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武俠科幻 cult 片《東方三俠》上映，給八零後帶來了小小的大女主震撼。
三位主演梅豔芳、張曼玉、楊紫瓊的驚豔扮相，直到今天仍讓人印象深刻。
三十年後，梅豔芳永遠留在了四十歲，59 歲的張曼玉不再留戀銀幕，61 歲的楊紫瓊還在當打女，憑借一部最不可能赢得奧斯卡的科幻 + 動作元素電影，成爲第一位亞裔奧斯卡最佳女主角。
三俠前世
楊紫瓊，祖籍福建，長于大馬，從小性格獨立，少年時代在英倫苦練芭蕾，立志成爲像瑪格 · 方登那樣的芭蕾舞者。
這位舞者跌宕的一生頗具傳奇，她生在英國，幼年時随父母來到中國，在天津、上海、香港都生活過，後來，她當過舞團的首席，也進過巴拿馬的監獄，結婚又離婚，直到 60 歲還在創作芭蕾舞。
現在看來，少年時把瑪格 · 方登當作目标的楊紫瓊，可能注定了後來的命運。
楊紫瓊獲得選美冠軍
因爲脊柱受傷，楊紫瓊畢業後回到大馬，在母親的鼓勵下參加選美比賽并脫穎而出，繼而得到香港演藝圈的關注。
八十年代，百花缭亂的香江影壇還沒有大女主的概念，楊紫瓊首部參演的電影是《貓頭鷹與小飛象》，男主雙雄大盜是洪金寶和林子祥，她扮演一名感化年輕人的女教師，在片中有一段經典台詞，
" 你以爲我是爲了錢才教你們的嗎？你以爲我生在大富之家嬌生慣養的嗎？我隻是不想看着你們這幫有爲的年青人自暴自棄，我知道我不會教你們，我沒辦法說服你們，難道這也是我的錯？你說我爲什麽要到這裏來教你們呀？"
那時候，楊紫瓊不會講粵語，她也不喜歡演需要男人保護的柔弱女子，于是決定當打女，台詞少、功夫飒。
1985 年，楊紫瓊主演了警匪動作片《皇家師姐》，她一改過往警匪片中負責搞笑的女警形象，變成身手敏捷、不懼歹徒的功夫師姐，随後的兩部《皇家戰士》《中華戰士》更是把楊紫瓊推上香港第一女打星的位置。
1988 年，楊紫瓊與商人潘迪生結婚，爲了愛情，她告别影壇，做起了豪門少奶奶。潘迪生出身名門，父親是鍾表業元老潘錦溪，姨丈是鍾表業巨子孫秉樞，姐姐是銀行家的太太。
24 歲那年，潘迪生拿着父親提供的 100 萬美元創業，在中環開了一家迪生鍾表珠寶店，從此被人叫作名牌先生，因爲他隻賣名牌。後來，潘迪生的生意越做越大，橫跨影視、鍾表與高端百貨。
息影三年，楊紫瓊發現自己不想過相夫教子豪門闊太的生活，而老公不想讓她複出演戲，最終兩人選擇分手，楊紫瓊在訪談節目裏說，"我從開始就不是個傳統女人，我接受這樣的自己。"
複出的楊紫瓊馬上接到了杜琪峰發來的邀約，請她出演《東方三俠》，一起主演的還有梅豔芳和張曼玉。
當時，楊紫瓊的一生好友梅豔芳也經曆了一段驚險的風波，外出躲避風頭的她剛剛返回香港。
1992 年 5 月，梅豔芳在九龍塘卡拉 OK 跟朋友唱歌，恰巧湖南幫大佬黃朗維也在此消遣，酒後起興的黃朗維帶着小弟 " 請 " 梅豔芳唱上一曲，被拒後雙方發生沖突，各自招來百餘人馬，幸好被熟人調停，才沒釀成大戰。
第二天，黃朗維被砍傷，入院後頭部遭槍擊身亡，卡拉 OK 事件讓梅豔芳陷入輿論旋渦，她隻得遠赴夏威夷 " 度假 "。
電影《梅豔芳》亦有這段經曆
離港前，梅豔芳在接受訪問時袒露心聲，籍貫廣西合浦的她在香港旺角出生，幼年家境寒微，四歲她就跟姐姐出來唱歌賺錢，曆盡艱辛得以出道成名，最在乎的就是自尊。
她對記者說，" 這次事件，最大的損害是自尊，一方面被人捆耳光，另一方面是被人誤會，踏入娛樂圈以來，有影迷、歌迷的擁戴，才有我的今天，同時，我失去的也很多，出入被人評頭品足，不關你的事人們也認爲與你有關，有時候隻是一個男人不經意坐在我旁邊，就會被說成是我男朋友，入行十年，每年都有人說我自殺，我不開演唱會去做公益，就有人說我走下坡路。"
風波平息後，梅豔芳返回香港，記者問她是否被《東方三俠》吸引複出，梅豔芳說，" 我跟楊紫瓊是好朋友，再加上張曼玉，大家好想合作，這部戲的背景是超時空的，造型很特别，預計要拍三個月，我跟杜琪峰說，最好不要太多夜班，一天頂多 10 個小時。"
與楊紫瓊相同，張曼玉也是參加選美比賽出道，首部電影《青蛙王子》就是當年十大賣座片，從影前五年，張曼玉以清純嬌俏的形象紅遍香港，出演成龍的《警察故事》系列電影後，更成了全亞洲影迷心中的可愛女友。
1988 年，張曼玉遇到了王家衛的《旺角卡門》，這個籍貫上海，生于香港跑馬地，長在英國肯特郡的女孩第一次知道演戲是有情緒變化的，她開始試圖走進人物的内心，把在香港郊區長大的少女阿娥給演活了。
《旺角卡門》讓張曼玉拿到了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許鞍華、關錦鵬等香港新浪潮導演也注意到了這個有靈氣的女演員，之後的《人在紐約》《滾滾紅塵》《阮玲玉》，讓張曼玉包攬金像、金馬以及柏林銀熊獎的影後。
1993 年，楊紫瓊、梅豔芳、張曼玉這三個三十歲上下的女演員聚在一起，她們都經曆了生活的魔幻，迎來了自己最好的時光。
三俠集結
《東方三俠》是一部融合了衆多元素的科幻武俠片，也有人說導演杜琪峰當時剛拍了拿下票房冠軍的《審死官》，風頭正盛，就忽悠投資人拍了一部腦洞大開的爽片，把自己的各種幻想變成電影。
《東方三俠》的故事發生在一個架空曆史的未來都市，楊紫瓊和梅豔芳扮演的女俠青青和東東自幼被高人收養，練就一身武藝，青青在練功時不慎跌入山谷失聯。
多年後，東東化身女飛俠，與張曼玉扮演的女賞金獵人陳七一道行俠仗義，而落入山谷的青青成了大反派的殺手，三人不打不相識，化敵爲友後共同對抗盤踞在地下的魔頭。
這部電影既有中國傳統武俠片的概念，又在造型上結合了西方超級英雄電影，三位女俠的設定大膽前衛，帶着面具的梅豔芳宛若女版蝙蝠俠，武器用的是短劍加飛镖，張曼玉則是騎着摩托的黑絲長槍女，楊紫瓊手持軟鐵鞭，身披紅色瑜伽服，三俠光是亮個相就叫人血脈噴張。
打鬥場面更是天馬行空、古今穿梭，女俠深入地下魔窟單挑掄着血滴子的反派，剛打兩招場景就從室内變成荒郊野嶺，武打場面雖然不出奇，但設定頗爲奇幻，比如打入體内會讓人喪失理智的暗器、能隐身的隐形衣、還武俠小說中隔空取物等特異功能。
影片結尾，大反派炸成碎片，三位女俠披着黑色披風頭也不回地走去，熒幕上響起梅豔芳獻唱的主題曲《莫問一生》，她在片中還演唱了插曲《女人心》，" 誰自願獨立于天地，痛了也讓人看，你我卻需要在人前被仰望；看眼前人睡了，和幸福多接近，等了多年這角色，做你的女人 "，這首金像獎最佳電影歌曲唱出了女俠冷酷披風後的真情。
各自精彩
楊紫瓊拍動作片不用替身，不管場面有多驚險，她都自己上陣，她認爲觀衆在影院裏的喝彩，是爲自己演的角色而發的，如果那個動作是替身做的，觀衆的喝彩也不屬于自己。
這份豁的出去讓楊紫瓊多次經曆受傷的險情，也讓她一路拼到了好萊塢。
1997 年，楊紫瓊受邀出演 007 系列的第 18 部電影《明日帝國》，她扮演的慧上校是首位華裔邦德女郎，2010 年，外媒評選史上十佳邦女郎，楊紫瓊排名第七，據說她還婉拒了再次出演邦女郎的邀約。
《明日帝國》打響好萊塢後，楊紫瓊得到了更多的角色，但仍未走出亞洲工具人的設定，她當時接受采訪時表示，" 當我第一次來這裏拍電影時，有人說，' 如果我們選一個非裔美國人做主角，我們就不可能選你，因爲我們不能有兩個少數民族。'"
楊紫瓊不服，她想在好萊塢出演更立體的角色，她說，" 這不隻是針對我所屬的種族，但這是一場戰鬥，至少讓我試試。"
2000 年，李安導演的《卧虎藏龍》震動奧斯卡，拿下最佳外語片、最佳攝影等四項大獎，而楊紫瓊扮演的俞秀蓮的哭戲也讓李安在拍攝現場留下了眼淚，他在《十年一覺電影夢》裏寫道，" 楊紫瓊是隐藏感受、外表堅強的代表，我太太看到她，會認同到無法自持。"
《卧虎藏龍》大獲成功，但奪得的四項大獎裏沒有表演類獎項，東方演員在當時仍舊不能獲得好萊塢的肯定，特别是與其刻闆印象中東方女性形象大相徑庭的楊紫瓊，打得再精彩也拿不到一個小金人的提名。
楊紫瓊在好萊塢打拼，其他兩位俠女也各自精彩，梅豔芳擔任香港藝人協會會長，她在劉嘉玲東周刊事件中大膽發聲，成爲香港娛樂圈名副其實的大姐大，張曼玉主演了《甜蜜蜜》《花樣年華》，開啓了演藝事業的又一個高峰，她還在《英雄》裏體驗了一把打女的感受。
敦煌的漫天黃沙裏，張曼玉和章子怡在黃葉中飛舞打鬥，她對記者說，" 我很久都沒有吊過維亞，當自己真的在空中蕩過時，那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真的像解脫了一般，像天上的鳥在飛。"
拍攝中，張曼玉左側鎖骨的老傷複發，是過去拍《新龍門客棧》時落下的後遺症，張曼玉說，"《英雄》拍得很辛苦，也将是我武俠劇的封山之作，從今往後，我将不再涉足 ' 武林 '"。
2002 年，梅豔芳入行二十年，她在紅磡連開了十場演唱會，但是轉過年來，她就向外界透露消息，" 自己可能會生場大病。"
這句看似調侃的話并未引起注意，直到當年 9 月，梅豔芳宣布自己得了子宮頸癌，楊紫瓊到場給了好友一個擁抱。
梅豔芳發布會、楊紫瓊擁抱鼓勵
12 月 29 日晚上九點，梅豔芳陷入昏迷，楊紫瓊趕往醫院探望，55 輛新聞轉播車停在醫院門口，十點二十分，梅豔芳經紀人表示，她醒過來兩次，跟大家說了幾句話；十點五十八分，再度陷入昏迷，醫生緊急搶救；十一點，經紀人走出病房，勸媒體離開醫院，不要守候，目前病情穩定；十一點十分，電影《十面埋伏》宣布換角；
12 月 30 日淩晨四點十八分，經紀人王敏慧和曾志偉先後用粵語和國語宣布梅豔芳病逝，原因是癌症引發肺功能失調，去世的具體時間是淩晨 2 時 50 分，最後遺言是，" 别哭，别叫我名字 "。
告别式那天，楊紫瓊打破傳統，爲好友扶靈，送她最後一程。
千年女優
告别好友，楊紫瓊沒有停下自己的電影之路，她在《木乃伊 3》《蘇乞兒》裏甘當配角，也在《昂山素季》《劍雨》裏挑戰文戲，當拿到《瞬息全宇宙》的劇本時，她發現劇中人的名字又是 " 秀蓮 "，兜兜轉轉，從《卧虎藏龍》的女俠秀蓮到在美國開洗衣店、爲生活奔波的秀蓮，四十年來的種種過往湧上心頭。
得知楊紫瓊同意出演，導演丹尼爾說，" 這世界上沒人能演秀蓮，如果楊紫瓊拒絕了，電影就黃了。"
秀蓮，亞裔，開洗衣店的中年大媽，當畫上老年斑的楊紫瓊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時，差點喊出來，她不停地對自己說，" 這絕對不是你。"
扮老容易，難得是像中年大媽那樣打架，導演要求楊紫瓊 " 别打得那麽酷，動作不要那麽飒，要打出普通中年大媽的水平，像從沒打過架那樣。"
就這樣，洗衣店老闆娘秀蓮被迫出手了，就像她從未揮過拳一樣，這個角色讓楊紫瓊穿梭在四十年間她經曆過或是沒經曆過的時光，上一秒鍾，她沒有放棄芭蕾，成了舞團首席，下一秒鍾，她從橋下跌落摔斷肋骨，從此不能走路，再下一秒，她手握搖滾的麥克風，站在草莓音樂節唱黑金版《甜蜜蜜》的張曼玉，又在歌迷的歡呼聲中，化身成身穿婚紗與舞台結婚的梅豔芳 ……
熒幕裏的東方三俠變換着身份和命運，就像《千年女優》裏始終奔跑的千代子，她要的不是某個圓滿的結局，而是那個在路上追尋的自己，時代不停，步履不停。
參考資料：
《東方三俠》：梅豔芳、楊紫瓊、張曼玉同台武俠 Cult 片
楊紫瓊從馬來西亞打進好萊塢，當代電視
張曼玉：《英雄》是我的武俠封山之作，北京娛樂信報
梅豔芳返港訪談，南華早報
楊紫瓊做客《魯豫有約》詳述緻命危險 回憶巨星佚事，鳳凰網
THE END
本文作者
東木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