到生命結束。
與其他在一開始就被認為是上帝責罰的疾病不同,人們對麻風病的污名化直到科學家對其發生緣由研究透徹了之後也沒有平息。
因為人們對罹患麻風病的恐懼之甚,一些歐洲的村鎮甚至會在麻風病人經過時搖鈴提醒村民,這樣他們就能避開麻風病人走過的道路。
甚至就算在對麻風病已經有足夠的了解、對這種疾病的治療已經十分普及後,隔離仍在繼續:患者被送上前往療養院的船隻,其中多數人在遠離文明的陰暗角落度過餘生。
19 世紀,一位患有麻風病的 24 歲男子。© wikipedia
直到今天,上世紀 60 年代被放逐到摩洛凱島的人們仍生活在島上,且數量龐大。他們大部分是夏威夷原住民,即便在隔離禁令解除後,超過數十名患者還留在名為卡勞帕帕(Kalaupapa)的 " 麻風病療養院 " 中。難以相信,從 19 世紀 60 年代初開始,在短短一個世紀内被送往此地的竟有 8000 人。
© The Daily Beast
在麻風病去污名化後的今天,醫學界給了它一個新的名字,漢生病(Hansen ’ s Disease)。為了進一步避免無意義的恐慌,醫生們還會特地提示 95% 的人口對該疾病有自然免疫。如果還不放心,它的傳染源很有可能來自一隻犰狳,而不是你身邊的人類。
盡管對麻風杆菌的免疫力提升了,每年全球依然有 25 萬人感染麻風病,且仍會導緻毀容,截肢以及失明。
當現代醫學在近幾個世紀取得驚人進展時,許多疾病的源頭雖得以解開,卻仍然缺少關鍵性的治療和康複手段。
當我們回顧過去數千年的誤讀,費解于我們的祖先是如何錯得不着邊際時,不妨想象一下未來幾代人是如何審視我們,并困惑雨為什麼我們還沒能夠發現醫學最大謎團的謎底——它或許就在我們眼前。
參考文獻:
[ 1 ] library.harvard.edu/collections/contagion-historical-views-diseases-and-epidemics
[ 2 ] iiif.lib.harvard.edu/manifests/view/drs:6560410$228i
[ 3 ] iiif.lib.harvard.edu/manifests/view/drs:6877741$2i
[ 4 ] www.cancer.org/treatment/understanding-your-diagnosis/history-of-cancer.html?sitearea=CRI
[ 5 ] www.epilepsy.com/what-is-epilepsy/seizure-types/tonic-clonic-seizures
[ 6 ] www.smithsonianmag.com/history/the-gruesome-history-of-eating-corpses-as-medicine-82360284/?no-ist
[ 7 ] publishing.cdlib.org/ucpressebooks/view?docId=ft8t1nb5rp&chunk.id=ch1&toc.depth=1&toc.id=ch1&brand=ucpress
[ 8 ] pubsapp.acs.org/subscribe/archive/mdd/v05/i02/html/02timeline.html?
文 /Abby Norman
譯 / 以實馬利
校對 / 兔子的淩波微步
原文 /allthatsinteresting.com/diseases-mistaken-orig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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