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的 11 月，王麥（化名）騎電動車送外賣，跑了 20 公裏，掙了 110 元。更多時候，王麥在無影燈下操作手術、在病房裏爲患者查體、在實驗室做研究。
作爲一名年輕的外科醫生，王麥正經曆各種困難：繁重的學習任務、年齡逐漸增長的焦慮、無法預知的從醫道路。
爲了放松緊繃的神經，又因爲喜歡騎車，王麥選擇在業餘時間送外賣。三年下來，他的騎手同事換了一批又一批；将自己送外賣的經曆發布在社交媒體上後，王麥俨然成爲 " 網紅 "，醫院的同事們将他工作的手術間視爲 " 打卡點 "。
在王麥眼裏，外賣員們就像穿梭在城市鋪開的毛細血管裏的紅細胞，将養料輸送到各個角落。王麥認爲自己不僅是紅細胞，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白細胞。
盡管作爲醫生的王麥依然焦慮，但送外賣路遇的一切，已經成爲他生活中切實的一部分。
第一筆訂單，因弄錯目的地而超時被罰款
2021 年，王麥結束學業回到長沙，入職一家三甲醫院。不過想成爲一名醫生并沒有那麽簡單：在繁重的臨床工作外，王麥還面臨衆多科研任務。
緊張的工作節奏，讓王麥一度非常焦慮。
△王麥正在給病人做手術
一次下班路上，王麥發現有位外賣員騎着車，走着 "S" 型路線，看起來 " 蠻好玩的 "。加上正處于春末夏初，宜人的天氣将這幅畫面襯托得更加浪漫。王麥愛好騎車，考慮到送外賣 " 不太需要動腦 "，于是萌生出業餘時間騎車送外賣、放松緊繃神經的想法。
但當送外賣變成一份實實在在的工作時，一切浪漫的想象都會消失。注冊成爲騎手階段，王麥就遇到了問題——外賣平台需要王麥每周工作 5 至 6 天，否則不予通過注冊。
每周固定有兩天手術日的王麥感到很爲難：手術從早做到晚，平時忙于查房、寫病曆、做實驗、寫文章，空閑時間實在不多。
多方了解後，王麥注冊成爲達達平台的騎手。2021 年中秋節前後，騎手緊缺，王麥就這樣接到了第一筆單：從超市取貨，送到大學宿舍。提着塑料袋爬上六樓，王麥見敲門無人應答，便将東西放在門口離開。幾分鍾後買家打來電話，" 說門口沒有放東西，我回看訂單才發現送錯了位置，要求送到北院，我給送到了南院。" 王麥送的第一筆訂單，因超時而被罰款。
飯點送餐，深夜送計生用品
那年中秋節後，騎手們逐漸回歸崗位，王麥也被要求參與培訓，" 穿制服正式上崗 "。
在培訓場地，王麥與二三十位年輕人一起聽課：除了學習騎手工作如何開展，還要學習騎手等級制度。例如完成多少筆訂單才能晉級，晉升爲 " 高級騎手 " 才能獲得獎勵，接到蛋糕一類的訂單。王麥回憶，身邊的 " 同行們 " 盡管年輕，卻看起來經驗豐富，有的還教他如何在幾個平台同時接單。
" 叮叮！" 兩聲急促的響鈴，宣告新訂單的出現。飯點是送餐高峰，夜晚的訂單則五花八門：有從超市下單的生鮮、雜物，也有計生用品。王麥會選擇自己感興趣的路線接單：一般不出城區，尤其偏愛老街老巷。
因爲送外賣，王麥去了很多從前根本沒在意的地方。路過解放西路旁的小巷，身旁是昏暗、老舊的居民樓，擡眼卻能輕松看見市中心華麗的商業廣場和霓虹燈招牌——他感覺這些小巷就像城市的毛細血管一樣鋪開，延伸至各個角落。
△王麥穿上制服送外賣
" 萬達廣場後面以前也是老街，有時候送外賣會往那邊騎。現在經過改造，變成曆史文化街區了，視覺沖突挺明顯的。" 王麥感覺，即使同在一個城市裏生活，人們的生活狀态也不一樣。" 有些人提前感受到了現代化，有些人可能還停留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生活方式。"
加入騎手群幾個月後，王麥發現約有一半群友離開了這個行業。" 很多人因爲失業，因此想短暫地從事送外賣的工作。就像一個流動站，在這裏待一兩個月，馬上就去找新的工作。" 王麥說。
違反交規被交警攔下，" 我說我在做田野調查 "
2024 年 10 月，王麥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名爲 " 臨床牛馬送外賣有限緩解焦慮 " 帖子火了。
評論區有人留言 " 好小衆的賽道，白天治病救人，晚上化身暗夜騎士，酷 "，也有人質疑 " 病史補完了嗎，疑難病例讨論整理好了嗎，國自然馬上開始了标書寫好了嗎 "" 真正的臨床牛馬除了幹活就是睡覺，還睡不夠 "……
面對瞬間湧入的評價，王麥不太放在心上。不過，也有很多年輕的醫學從業者在社交媒體上向王麥傾訴心聲，請王麥爲他們出出主意，或者隻求安慰。王麥爲自己能夠提供幫助而感到喜悅。
雖然每個月隻有幾天時間送外賣，王麥卻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例如他給在酒店的買家送避孕套，買家來電 " 不要走前門，走後門碰頭 "，" 他穿着内褲就沖下來了。" 日後王麥再回憶起這件事，還是哭笑不得。
受到動漫《工作細胞》的啓發，王麥感覺外賣騎手就是城市裏的紅細胞：順着毛細血管，将氧氣（各種物資）供應至城市的各個角落。
有外賣騎手給王麥留言，" 第一次聽到有人把我們比作紅細胞，真的非常感謝 "。王麥除了偶爾做紅細胞，更多時候還是白細胞：白細胞能抗菌感染，具有吞噬和防禦等作用；王麥作爲醫生，以治病救人爲天職。
12 月 7 日，王麥更新了社交媒體：恰逢母校舉辦慶祝活動，特意接了幾單送往校園的訂單，還在一塊印有學校所有畢業生名字的姓名闆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盡管送外賣并沒有完全緩解自己的焦慮情緒，王麥還是決定繼續送下去：畢竟迎着風、看着芙蓉路兩側金黃色的銀杏樹再向目的地飛馳的感覺，真的很爽。
△送外賣途中，王麥總能看到不同的城市景觀
潇湘晨報記者任彎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