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娛大事将近。
一年一度的" 微博之夜 "将于明晚盛大召開——诶,别走啊,微博之夜現在陣仗可大了!還活躍在内娛的各路藝人中,頂流悉數到齊,叔圈、姐圈、喜劇圈、愛豆圈都不缺席,連鄧亞萍、谷愛淩這些奧運冠軍也要來,堪稱群星璀璨。
自産自銷的微博宣傳勁頭很足,相關熱搜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天天挂着,粉絲爲了各自的愛豆鉚足了勁兒打榜,聽說黃牛票的價格已經炒到了上萬,而像我這樣的吃瓜群衆也不禁暢想,這一次的紅毯,又會有怎樣的驚喜?
紅毯,絕對是微博之夜最大的看點。
萬衆矚目的争奇鬥豔一觸即發,背後的造型師、化妝師等數個工種也被推到台前,網友們紛紛調侃" 仙女裙得靠搶了 "" 内娛的化妝師要不夠用了 ",點開任意一個明星工作室的官宣微博,評論都是粉絲略顯恨鐵不成鋼的提點:好好搞!情緒更激烈些的,直接要求換造型師。
似乎從很早之前開始,明星造型不好看,造型師必然罪責難逃,同樣的,如果明星造型變好看了,造型師也會被推上神壇。
這不,前段時間造型師 Law Roach 宣布要 " 退休 ",激起一片惋惜,大家紛紛擔心起贊達亞 " 定毯神針 " 的地位還保不保得住—— Roach 爲貝拉 · 哈迪德、安妮 · 海瑟薇、席琳 · 迪翁等一衆明星創造過無數出圈造型,更是在贊達亞 14 歲那年就成爲了她的造型師。
但是,明星造型師對明星的造型到底有多大話語權,紅毯赢不赢,真的全看誰來做造型嗎?光鮮亮麗、烈火烹油的表面之下,這份工作的真實體驗是什麽樣的?
我們和明星造型師 Jinn 聊了聊。
Jinn 在小紅書上分享自己的造型作品,圖源小紅書 @Jinn_11
Jinn 畢業于倫敦中央聖馬丁學院,從大一開始就在時尚雜志實習,接觸造型工作,畢業後順利入職時尚雜志,又接手了一家買手店,積累的資源和人脈越來越多,還得以給麥當娜、布拉德 · 皮特等明星出造型建議。後來,Jinn 在店主和造型師之間,選擇全力發展獨立造型師的事業。2021 年初,回國後的 Jinn 在國内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合作藝人包括王嘉爾、The 9 等,合作綜藝包括《乘風破浪的姐姐》《披荊斬棘的哥哥》,廣告、雜志造型亦有涉足。
以下是氫商業和 Jinn 的對話。
氫:看你和王嘉爾合作了挺久,明星會比較偏向于有固定合作的造型團隊嗎?
Jinn:對,我回國之後發現,國内的藝人大部分習慣找一個固定的造型師長期合作,這樣造型師會對藝人的喜好、風格、身材尺寸比較了解,就不需要每次都重新磨合。
氫:所以做造型要兼顧藝人本人的喜好,除此之外還需要考慮哪些因素呢?
Jinn:要考慮的因素還不少,比如藝人如果有服裝品牌代言,借服裝就要規避競品。活動類型也很關鍵:紅毯的話,要考量衣服夠不夠格,那就是要借大牌,甚至借高定,也要考慮 " 首穿 " 的問題;街拍或綜藝,可能就要借日常些的、輕松些的;如果是拍 MV,要分析音樂,要品歌詞,也要看拍攝場地,選擇契合度最高的。
基于這些因素,定一個大方向做 brief,這個方向得到藝人方首肯之後,再出具體方案,去借衣服。
舉個例子,嘉爾 Drive You Home 這個 MV,他自己提出要穿皮衣,具體什麽皮衣就我去發揮,但他當時從中選定的一套,我覺得比較中規中矩,就勸他穿另一套,不管是質感造型感,還是跟音樂、妝容、場景的契合度都更好,最後呈現的效果他也很滿意。給 The 9 做《斯芬克斯》的 MV,也是依照定下來的大方向,根據每個人的不同特點,各出幾套方案,然後借衣服去試。
氫:私服街拍原來也是造型師借的衣服?
Jinn:明星的 " 私服 " 不一定是自己的衣服,原因有很多。
藝人對衣服的需求量很大,機場、活動、紅毯、綜藝,都要穿不同類型的衣服,還不能重複,他們不會有這個時間和精力自己去采買。
何況私服現在已經變成具有露出性和商業價值的體系,就更不會全是自己的衣服了,而是會找造型師做 " 私服穿搭 ",這樣也能更好地從整體去把控藝人的風格、形象。
造型師很多時候相當于藝人和品牌之間的一架橋梁,我們借合适的衣服給藝人做穿搭,品牌看到這個露出,如果覺得上身效果和後續反響都不錯,可能就會有更多更大的合作,這個效果也不是藝人自己去購買已經在市面上發售的衣服能達到的。
Jinn 爲王嘉爾設計的機場造型,圖源微博 @Ampersand_Studio
此外,其實藝人很多衣服是品牌送的,根本沒有必要買——如果是有服飾代言的藝人,品牌會送非常多的衣服。這一點又能引出造型師的另一個作用,就是幫藝人規避 " 競品 ",與其自己操心什麽能穿什麽不能穿,還不如交給造型師打理。
我們工作的時候也見過藝人真正的私服,他們會穿自己的衣服來試裝,就是怎麽舒服怎麽自然怎麽來,非常随意。當然,也确實有明星是穿自己的私服去街拍或者上節目的。
氫:試衣服是去你工作室試嗎?
Jinn:一般都不是,會到藝人的酒店試,也可能去藝人家裏或公司,看情況。經常要叫個貨拉拉運衣服,有時還要扛龍門架過去,特别是做女團,人數多的時候。
氫:借衣服麻煩嗎,一般需要什麽樣的流程?
Jinn:麻煩也不麻煩。
不麻煩在于流程清晰:确認每個項目的信息(給誰穿、時間、場合、什麽時候需要收到、什麽時候歸還)發給品牌,品牌回複一個 list,我們從中挑選衣服,再讓品牌查檔期。
但麻煩的點就是在于檔期,因爲樣衣其實隻有那一套,給了你就不能給别人。如果跟其他藝人時間撞上,品牌會有考量說這衣服給誰,就比較麻煩一些。
也會有比較特殊的情形,一些品牌有可以露出的 list,當某個藝人或雜志不在 list 上,也是需要我們去溝通。打個比方,一個藝人很有發展潛力,但出道沒多久,品牌還不了解,我們就要跟品牌好好介紹這個藝人,比如有什麽待播作品,讓品牌重新考量,雜志也是一樣,如果國外雜志到國内創刊,可能也會需要我們去跟國内品牌推介。這個溝通過程和造型師的人緣、業内知名度和受認可度也有關系。
氫:那像是微博之夜這種明星集體出動的場合,是不是就比較容易出現撞檔期的問題?
Jinn:對,這種比較大的活動确實要非常早去找品牌借衣服、協調檔期,因爲品牌要考慮衣服到底借給誰。
氫:除了人之外,品牌會考量場合或者活動類型嗎?
Jinn:會。我做得多了發現,品牌挺願意支持綜藝的,因爲會拍宣傳照,但綜藝造型的創意空間相對比較小,對我自己來說成就感沒那麽高。街拍,品牌也比較支持,畢竟很多藝人穿搭出圈,或者帶火某個單品,都是靠街拍。相較沒那麽支持的是廣告,廣告的重點全在産品,衣服是不能搶戲的,隻是襯托。
私服帶貨先行者楊幂,圖源網絡
氫:借品牌的衣服可以改嗎?
Jinn:可以" 假改 ",也就是改完要複原,比如用手縫針改一下腰圍褲腿。不過,對于 " 店貨 " 這種要銷售的商品,除非料子很厚不太會留針口,否則輕易不會改,高定也是不太會改的。本來就是用來借給藝人做露出的樣衣,就可以改得更大膽一點,但是樣衣隻有一套,有時會供不應求,還是需要借店貨。
給 The 9 做 MV 造型的時候,有幾套經過 remake(對單品進行拆解改造),但這些衣服是直接買下來的,就沒有需要複原的這種後顧之憂。
氫:敲定一個紅毯造型一般要試多少套衣服,花多長時間?
Jinn:一套造型一般出二十多套方案,再看藝人和藝人團隊的意見,可能選個五至八套試一下。花費多長時間也是看藝人團隊,有的比較果斷能很快決定,有的可能試比較久,還有尺寸,我們會帶裁縫老師現場調整。
氫:像微博之夜這種群星璀璨的場合,你覺得一個明星造型想出圈,有什麽辦法?
Jinn:我會想給藝人找到其他造型師可能調不到的衣服,比如 vintage 高定,而且是有一定業内認知度和好評的高定,總之是比較特别的,不是完全循規蹈矩的那種大禮服,在配飾上也會誇張一些,當然也要和妝發打好配合。
我覺得,如果藝人願意嘗試一些比較具有挑戰性的造型,在紅毯上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國外的紅毯相對沒有那麽多局限,不會緊盯着高定、大牌、很仙的大裙子,敢挑戰超出舒适圈的造型。國内藝人如果願意走出這一步的話,我個人是非常開心的。
贊達亞開年憑借 vintage 高定紅毯造型出圈
氫:有些明星紅毯造型被嘲,是造型師的鍋嗎?
Jinn:做紅毯其實壓力挺大,會很焦慮," 到底能不能借到這條裙子 "" 能不能弄到首穿 "" 能不能拼過别的藝人 ",類似這種跟造型無關的考量太多了。而且紅毯說白了沒有什麽造型可言,很多時候就是美美一條大裙子,搭個鞋,再配個 blingbling 的高定珠寶。
但是紅毯的關注度非常高,也有很多博主會點評,意見很難統一的," 被嘲 " 不奇怪。
其實,有些被嘲的造型私下看還是不錯的,但是在現場,可能跟背景闆顔色不搭,或者攝影師角度不好,最後都怪在我們造型,就很虧。
氫:經常能看到有粉絲給明星團隊喊話要求換造型師,你對這種現象怎麽看?
Jinn:這個現象我有關注到,怎麽說呢,粉絲跟造型師的視角是不一樣的,他們可能有自己的一套審美和理論,但不一定知道藝人的喜好和想法,也不一定就說得準藝人适合什麽。其次,不同的活動對造型的要求也不同,像拍廣告,可能廣告方就要求穿很簡單的衣服,但粉絲也許會覺得,怎麽沒有穿得很華麗很大牌或沒有高定,會有一些議論。
氫:确實網友或粉絲也會用衣服是否高定、是否當季來考量造型師,甚至是去 " 攀比 ",你有遇到過藝人團隊也提出這種要求的嗎?
Jinn:如果是紅毯,其實不用他們去說,我們也會考慮到這些問題,我們也會盡量給藝人去找到比較好看的大牌、比較好的高定,但是商業廣告那些,很少有團隊會提類似要求,幾乎沒有。
氫:你們自己會怎麽衡量一個造型是不是成功呢?
Jinn:每個造型師的衡量标準可能都不一樣。我的話,自己滿意的标準是,挑出了在品牌、風格上都和藝人氣質、項目要求非常契合的衣服,同時品牌是我喜歡的品牌,藝人那邊也滿意,這樣我會覺得是成功的。
應該也有造型師會覺得成不成功要看粉絲的反應、藝人團隊的反應,每個人要求不一樣。
氫:你覺得藝人造型 " 卷 " 嗎?
Jinn:确實挺卷的,因爲都想出圈。造型上出彩,時尚商務資源也會好很多。
壓力也會給到造型師,剛入行的時候,我覺得很多要求都很離譜,慢慢習慣了,現在覺得都是正常需求,能滿足的我們都盡量滿足。
但也有無法完成的需求。舉個例子,有藝人自己刷到某個小衆高定品牌,或者哪個國家的 vintage,覺得很好看,在不了解具體信息的情況下,直接就發給我讓我去借。這種要求我是不可能完成的,就算我能聯系到這個品牌,品牌也要去查檔期,如果是過季款的話,品牌可能就不出借了,還有很多其他因素。沒辦法達到的要求,肯定會跟藝人團隊直說。
氫:給國外藝人做造型和給國内藝人做造型,有什麽區别嗎?
Jinn:有一些區别,國外藝人會比較想彰顯個性,想挑戰、突破舒适圈,國内藝人可能還是會謹慎一些。
在國外做造型師的時候,把造型這個本職工作做好做出彩就行了," 服務 "的部分不是很多,在國内還要額外準備很多東西,比如天熱的時候要給藝人帶小風扇,天冷的時候準備暖寶寶,這些事一開始讓我挺意外的,現在也覺得正常了。
在國内,溝通能力、服務意識、服裝資源,甚至要大于專業技能或者說創造能力。我個人感覺,設計方案的時候想體現 100%,最後呈現出來也許隻有 30%,每個環節可能都會有一些限制。
氫:造型師也要準備這些嗎,我以爲是助理。
Jinn:造型師也會準備,妝發師有時候也會準備,助理也會,就是都會。
氫:你覺得造型師話語權有多大?坊間流傳甚廣的那種 " 逆天改命 "" 妙手回春 " 故事,是真實的嗎?
Jinn:分情況吧。有的造型師比較強勢,有的藝人也能接受這種模式,覺得我找造型師就是爲了讓 ta 幫我制定、打造出一個風格;也有很多藝人這方面很有主見,讓造型師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喜好來。
" 妙手回春 " 這個說法我感覺比較片面,因爲服裝造型隻是一部分,妝發、身材管理各方面綜合起來,才能有改變形象的效果。
theBallroom 工作室被認爲 " 成功改造 " 周冬雨、馬思純、姚晨、周筆暢
氫:這份工作的上升路徑是什麽樣的?
Jinn:通常是造型助理,到執行造型,到獨立造型師,再到有自己的團隊。造型助理起步月薪 3000 元左右,我做助理的時候也經曆過入不敷出的日子,算是花錢攢經驗吧,當時我也很努力地拼命積累資源。慢慢可以獨立完成工作了,也就是前期方案、客戶溝通、品牌資源、現場執行整個流程都能自己完成,才算成爲一個獨立的造型師。這期間,收入當然也是階梯式往上升。
造型師的收入構成很簡單,按套來算,case 多賺得就多,case 太多一個人做不過來了,就會組建團隊了。這也是造型師和妝化攝影的區别,一個 case 前期工作做到位的話,現場執行是誰去其實不是那麽關鍵,不像化妝師或攝影師,換一個人差别很大。
所以造型師組建團隊是一個比較自然的發展軌迹,有利于多接工作,這是一個優勢。但也會有劣勢,因爲我們的專業才能,不是在活動現場直接表現出來的,所以可能會被誤解造型師隻是搬搬衣服,隻是 " 行走的衣櫥 "。
氫:做明星造型師壓力會很大嗎?
Jinn:壓力非常大,我最近做夢都在借衣服。不光是做紅毯會焦慮,項目非常多,會焦慮,活動很重要,會焦慮,事情很緊急,也會很焦慮。這一行競争也超級激烈,但現在哪一行競争不激烈?何況是這種乙方行業。
氫:如果有人說非常想做這一行,你會推薦嗎?
Jinn:我可能會問他爲什麽想入行,如果隻是喜歡明星,我肯定說那就别了,如果對服裝行業非常非常熱愛,不怕吃苦,也明白我們其實是服務方,沒有外界看着那麽光鮮亮麗的話,那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