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通過一件事将婚姻管中窺豹，彩禮無疑是絕佳的選擇。它帶有濃厚的時代屬性和地域特征，是兩個家庭之間的博弈和妥協。關于彩禮的争論一直火熱，但落到每個人的生活中，它的意義或許截然不同。
臨近年關，很多人選擇在春節假期中完成定親、結婚等人生大事，彩禮問題又成爲話題中心，其中的是非對錯難以定論，今天我們邀請了三位不同年齡階段的女性，分享她們關于彩禮的故事與人生選擇。
香菇｜29 歲
戀愛 10 年，結婚 2 年，彩禮 50 萬
" 合夥做一場名爲婚姻的 proposal"
我是上海人，老公是北京人。若幹年前，我們因爲很湊巧的機緣走到一起，随即就開啓了愛情長跑。一直未結婚的原因，一開始是因爲我比他小，還沒有完成學業，後來則逐漸演化爲家庭阻力。
這裏就不得不提到老生常談的一個話題：北京不喜歡孩子找外地人，特别是上海人。理由非常充分，兩家不在一個城市，未來照顧孩子、贍養老人都要來回跑很麻煩。
而感性因素我覺得還是排外：雖然上海也排外，但明着來，你有戶口、有房子、有穩定的經濟來源，那就是新上海人，有點勢利但泾渭分明。北京的排外則是一種隐約的優越感，一無所有的大爺可能笑呵呵地爲你指路，但依然看不上你作爲新北京人的身份，這就讓人摸不到發力點。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劇照
這種觀感在兩家談彩禮和嫁妝的時候，變得非常具象化。一問就是 " 我們北京人，最重要的是合眼緣，沒有彩禮一說 "。的确，實際操作中，大多是一邊給 9999，一邊給 10001，取 " 天長地久 " 和 " 萬裏挑一 " 的好寓意，這就是象征性的彩禮了。
但這種情況的前提假設是，雙方是北京家庭，各自有房産，吵架能各回各家，在這個層面的門當戶對，彩禮走過場自然也無所謂。
我們的情況顯然不符合，我家的意思是如果雙方都在上海，我們也可以這樣。但現在的情況是女兒要遠嫁到北京，沒有爸媽在身邊撐腰，不如雙方家長各出 50 萬彩禮和 50 萬嫁妝，作爲小家庭的啓動資金，平時交由女方保管，買 10 萬内的三金和對戒，女方自己挑選。
太極推手般過了兩招，最後男方家表示，娶哪裏媳婦聽哪裏要求，尊重女方，這個态度還是蠻誠懇的。
《愛的二八定律》劇照
其實過程中也有一些拉扯，比如彩禮金額是否要比嫁妝更高，支付方式要不要現金當面交接，對此我公公甚至缜密思考了用蛇皮袋還是手提箱裝錢更不容易被人盯上……
此外，上海家庭一般要求上門拜訪的時候帶煙酒茶糖各 2 份，還必須是茅台、軟中華這種檔次才行，女方要進行還禮，還禮數額不能超過上門禮物。
這些并不是上海通用的 " 準則 "，各區各圈層甚至各家有着自己的标準，我南彙的閨蜜就要求彩禮 88 萬，連擺三天流水席，陪嫁是别墅和商鋪，所以大家最好也别互相比較。
不得不說，一旦進入細節商議，真的很像跟合夥人共同做一場名爲 " 婚姻 " 的項目 proposal。
《幸福到萬家》劇照
但是講真，無論是什麽階級，彩禮我認爲是非常必要的，它更像是一個肯定的态度，我不需要它提供安全感，它也提供不了，但當下你能重視我的要求，表示你對我的選擇和尊重。
當然，它也不隻是一個符号化的東西，尤其對于未來要生孩子的女孩們來說，彩禮絕對算是生育所放棄的機會成本的部分補償。有人可能會反駁說孩子也是女方的，爲什麽要補償？那請好好想想，生育成本是無法男女平等的，而且她跟誰都能生，爲什麽非要跟你生呢？太多男生把女孩子的付出當成理所應當。
其實我們兩家都不算很有儀式感，最後沒有辦婚禮，一來沒太多想請的人，二來不喜歡收份子錢這項記賬還賬的活動，三來可能是在一起太久已經不想走公開承諾的流程。所以隻是在上海北京分别請親朋好友吃了飯，省下來的錢吃吃喝喝攢着旅遊了。
人生沒有既定章程，結婚流程本身就是拼盤策劃，選自己喜歡的環節就好，不要活在其他人的預期裏。
鴿子｜32 歲
戀愛 4 年後分手，彩禮 10 萬未談成
" 原來女孩在婚戀市場會被迫貶值 "
彩禮是一個特别好的照妖鏡，看清自己要嫁的是人是狗。
我和前男友是大學同學，他是國防生，東北人，看着小奶狗其實男友力爆棚，廚藝好，長得帥，外人看來是很寵我的，我也很享受這種戀愛關系，導緻忽視了很多問題。
比如他喜歡啥我都攢錢買給他，但到我這就是 " 寶寶我也想給你，但我更想攢錢娶你 "，又或者在我誠心實意誇他優點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回我：" 所以你要有危機意識，我市場很大的。"
這些話在鬧掰後回過味來複盤時顯得格外刺眼，但放在當時語境裏，就隻感覺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當時的我多少被他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加上本身有點讨好型人格，就習慣于遷就他。
到了畢業時，選工作和談婚論嫁同步進行，當時我有兩個機會，一是外派香港，國企年薪 30 萬包吃住；二是他家二線城市的事業編，底薪 5000+ 績效，這倆選擇一個工資高，一個社會地位和名氣大，各有優劣。
畢業後他肯定要去部隊，堅決不同意我去香港，說異地戀難保不靠譜，連着哭了好幾趟，他媽媽和小姨也特意來學校見我，給我一個金镯子說是準媳婦的見面禮，承諾如果去東北工作家裏人都會照顧我，彩禮是 10 萬加一套婚房，寫我倆名字的房子，他家出錢，寓意十全十美和一動不動。
我接受了，一來第二個工作也很體面，二來他家人很和善。他媽媽經常跟我聊微信，有次我得重感冒刀片嗓說不出話，她知道後自己熬了梨膏寄過來，這些小恩小惠讓我堅信她把我當親閨女。都說嫁人是嫁給一個家庭，我當時覺得自己沒選錯。
《歡樂頌 3》劇照
後來是怎麽變味兒的呢？
我到東北工作後，他家反而不再催促結婚的事情，他也一直推脫在部隊比較忙，等休假的時候再議。國慶時，我父母特意邀請了對方到家裏，被婉拒沒時間後，改約到他家——現在想想真是憋屈又生氣，哪有女方上門的道理呢？
我父母到達後對方也沒有安排住宿，也沒有第一時間接待，隻是約在飯店說吃吃當地特色順便接風。見面之後，對方顯然不緊不慢，對彩禮的回應也改口爲禮金四萬八，說是過日子要四平八穩，如果要買房子，就兩家各出一半。
我和父母都措手不及，場面十分尴尬，其實後面的提議也是合理的，但我不願接受反悔的承諾。他媽媽見狀解釋道，婚戀市場的女孩子是會貶值的，但男孩子是在增值的，現在我已經在他家城市工作，周圍人也都知道我倆談了多年，我已經沒有後路了。
話裏話外就一個意思，他家吃定我了，他甚至可以吊着我再找更合适的，我被迫來到了人家的主場。後面的不歡而散我記不太清，但飯桌上他坐在媽媽旁邊點頭的樣子讓我做了兩年噩夢，那種孤立無援的無助感至今記憶猶新，一個人怎麽會忽然爛掉呢？
《閃耀的她》劇照
回去後我爸跟我語重心長地談了一宿，他怕我放不下這些年的沉沒成本，但過去幾年和未來幾十年孰輕孰重，我分得清。假期結束我就提了分手。
他可能沒想到我這麽決絕，打電話氣急敗壞地訓了我快一小時，我越聽越覺得陌生，因爲他居然說：" 你自己想想清楚，我不想請假跟你談這些沒用的。" 原來四年感情抵不過一天假，我的訴求等于沒用的。頭腦清醒的時候，太陽穴那裏會飕飕過風，我記得自己平靜地說，那就這樣吧，别聯系了。
後來，他家可能有點惱羞成怒，于是先發制人地造謠，說我傍大款甩了他，說我社會關系不單純，給我一度造成困擾，沒想到認清并離開一個人的代價還挺大。無語的是，之後他家出了點事兒，可能良心不安又在我婚後輾轉找到我的地址想要上門道歉，被我現在的老公送客出門。
《底線》劇照
我現在的老公算我半個同事，知道所有謠言和來龍去脈。追我的時候我狀态不是很好，他就隻是默默照顧我，不越界不着急，還打趣說自己最喜歡的書就是《論持久戰》。确認關系後就把我的名字加到了他的房産證上，這個動作讓我很感動，至于有沒有法律效益我不在意。現在我們已經換成了共同擁有的大房子，也有了一兒一女，愛妻者風生水起，這是真理。
前不久和大學同學聊天，又提到前男友，同學說當年她的貓生了一窩小貓，我前男友告訴她小貓全是公貓家的财産，如果要自留需要給公貓家配種錢，因爲沒有公貓就沒有這一切，她當時就覺得這人三觀不對。我才恍然，原來有些事情早就有迹可循，隻怪當時自己沒看清。
明鳳｜59 歲
結婚 35 年，無彩禮
" 與其估量當下關系的價值，
不如選擇長遠的價值 "
現在彩禮時興給錢，我們老一輩時興給東西，像上海 70 年代流行的三轉一響，手表要上海牌，縫紉機要蜜蜂牌，西湖牌，自行車要飛鴿或者鳳凰的二八大杠。到 80、90 年代的時候，就流行電視、冰箱、洗衣機這三大件。
但我結婚的時候，很樸素，什麽都沒有要，若是講彩禮是對當下關系價值的估量，那還是看長遠來得更重要。
我家是建設寶鋼時留在上海的，我 1986 年畢業後也進了工廠。
二十出頭的時候是漂亮啊，那時候追求者衆多，有主任的兒子、廠長的侄子，但心氣高都不想談，以前聽過一個故事，大緻意思就是你選擇哪個層次的對象，自己也會留在哪個階層，不合适的對象會成爲阻礙。
《親愛的孩子們》劇照
一直談不成，我爸就從河南老家請了位據說很靈的親戚，她能從點煙後煙的走勢來看事。她說，小鳳你最近有個緣分，介紹人是個戴眼鏡的女人，不是很上心。這男人家裏情況一般，但他本人很出息，如果不貪圖眼前的名利，你會越過越好的，30 多歲能當 " 官太太 "。但你倆見面有難度，總之如果在八月初八之前能見到，就有戲。
我本來不信，沒成想七月中回東北老家參加表哥婚禮，那邊有位能掐會算的舅姥爺也說我不要圖當下，未來會好，就是可能會離家很遠，讓我做好準備。聽完心裏咯噔一下，倆人怎麽說得這麽像，難道是真的，當時已經八月初五，我就趕緊收拾回家了。
到家才知道我爸去甯波出差，做項目看上一個交大畢業學電氣的小夥子，想找副廠長介紹，介紹人真就是戴眼鏡，因爲覺得我學曆配不上，就隻跟我爸說小夥子八月初要去上海換證，到時候可以見一面。沒想到我不在，他就借住在我家，八月初八的車回甯波。
這都對上了就很驚奇，後來自然而然開始談朋友，很難講我是不是心理暗示。他家的确條件一般，是家裏的大哥，還要還助學金，但當年大學生值錢，有很多優待和機會，而且他處女座，搞衛生燒菜都是一絲不苟，非常令人滿意，我就半信命半動心地認定了。我經常打趣他，學曆和賢惠是他的隐形彩禮。
再後來有機會公派德國，我有預感這就是選擇了，火速領了證，辭掉工作，辦了家屬陪同，因爲太倉促，婚禮和婚紗照也沒有，隻是領證當天他去南京路買了件皮爾卡丹的皮衣給我，又到真絲商廈扯了一塊 3 米的玫瑰花紋重磅真絲，因爲我愛人父親是旗袍時裝裁縫，最後幫我做了件一字肩傘擺連衣裙，這就是新婚禮物了。
出國之後人生地不熟地熬了很久，但心裏是輕快的，找各種工打，最後在一家超市做到主管。再回憶當年的經曆依然感覺神奇，兩個陌生人幾乎說中了所有的事。
但命運需要推手，如果不是我自己堅定，可能也走不到今天。現在我女兒也到了婚嫁的年紀，我就時常跟她說，談朋友要向前看，一定要選擇跟自己步調一緻的人，當下的配不配得上是次要的，人的上升空間更值得考量。
編輯 | 超楠
文字 | 丁伯靈
圖片 | 網絡
封面圖來自《幸福到萬家》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