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檔的狀況，是我在初一發春節檔測評時始料未及的。
标題用最吵，隻是為了控制字數，實際上用 " 烏煙瘴氣 " 四個字最為恰當。這是我圍觀春節檔數年來，最烏煙瘴氣的一次。
雖然有《乒乓》的跑路，《深海》的兩極分化，《無名》的品質與流量之争，但比起《流浪地球 2》和《滿江紅》兩部頭部電影之間的硝煙，都還是小打小鬧。
所以明知不會落好，但還是想聊聊這個春節檔，選擇在這個硝煙漸散的時間點，也是希望大家都已經稍微冷靜了些。
但為了避免大家還是會激動會不平會無法抽離，我們盡量聚焦核心問題，不去探讨那些具體的指控與批判——分辨是非對錯需要做大量的行業科普和前因後果梳理——咱們專注标題，說說這一場大混戰下來，影視圈也好，輿論場也好，到底留下了什麼。
為防杠防扣帽子，話說在前：這個春節檔我為每部電影都貢獻了非常多的票房，除了自己的還有家人的，但本人三刷的隻有《深海》。
1
精神股東的集體榮譽感
精神股東，早期叫自來水，有迹可循是《大聖歸來》上映後出現的詞彙。網友因喜愛一部作品而自我調侃成為其 " 水軍 " 的自發性。
後來，" 精神股東 " 逐漸取代了 " 自來水 "，成為了作品與其堅定擁護者之間最貼切的形容。
從水軍到股東，核心受衆的心理變化正如稱謂一般，越來越 " 自家人 "。
這種集體榮譽感的節節攀升，用在作品購買力上相當驚人。《流浪地球 1》當年的票房奇迹，除了作品本身能打外，精神股東的多次購買和瘋狂安利，也形成了強大的虹吸漩渦，引發了全圈層的觀看熱潮。
《流浪地球 2》也是如此。仍在累積中的票房，預測已逼近 40 億。此外，僅僅開售不到 10 日就截止的周邊衆籌，金額已經超過 1.2 億，絕對是一個小奇迹了。
但越來越顯著的是，精神股東的集體榮譽感用在口碑維護與輿情大戰上，也會呈現驚人的戰鬥力。
頭部電影之間的戰争，其實非常常見。
2018 年《唐探 2》逆襲《捉妖記 2》，後來又雙雙被《紅海行動》逆襲，期間口碑票房大戰，就已見端倪。
2019 年《流浪地球》崛起，發生在《流浪地球》《瘋狂的外星人》和《飛馳人生》之間的争執，雖然不嚴重，但也不能忽略。
此前真正打得激烈的還是 2021 年。《李煥英》逆襲《唐探 3》，是以《唐探 3》口碑一瀉千裡為起點，期間 " 李煥英抄襲 "" 唐探 3 低俗 "" 唐探 3 厭女 " 等無數攻讦，估計很多人還有印象。
但過往的頭部電影打架，無論有逆襲之勢還是種子一路領跑，罵戰一般出現在口碑與票房極不相稱的情況下，比如《唐探 3》《捉妖 2》，據此落差引發的不滿，掀起全民的聲讨。
然而今年，情況發生了大變化。初一春節檔首日，《流浪地球 2》豆瓣開分 8.3，《滿江紅》豆瓣開分 8.0，二者票房接近且《流浪地球 2》略勝出。
兩部都在品質上被其受衆認可的電影在票房上也算并駕齊驅，打成這樣的合理性在哪裡呢？
是從第二日《滿江紅》票房單日登頂開始。
聲讨情緒一方面來自 " 易烊千玺主演的電影居然在春節檔登頂了 "，而更重要的，來自《流浪地球》系列的精神股東，對于 " 這樣一部讓人自豪感陡然而生的中國科幻巨制竟然被人欺負到拿不到檔期第一 " 的義憤填膺。
這種義憤情緒彌漫在整個春節檔期裡，打得《滿江紅》口碑一路滑落，打得片方無力應對、昏招頻出。
2
飯圈思維的全面擴散
飯圈，早就成為影視行業上上下下都很重視的一支力量。在電影市場，《小紅花》的預售、《斷橋》的大賺、《無名》的票房超預期，背後都是粉絲的組織能力與購買能力在發揮作用。
而《滿江紅》因易烊千玺而遭遇的抵制，雖然絕大部分來自其國話考編事件的遺留情緒，但也多少摻雜着飯圈争鬥的各路勢力。
不過這次春節檔裡，呈現更鮮明的，卻還不是這個真正意義上的 " 飯圈 "，而是越來越偏激的 " 飯圈思維 "。
在不少社交平台上，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挾持着用戶必須在兩個頭部電影間站隊，且對所有攻擊對方的理由必須無條件相信并傳播。
大量電影業内人士就遭遇到這樣的狙擊。
當 ta 們說：其實兩部電影都很好啊春節檔容納得下兩部票房 40 億量級的電影時，那一定是首鼠兩端，不然就是暗中掩護。
當 ta 們說：A 在一二線更強而 B 下沉度更高時，兩邊都會罵其居心叵測。
當 ta 們為院線排片與票房等技術問題進行解答試圖澄清 " 偷票房 " 誤解時，那一定是收錢了汝之業内少拿這些專業名詞糊弄大家。（具體不解釋了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相對靠譜的總結）
反而是這樣的言論被奉為圭臬
非業内的大 V 更是重點關注對象，主動站隊戰鬥的不提，單純誇一句電影都能被扣上帽子罵上熱搜。
普通用戶也未能幸免。
不少看完電影興緻勃勃回來想讨論下劇情演技的觀衆，看到烏煙瘴氣的平台發言徹底發懵，怯怯說一句 " 我們全家人都笑得很開心啊 "" 其實我爸媽看科幻也沒有障礙啊 " 等無拉踩發言，也會立刻受到另一方的立場質疑與攻擊。
我身邊的朋友或讀者裡，既有吐槽過《滿江紅》被私信辱罵的，也有吐槽過《球 2》被私信騷擾的，更有誇兩部電影被罵沒有辨别能力的，整個社交平台的情緒，都陷入一種不可控的極端。
這種"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的強迫站隊思維，其實就是飯圈一脈相承的 " 二極管思維 " 和 " 非粉即黑 " 思維。
這樣的飯圈思維脅迫受衆必須在作品上站隊且一定要撕個你死我活的情況，以往也常常發生（e.g. 哪一版《射雕》最強），但在這個春節檔，簡直無法更典型。
我從不驚詫于大家如此輕易産生充沛的愛意，我卻深深憂懼于大家如此輕易産生強烈的恨意。
3
價值上升的駕輕就熟
比飯圈思維更可怕的，是瘋狂利用價值上升去批判作品，人人高舉大棒，不給文藝創作留一條活路。
對《流浪地球 2》，從 1 開始就被評判的 " 太空戰狼 " 說，如今又卷土重來，喜歡《流浪地球 2》就是認同不關照個體的 " 集體主義 "，就是 " 戰狼 " 擁趸。
對《滿江紅》，那顯然是篡改曆史、為秦桧洗白，百分百曆史虛無主義，再上升一點就是境外資本居心何在？
另外，兩部電影都厭女，妥妥的
這樣的價值判斷，如果出自嚴肅的與社會學思考挂鈎的影視評論，那當然有其探讨的意義。
但在絕大多數時候，它不過是為了方便黨同伐異而簡單粗暴貼上的标簽，方便批判者占領道德高地，讓批判本身看起來不那麼 " 私人情緒 " 而已。
問題是，當人人掌握了價值上升的武器，最終會是人人受益嗎？
4
專業協作的弊病
這個春節檔的大戰，有人做了這樣的總結
雖然《球 2》官微也有一些微博值得商榷，但論犯錯，顯然是《滿江紅》最多最矚目。
哪怕不提整個春節假期的話題運作，單說開工第一天的熱鬧，就有使用出自秦桧但已有固定引申含義的 " 莫須有 " 為自己伸張的歧義，有為遷就海報設計感而造成的沒文化【斷句】事故，還有明顯未經仔細斟酌而對四位 KOL 的直接提告，透着一股子亂打王八拳的不得章法。
其實它上述所有舉動都可以解釋且未必不合理，但發生在這樣的時間點，發生在這樣的輿情态勢下，放在整個電影口碑與票房的利弊得失上考慮，就顯得非常欠妥，簡直昏了頭。
更别提應對此前 " 厭女 "" 抄襲 "" 偷票房 " 等指控的不及時與疲軟，以及用數個争議性很大的熱搜話題惹怒本就對《滿江紅》不滿的平台用戶，都讓人難以理解。
這不該是一個春節檔頭部電影項目的宣傳與危機應對水平。
但這也就是這幾年影視宣傳的大趨勢：出品方自行統總，宣傳工作從總包逐漸轉為分包。
說人話就是：以前片方傾向于請一家資深宣傳公司統總整個宣傳事宜，規劃整個項目的主宣傳策略，之後從 PR 到 Social 等多層次多領域分頭執行，有時也會将一部分宣傳分包出去，但大抵都在同一個思路的統籌協調下進行。
但現在不少頭部電影的宣傳操作是：片方統總，片方制定主策略，然後把各個宣傳職能分包出去，分包方僅做執行，看電影片尾字幕，宣傳七八個甚至十幾團隊都不新鮮。
看起來好像領域更細分了，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但從根本上，卻要仰仗片方對宣傳對輿情對危機應對的判斷能力與把握水平，但它們真的有嗎？
而從風險控制角度看，把宣傳公司都當成執行方，也就是把所有風險都系于己身，多個并行的執行方不會過多考慮協作問題，更不會思考哪些操作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最後導緻纰漏此起彼伏，又能怪誰呢？
真正熱愛中國電影的人，絕不會為了這個春節檔拍手叫好。
表面上看好像跑赢了票房，中國電影生機勃勃複蘇在即。
細端詳亂象叢生，那些明裡暗裡的騷操作，那些相互喊打喊殺的指控、撕 X、辱罵，無論是純粹受衆自發還是利益方下場操控，都會給未來的文藝創作再加上幾道枷鎖。
未來的創作，真的要像網友形容的那樣，" 五花大綁在地上蠕動 " 嗎？
你們的觀影有沒有受這些罵戰的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