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謝明宏
編輯 | 李春晖
今年春節檔最古怪的地方,就是很難看到内容層面的讨論。當然,可能也确實沒啥好讨論的。
但全都是你偷我票房,我告你诽謗雲雲。實在導緻沒看過電影的觀衆,完全不清楚這些 30 億 + 票房的大片到底講了什麼。可見,宏大叙事的坍縮,不僅是文娛内容上的,也是文娛批評上的。當眼前的評論充滿了情緒攻讦,我們早就忽略了事物本來的面貌,和電影本該讨論的話題。
電影本來就是給人講故事的産品,甭管是讓人熱淚盈眶的《滿江紅》,還是浪漫慘烈的《流浪地球 2》,我們都應該回歸到普通觀衆的視角,好好唠唠它講故事的水平究竟能不能安撫躁動的膀胱。
比如《流浪地球 2》,紐約時報打了 30 分,衛報隻給了兩顆星,這肯定是嫉妒我們電影中的地球計劃不是歐美主導。可那些盛贊特效和精妙原理的科幻迷,似乎也不願提及電影在叙事上的短闆。
按硬糖君折中的看法,《流浪地球 2》實屬科幻以上,叙事未滿。在《流浪地球 1》的驚豔特效基礎上,《流浪 2》依舊能讓人收獲視覺驚喜,被它打開的中國科幻電影大門沒有關上;
而在《流浪 1》的叙事已經馬馬虎虎的情況下,《流浪 2》的文戲更可謂如坐針氈。劉德華那個角色,換任何一個演員來都會讓人生厭,怼臉鏡頭實在太多。雖然他完美撐住,可是單薄的人物弧光絕對是坑了華仔。人家拿出了《無間道》影版的演技,可郭導遞過去的是《無間道》劇版的本子。有德華而不善用之,徒喚奈何!
既如此,如果《流浪地球 2》剪出一個 " 純特效 + 少文戲 " 的版本,票房會不會更好?我們沒法回答,隻好在現有比例下探讨得失。
兩個家庭
《流浪地球 2》是《流浪地球 1》的前傳,在計劃的五個步驟裡,可以這樣粗暴地理解:《流 2》是第三階段的 " 炸木星 ",《流 1》是第一、二階段的 " 炸月球 "。總之,人類拖家帶口像蝸牛一樣推着地球流浪,佛擋殺佛,星擋炸星。
将《流浪 2》分為科技線(特效)和人物線(故事),有助于了解它招人稀罕的部分和完全相反的感受是如何同時産生的。電影中的洛希極限,是指一個天體自身的引力與第二個天體造成的潮汐力相等時的距離。當兩個天體的距離少于洛希極限,天體就會被撕裂碎散。
簡言之,地球要流浪,月亮不答應。如果強行離開,地球勢必頭破血流。有觀衆覺得導演應該安排一個跟 " 大史 " 一樣的接地氣角色簡單說明一下,不過硬糖君倒是覺得《流浪 2》已經講得很細了。
《流浪地球》原著發表于 2000 年的《科幻世界》,彼時對天體物理尚未精熟的大劉,錯誤估計行星發動機可以推動地球。後來不少科幻迷測算過,一個是時間不夠,遠比小說設定的 300 年要長,還沒推走就被氦閃吞噬。另一個是地殼受力有限,推力太大會地震和火山爆發,相當于雞蛋殼露黃。
當然,科幻不是科普,沉浸于想象與假設之美無疑是極大的思維樂趣。就是郭導對操作系統的執念實在太深,明明很多任務就是一個控制程序解決的事情,非要不斷強調,實時生成操作系統與編譯操作系統。可能是第三次科技革命中國人入局晚的原因,我們總是對技法上的東西很沉浸、對理論上的探索很疏離。
《流浪 2》的人物線主要是吳京與劉德華的兩個家庭:吳京為了兒子有進入地下城的名額加入領航員,劉德華痛失愛女想将其變為數字人。其中,吳京作為丈夫的刻畫更多,劉德華身上父親的身份占主導。
前期吳京追韓朵朵,文戲尚算可看。一邊是女孩早知男孩心意,一邊是男孩話到嘴邊說不出來。在吳京求婚的幻想中,還模仿了自己的著名表情包。到老夫老妻階段就太過典型以及冗長了,實在不明白這種戲份不剪何留,專門考驗影迷膀胱嗎?看倆人在公園長椅上秀恩愛,真想為他們點一首《最浪漫的事》。
劉德華豐富的眼神和微表情,則時刻讓你覺得他會黑化,變成數字人帝國統帥什麼的。但最終那靜水流深的演技沒有過硬的劇情支撐,真是痛失好局。人物線最薄弱的地方在于,吳京和劉德華缺乏有效的互動和交集,隻在面試時隔着玻璃見了一面。
如果這兩位父親不是對立的角色,那放在同一部影片裡實在應該砍掉一個。缺乏精神博弈的兩人,最終在《流浪地球 2》裡各演各的,看得人着實懵圈。不說吳京單刀刺殺數字人大皇帝劉德華這種刺激的,好歹該有點說得過去的對手戲吧?增加些嗑點也好啊。
兩種計劃
紐約時報對《流浪地球 2》的批評集中于:缺乏歡樂性,宏大的部分有點空洞,故事線錯綜複雜,主題不夠成熟之類。老實說,硬糖君完全可以逐條反駁,但千言萬語隻能彙聚成 " 遠方傳來風笛 "。
《流浪 2》絕對是有歡樂性的,但中式幽默可能老外看不懂。吳京的隊友小黑,兩次強調他們沒有轉正還沒有醫保。額滴娘,這難道不好笑嗎?當歪果仁進入中國主導的科幻體系,就連領航員這樣的高精尖職業也很看重醫保,沒準還很在乎編制哩。韓朵朵重拳暴擊入侵者時說的上海話,驚呆各國男同胞時也很有趣。看來,中國女性能頂半邊天是謠傳,她牛得能打破半邊天。
故事性錯綜複雜也不存在的,前面硬糖君分析了,《流浪 2》的故事線恰恰是缺乏複雜性的同時又太過啰嗦拖沓。可怕的郭導還想剪成兩部上映,換硬糖君的剪刀手,173 分鐘我能給它剪到 140。
最讓歐美觀衆感到失落的,肯定不是小破球的理論和特效,畢竟奧巴馬和女兒都經常探讨《三體》呢。讓他們惴惴不安的,估計是美方在領導權和話語權上的全面退場。他們早就習慣了美國人在科幻電影裡指點江山,最後靠着超級英雄或超級大國的實力扶大廈之将傾,拯救各國延續現有世界秩序。
而在《流浪 2》中,我們看到了中蘇友誼的考古式複蘇。俄方搭台,中方唱戲。中方提議,俄方力挺。最具中式沙文主義的台詞,應該是郝曉晞的強硬回怼:" 全民撤入地下城不是跟你們商量,而是告知。"
讨論民族主義還是民粹主義都有些過頭,硬糖君更傾向于将其歸為 " 以集體主義為中心的中式英雄主義 "。英雄們往往在大局需要的時候以身獻祭,實現個人魅力的升華。典型的情節是,在中國隊做出表率讓 50 歲以上的出列犧牲時,其餘各國紛紛效法。
同時,李雪健飾演的周喆直某種程度上就是劉慈欣的傳話筒。一個可以拍闆的高層領導堅信團結需要代價,為了任務成功可以不計眼前得失,最後還緻敬了 " 喬的笑 "。這種奉行強有力國家機器不允許多樣性的思想,在電影中多有體現。
如數字人生計劃被判定為違法,推行流浪計劃的一方對異己者進行抓捕和打壓。李雪健 " 危難當前唯有責任 " 的台詞重複了兩次,最後豪言:" 我們的人一定可以完成任務,無論虛實不計存亡。"
感動之餘,不免思之後怕。代入流浪計劃一方固然是 " 為了大局 ",千秋功業。代入數字人計劃一方,我會不會不小心成了違法的少數失語者?
兩種未來
打 01053056389,可以收到 MOSS 系統的語音。内容是你經曆了重重危機但挑戰還沒有結束,祝你好運祝人類未來好運。在後疫情時代,《流浪 2》的這個彩蛋還是有現實關切的。
《流浪地球 2》比較隐蔽的一點思考是:人類主體(圖恒宇和女兒 YY,還有可能是圖恒宇的同事馬兆)進入了 MOSS 主體,這說明人類通過入侵虛拟主體幫助了現實中的人類逃脫困境。
其發展方向有兩種:一種是 MOSS 中的人類主體借助其運算能力而去全面幫助人類,這樣一來人工智能就将人類降格為絕對傀儡的上帝。用《三體》的話說就是,以一種 " 主在乎 " 的方式表現了 " 主不在乎 "。另一種是,MOSS 中的人類意識在感受到 MOSS 的強大後,重新成為數字生命派,其内部又将開展兩派鬥争。
斯拉沃熱 · 齊澤克說:" 國王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在能力上優越于衆人)的國王,不過是一個專門負責在文件上簽名的純粹工具。"《流浪 2》最詭谲的地方,就在于作為人類命運規劃者的 Moss 竟然是個自我意識。如果能有效延展并探讨,《流浪 2》應該是一部具有相當哲學思辨趣味的作品。隻可惜在冗長文戲以及高比例的特效中,這一部分被壓縮得浮皮潦草。
我們觀察螞蟻時,總能輕易地阻斷它們的道路,引入一條水溝就能沖散隊伍。我們甚至可以為它們安排 " 更好 " 的選擇,比如随機舍棄一部分而保全另一部分。螞蟻有時會抱團自救,以犧牲少數來換取更多數生存的機會,給所謂的 " 更好 " 增添幾許變數。
這個議題更底層的是:究竟誰有資格定義 " 意義 " 和 " 現實 "," 多數 " 和 " 少數 "," 更好 " 和 " 沒那麼好 "。是蹲在地上百無聊賴看螞蟻的 " 我們 ",還是在看不見的地方觀察、掌控我們的 " 另一群人 "?誰又知道那些高屋建瓴的思考、功在千秋的計劃,是曆史的終結還是理性的僭妄?而我究竟有沒有權利選擇成為數字人,在百度雲(那裡網文、影視資源比較多)上永生?
《流浪 2》的題眼應該是這句台詞——如果沒有人類,文明便沒有了意義。如同《黑客帝國》中紅藥丸和藍藥丸的抉擇,有眼前的舒适和更簡單易行的辦法,人們是否願意走出溫暖二次踏入危險的河流。
電影所謂的宏大叙事,依然是人類政治鬥争的片面投影。李雪健感慨:" 人類啊,把最精密的保密系統,都用在了彼此毀滅之上。"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人類還在内耗,各派勢力互相滲透争鬥。所以,彩蛋裡 MOSS 回答吳京:保存人類文明的方式,就是徹底摧毀人類。這是隐藏在《流浪 2》樂觀主義背後的一絲悲觀主義。
在主題的縱深度上,《流浪 2》絕對是中國科幻裡程碑式的作品。而在講故事的水平方面,它又有些貪多嚼不爛的遺憾。兩者綜合之下,它與經典半步之遙或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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