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十點電影原創
少有紀錄片,能在第一集就 " 振聾發聩 ":
" 我們不認識這樣一個魯迅。"
仔細一看,源于魯迅之子海嬰在采訪中的幾句話。
拿着匕首和投槍的戰士,緊皺雙眉,嚴峻凝重。
最重要的是,沒有個性和生活。
這樣的魯迅,似乎确實是我們在故紙堆裡,最常見的模樣。
連老妹兒腦海中的魯迅先生,都是插圖式樣。
木版畫的風格,手邊離不開煙、書和紙筆。
但魯迅先生帶給年幼讀者的,并不隻有犀利冷峻的筆鋒。
講台上老師講着《社戲》,老妹兒隻關心:羅漢豆是什麼豆?好吃嗎?
講到《孔乙己》,又開始好奇,茴香豆到底是個什麼味兒?
今天,終于等到先生,親身作答:
能吃,好味,值得一嘗——
《鮮生史》,諧音 " 先生 " 史。
一季 12 集,每集 15 分鐘,聚焦四位教科書裡有,人人耳熟能詳的 " 先生 "。
魯迅、蘇轼、曹雪芹、白居易。
要老妹兒說,着實是參透了教科書的 " 美食密碼 "。
文學史亦是文化史,美食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書裡的美食,于勒叔叔的牡蛎,高郵的鹹鴨蛋、《背影》裡的橘子,都是容易嘗到的食物。
至于野草鮮魚湯、槐花榆錢飯,不僅食材難找,味道也不如想象中美妙。
但上面這四位大不一樣,愛吃,會吃,人生與吃也緊密相連。
譬如魯迅還是 " 迅哥 " 的時候,在《朝花夕拾》裡寫過:
" 我們每天的事情大概是掘蚯蚓,掘來穿在銅絲做的小鈎上,伏在河沿上去釣蝦。不半天便可以釣到一大碗。這蝦照例是歸我吃的。"
迅哥的老家紹興,烹蝦最地道的做法,是醉蝦。
倒入鹵汁、母子醬油,還有紹興本地的黃酒,一刻鐘,就開吃。
老一代人愛吃,中年人愛吃,連小孩子都會背着大人偷偷吃。
16 歲就離開家鄉的迅哥,在小說雜記裡提醉蝦提了 7 次,想必也是偷偷品味過醉蝦的美味。
不僅愛吃蝦,也愛吃魚,每次吃到老家的魚圓,魯迅都要珍重地記在日記裡。
至于《孔乙己》裡提到的茴香豆,《鮮生史》也細細考究了做法。
幹蠶豆泡發、加入茴香、桂皮、甘草、黃酒,小火慢慢加熱。
" 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
一飲一食思鄉情,是魯迅作為文學大家的情懷。
但人到中年,還是有幾分調皮的性情。
看他這段 " 看牙日記 ",真的會笑出聲。
網友評價:
魯迅先生,可真是牙醫和甜食店這對 " 戰略合作夥伴 " 的老顧客了。
偶爾,也滿足自己 " 深夜裡的放縱堕落 ":
學生從河南來,送了兩包 " 方糖 ",夫人說這是河南名産柿霜糖,嘴角生瘡,一搽便好。
隻可惜,說晚了。許廣平說的時候,魯迅已吃掉大半了。
夜間輾轉反側,到底快吃完了才算滿足。
魯迅先生愛吃的點心不少,最愛的當屬薩其馬。
面團、雞蛋,下鍋油炸。糖漿要白砂糖、麥芽糖兩種。
待到可以扯出糖絲時,再加葡萄丁、金糕丁、黑芝麻等。
嘗一口,如同跌進了溫柔鄉。
魯迅後來在日記中寫過:
請河南人吃幾片柿霜糖,正如請我喝一小杯黃酒一樣,真可謂 " 其愚不可及也 "。
但請蘇轼吃上一頓家鄉的野菜,東坡先生可要開心死了。
蘇轼稱之為元修菜的野菜,是眉山本地的油苕。
簡單清炒,或是汆圓子,都是當地最常見的吃法。
蘇轼曾因 " 烏台詩案 " 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後來出知杭州、颍州、揚州、定州等地,晚年被貶惠州、儋州。
宦海浮沉,一邊吟詩作畫抒發愁緒,一邊靠吃吃喝喝打發不愉快。
蘇轼可真是走到哪裡,吃到哪裡。
在嶺南,蘇轼不隻成了荔枝的千古代言人,還品嘗了打邊爐。
他不僅擅長吃,還擅長寫食譜,發明點新吃法。
當時黃州豬肉物美價廉,貧窮人家卻不懂烹饪,蘇轼便發明了 " 東坡肉 "。
而這,正是蘇轼老家 " 東坡肘子 " 的制法。
肉質緊實的後腿肘子,小火炖足 180 分鐘。
在此之上,搭配十多種香辛料,高溫炒制,豐富肉的口感,是現代烹饪的調理。
被貶谪到惠州時,冬日濕冷,蘇轼一屆罪官,吃不起羊肉,便打起羊脊骨的主意。
蘇轼的吃法是:漬酒中,點薄鹽炙微燋食之。
如今看來,和現代的烤羊脊骨,隻差一點辣椒面。、
到了惠州吃羊肉,到了海南儋州吃生蚝。
連一碗粥也能嘗出美味,還被冠以 " 玉糁羹 " 的美名。
這正是美食于人的豐富性,大到錦衣玉食,小到窮鄉僻壤,處處可嘗。
《鮮生史》也從多個角度出發。
有先生們當時生活場景的情景再現,有食材曆經傳承的變遷創新。
可以是閑暇磨牙下酒的小菜,也可以端上宴請會客的席面。
大先生的生活裡也有小酒菜,小人物的人生裡也少不了鄭重的大餐。
這滋味,曹雪芹早品得明明白白。
兩百餘年來,紅樓夢裡的美食,早讓紅學家們研究了個透。
紅樓夢裡有一道貴重名菜:" 茄鲞 ",戚序本中說要九蒸九曬,讓無數讀者饞得抓心撓肝。
但賈寶玉說自己愛吃的,也是一道 " 小菜 ",鵝掌鴨信。
曹雪芹是南京人,愛吃鴨子,理所應當,以至于多年後還惦記着滋味。
而典籍也恰到好處地為鴨子的美味添上一筆:
清朝有無數打着 " 宮廷禦膳招牌 ",相傳是皇帝喜愛的美食。
但由三代主政江甯織造,家中曾接駕四次的曹家人寫下的 " 甯鴨四箱 "。
有據可查,堪稱童叟無欺。
一份鵝掌鴨信,足見人生貴賤。
在曹雪芹生活的年代,鴨舌是普通人吃不到的罕物。
畢竟一盤鴨信,一樣要十幾隻鴨子來配。
而今天,鴨信不過是普通人吃得起的尋常食物,不及山珍海鮮昂貴。
但另一分更昂貴的佐料,是哪怕運輸發達,也少得一見的鄉情。
如東北人生病時想念的黃桃罐頭,是小時候田間地頭的野菜。
人生冷暖,從食物中,我們得見時光的流轉。
也在對過去的回溯中,尋到一份難得的共情。
時移世易,我們對人的印象,可能随着年歲改變而逐漸模糊。
昔日故鄉的老館子,也可能随着城市的崛起,而逐漸消失在弄堂深處。
隻有滋味嗜好是最倔強的,也是最頑固的。
正如片中的廚師所說:
隻是一枚小小的茴香豆,竟由長輩們的手中烹出,就是最好的滋味。
不需要金錢、食材、故事本身來塗抹粉飾。
味道本身,就是千金不換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