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榮耀》,持續爆火。
網友們的熱情,也進入第二階段。
視頻區,全員惡人,聽取西八聲一片。
鬥圖區,網友搜集的表情包,成爲專享情頭。
翻出全在俊與河道英的劇外互動。
奇奇怪怪的CP,确實好嗑。
而關于劇情本身的讨論,也尚未停止。
「不夠爽」,是很多人的遺憾。
一些影迷附和,「複仇」還得看樸贊郁。
畢竟,《親切的金子》《老男孩》都憑借變态般的複仇手法,被奉爲經典。
魚叔也借此機會,向大家安利樸贊郁「複仇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也是最被低估的一部。
掐指一算,上映已有21年。
其中的種種,依然鋒利生猛。
同時也不禁令人思考:
複仇的關鍵真的在「爽」嗎?
《我要複仇》
복수는 나의 것
本片的陣容非常強大。
男主宋康昊,國民級影帝。
另一位男主演申河均,也是韓國的一線實力派男演員。
女主裴鬥娜,火遍全球的影迷圈女神。
三人同台飙戲,讓人大呼過瘾。
仇恨的誕生
男主小龍(申河均飾),是一名聾啞人。
父母早亡,他與姐姐相依爲命。
然而天不遂願,姐姐患上腎病,終日痛苦哀嚎。
如果不能早日換腎,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小龍曾想将自己的腎捐給姐姐。
辍學進了工廠,攢夠了一千萬韓元(約人民币5萬元)的手術費。
醫生卻告知他,血型并不匹配。
能做的隻有祈禱奇迹發生,出現合适的腎源。
更不巧的是,工廠面臨财政緊縮。
殘疾的小龍,成爲第一批被辭退的員工。
沒有了收入,姐姐持續的透析、藥費仍是不小的開銷。
走投無路下,小龍想到了賣腎。
聯系黑市,用自己的腎加上存款,換取一個适合姐姐的腎髒。
手術條件很簡陋。
小龍來到廢棄大樓,在臨時病床上躺下,被注入麻藥。
然而,當他再次醒來,器官販子早已不見蹤影。
他像狗一樣蜷縮在地上,渾身赤裸。
所有的積蓄,連同他的腎,都被卷走了。
回到家,小龍接到了醫生的電話。
奇迹,真的發生了。
有了匹配的腎源,手術安排在下周舉行。
住院費和手術費,不多不少正好一千萬。
一周籌齊一千萬,小龍感到絕望。
女友(裴鬥娜飾)卻想到了一個法子。
綁架小孩,索要贖金。
對于小龍的抗拒,她再三開導。
别的綁匪心腸歹毒,過河拆橋的比比皆是。
而她和小龍不一樣,一旦拿到錢,就立刻放人。
這可能還是一件好事。
從父母的角度想,能看到孩子失而複得,一定喜出望外。
沒準他們會更疼愛孩子,家庭也更幸福。
況且對有錢人來說,那一點點贖金,隻是九牛一毛。
「你不認爲很有良心嗎?」
一場完美的綁架,需要好父母的合作。
樸廠長(宋康昊飾),是最合适的人選。
他是辭退小龍的老闆,也是一個關心女兒的父親。
妻子離家而去,年幼的女兒是他生命的唯一。
收到勒索信後,樸廠長果然沒有報警。
提着現金來到了郊外,被身後的小龍蒙頭綁住。
而他的女兒,得到了善待。
小龍自稱是樸廠長的朋友,邀請女孩在家暫住。
一起玩遊戲,一起看卡通。
如今拿到了贖金,便可護送她平安回家。
結果,意外發生。
一封未及時丢掉的綁架信草稿,讓姐姐得知了綁架的真相。
姐姐深感自己拖累了弟弟。
于是在浴室中,割腕自殺。
悲痛中的小龍,驅車将姐姐的屍體運進山裏。
他要按照兒時的約定,将姐姐用石頭埋葬。
由于太過悲痛,以緻于忽視了周遭。
小女孩失足溺水,再怎麽掙紮呼喊,都無濟于事。
怎麽報仇
搭建完仇恨,再解析複仇。
以血還血,是觀衆最基本的期待。
《黑暗榮耀》正是借着「一黑到底」,突出一個「爽」字。
即便如此,也有人覺得不過瘾。
複仇過程中,東恩退居二線,維持住了正義形象,卻少了該有的腹黑髒手。
作惡的樸妍珍,被宣判社會性死亡,卻沒有接受私刑的制裁。
相比之下,《我要複仇》的黑暗來得更加徹底。
主打的就是,同态複仇。
小龍與器官販子,樸廠長與小龍。
樸贊郁用一組雞同鴨講的剪輯,将兩條套環式複仇線同步展開。
「你找到那家夥後打算怎麽做?」
「殺了他。」
小龍的複仇,粗暴而直接。
探清器官販的據點,單刀赴會。
一聲蔑笑後,掏出螺絲刀狠狠紮進對方的頸動脈。
再抄起棒球棒,對準販子的頭顱猛砸。
直至骨肉化作爛泥,血流成河。
舉刀挖出販子的腎髒,他才滿意離去。
然而當他回家,見到的卻是成群的警察。
一副擔架被擡進電梯,白布之下是女友的屍體。
他默不作聲,偷偷攥緊女友的手。
所有的悲哀,流淌在每一條爆出的青筋中。
樸廠長的複仇,更像是一場掙紮。
也是逐步失去自我的過程。
他曾兩次被請進解剖室,旁觀法醫操作記錄。
前後的神态,判若兩人。
看女兒時,哀痛、懊悔、憤怒彙聚一刻。
強忍着要看清女兒的死因,眼眶卻已被淚水糊住。
此後,他在河邊意外發現了小龍姐姐的屍體。
手術刀、錘子、鋸子,再度接連上場,将死者的身體血淋淋剖開。
他卻完全漠視,甚至打起了哈欠。
通過走訪調查,他已經知曉了小龍的身世。
明白了他救姐姐的初衷,也看到了女兒與綁匪們溫情的合影。
女兒的死,是一場意外。
「我們根本沒有要殺她的意思」
即便如此,他仍施以酷刑。
舔濕耳垂,夾上電夾,反複調大功率。
将仇人在驚恐與疼痛中,被折磨至死。
他對待生命最後的憐憫與敬畏,已經随女兒逝去。
其實,樸廠長與小龍何其相似。
都失去了至親至愛,人生除了複仇再無别的意義。
複仇之路上,樸廠長時刻感受着這份共鳴。
可當他抓到了小龍,依舊沒有手下留情。
将其切成屍塊,粗暴地塞進麻袋。
行刑前,他的一段話格外紮心。
因爲善良,所以可以理解仇恨。
「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
「所以…你應該能明白我想殺你的心情吧!」
複仇,從一開始就不該是爽文叙事。
大費周章的複仇,究竟能換來什麽?
《黑暗榮耀》中,周學長曾與河道英就此有過一次讨論。
周學長的答案,在堅定中透露着無奈。
「受害者失去的東西中,你覺得有幾樣可以挽回?」
結尾處,東恩将樸妍珍送進監獄,奪走了仇人的一切。
複仇成功,随之而來的是虛無。
她站上18年前尹素禧墜落的天台,想要一了百了。
所幸,觀衆看到了一個好結局。
在失蹤半年後,東恩重新回到了周學長身邊。
隻是,讓生活繼續的唯一途徑,似乎隻有新的複仇。
這是編劇的善良,又或許是一種讨好。
樸贊郁,則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露骨地戳破了所有美好的幻想。
《老男孩》中,被囚禁15年的吳大秀,設局三十年的李佑鎮,成爲複仇的AB面。
他們都被困于仇恨的莫比烏斯環,瘋的瘋死的死。
《親切的金子》裏,金子将所有仇恨投向白老師。
自己因他蒙冤入獄,也因此失去了女兒的撫養權。
可在借他人之手殺死白老師後,她才如夢方醒。
真正的複仇對象,其實并不存在。
而作爲「複仇三部曲」的首作,《我要複仇》同樣殘忍。
由于小龍的女友是左翼極端組織成員,樸廠長很快被尋仇的隊伍找上。
一封判決書,被匕首紮在了他的身上。
在這場複仇中,人不爲人。
無論是從人性還是獸性,最終都無一幸免。
到底向誰複仇
《黑暗榮耀》的火爆,很大程度源自于其中人物的階級屬性。
觀衆代入其中,體驗了一把「以下犯上」的階級複仇。
但全劇刷完,卻隻覺避重就輕。
我們看到,本該象征權貴的樸妍珍,淪爲了權貴的附庸。
她最大的顧慮,僅僅是害怕失去财閥老公。
這也是東恩主攻的弱點。
「因爲我覺得你是妍珍的榮耀」
東恩的成功背後,周學長居功至偉。
雙向救贖的設定,掩蓋不住财力、人脈的不平衡。
一出黑化複仇,矮化爲富家公子拯救灰姑娘的故事。
結構性暴力,被偷換爲個人惡行。
制度問題,在集火下成爲個體問題。
财閥河道英,依然安然無事。
權貴雖死,權貴階級猶在。
樸贊郁則不想讨好任何人。
他的電影,就像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
刀鋒所指,是這個殘酷的、不合理的社會。
天生聽障的小龍,無疑是社會底層的代表。
他無非想要醫好姐姐的病,綁架也是生活所迫。
他的綁架,溫和善良。
幾日的陪伴,甚至讓女孩樂不思蜀。
隻可惜,救命的錢最終卻沒了用處。
如果将電影倒帶,躍然紙上的是一場結構性困局。
如果不被工廠辭退,小龍就不必走上賣腎的道路。
如果沒有賣腎,就不會失去手術費,自然也不會發生綁架之後的劇情。
工廠的老闆,正是樸廠長。
影片中有一則小插曲,頗有深意。
一個同樣被辭退的老員工,攔住了樸廠長的去路。
以自殘相威脅,懇求保住工作。
樸廠長臉上閃過驚慌、同情、厭棄,最終也沒有準許。
樸廠長的社會屬性,很有意思。
他原是一名電機工程師,靠白手起家成爲了有錢人。
住進了豪華寬敞的别墅,一面遙控窗簾彰顯了他的地位。
底層的出身,使他完全理解窮人的苦衷。
複仇伊始,他首個懷疑的就是那位自殘的老員工。
在發現老員工攜一家自殺後,他第一時間将一息尚存的小男孩背往醫院。
這是本性的善良使然。
但,他同樣憎恨貧窮。
在完成對小龍的複仇後,他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服毒的小男孩,死了。
樸廠長的回答卻是冷冰冰的。
「我不是孩子的父親,你打錯了。」
在複仇的殺戮中,樸廠長的良心徹底喪失。
窮人或許原本并非是壞人。
但,一旦窮人破壞了富人的生活,就必須被消滅。
這是富人的邏輯,也源于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
樸贊郁的「複仇三部曲」,誕生于韓國的「後金融危機時代」。
社會經濟不景氣,兩極分化嚴重。
彼時的影片,更多承擔着社會批判意義。
縱觀韓國曆年在國際舞台斬獲大獎的影片,大都是陰暗的、扭曲的、近乎自虐的。
2004年,《老男孩》獲得戛納電影節陪審團大獎。
2012年,金基德的《聖殇》拿下威尼斯金獅獎。
同樣以一段不倫複仇,剖開社會工業化的殘酷真相。
它們共同鑄成了韓國電影的核心力——
直面自己的瘡疤,在循環往複的自我審問中尋找症結。
向一切不公正、不合理複仇。
《聖殇》
當然,《我要複仇》與《黑暗榮耀》不可等量齊觀。
時代因素、載體差異,注定兩者帶給觀衆不同的感受。
魚叔反而深深羨慕。
二者兼得,何其幸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