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假期,比起好壞摻半,争議齊飛的電影院線,電視劇《狂飙》獲得了一緻好評。
這個劇集沒有所謂 " 頂流明星 " 扛票房,張譯和張頌文擔任一正一邪,一白一黑兩個主演,讓超過 20 萬觀衆在豆瓣給出 9.1 的評分,堪稱 2023 開年第一爆款。
網友粗暴點評:" 狂飙就是兩位瘋狂飙戲的意思?隻要尺度放開,國産劇也可以很精彩!"
張譯作為多部優秀作品的視帝,實力向來有目共睹,這次演繹也符合一貫水準。
而向來在影視劇中演配角多年的張頌文,卻是頭一次扛主角戲份。
他把 "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 的反派大佬高啟強的黑化史,演得有血有肉有淚。
從生于底層,父母雙亡,勤勉工作掙一份溫飽,隻想好好活着的賣魚佬,因為無權無勢,被勒索欺淩羞辱誣陷,像流浪的狗,地底的泥;
到後來在屈辱中黑化,雙手沾滿罪惡和血腥,成為盤踞一方為非作歹的地下皇帝。
舉手投足絲絲入扣,毫無表演痕迹的張頌文不是在 " 演 " 高啟強,而是在拍攝的那段時間内 " 成為了 " 高啟強。
因為演得太逼真,以至于有網友都警惕起來,要求:
" 建議查查張頌文,看這樣子不像是演的。"
被拒上千次,窮得買不起房,
但他不想賣慘。
當過印刷廠工人,飲料銷售,空調安裝工,酒店服務員,導遊等各種零雜工的張頌文,24 歲才下定決心要把演戲當成自己畢生追求。
但那時的他絕對沒想過,他的職業生涯會這麼坎坷,夢想的曙光會在那麼久後才吝啬地把餘晖打在他的身上。
如果非要用世俗價值觀作一道泾渭分明的間隔線,來劃分演員張頌文的職業生涯。
那麼概括他前半生隻有一個字:" 慘 "。
25 歲考上電影學院,成為年紀最大的學生。卻因為出生廣東國語不過關,被勒令先去搞定普通話等級考試,不然就直接退學;
含石子練翹舌,頂着寒風早起練聲,終于搞定普通話并以專業第一名畢業的張頌文,本來被寄予厚望,卻在入行前 3 年被近 800 個劇組拒之門外,一畢業就面臨失業;
有實力但無人賞識的他被老師邀請回校當助教,沒編制,收入低,請假難,連跑劇組遞簡曆都隻能選寒暑假的幾十天裡,但——
作為一個 nobody,即便随叫随到 24h 待機都未必有人用你,哪個劇組願意等檔期如此局限的他?
那些年的他抽 2.5 元的都寶煙,住 250 塊錢一個月的地下室,沒有電,還四處漏水。專挑晚上七點半去菜市場買菜,因為那會兒打折抛售,蔬菜論堆賣。
後來搬去五環以外的農民郊區房,沒有暖氣,零下 19 ° 的室溫令人難以交架,他就把報紙裹在衣服裡,再套上外套保暖。睡覺時甚至把紙箱挖口套在臉上,就是為了熱氣能散得稍慢一些。
再跑劇組試戲,也還是沒戲。
眼看演員這條路就要走到盡頭,張頌文不甘心,于是把标準一再降低:
科班出身瞧不上的群衆演員,他演;隻提供食宿沒有酬勞,他演。是個電影就可以,不談錢也不挑角色。
張頌文的冬天實在是太漫長了。
經濟潦倒到進組拍戲,可以住賓館領盒飯那三五天,就是他為數不多能滿足溫飽的日子。
" 隻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再少的戲份,都是我的機會。"
沒能演主角,那就把配角演好。
哪怕站在鏡頭外的 50 米、100 米,演連名字都沒有的一個過路人,他都努力揣摩人物小傳,試圖把他還原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
但在 " 搶番位 " 風氣愈演愈烈的貴圈,頂流和粉絲們僅僅為了兩個主角名字誰在前,誰在後這一點,就能撕出一個腥風血雨。
然而并沒有用,戲爛還是爛,不行就是不行。
沒有公司重金包裝,也沒有狂熱粉絲應援的張頌文,卻是" 搶番位 " 的一把好手。他寥寥的三五場戲,掐指頭都能數完的台詞,用極緻的出色演技蓋過主演風頭。
際遇一環扣一環,帶着 " 就算隻露背影也要演好 " 的覺悟,張頌文終于被導演慧眼識珠。
2016 年婁烨拍攝《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邀請他拍攝城建辦唐奕傑一角。張頌文為此增肥 30 斤,拔去額前頭發,去體制内上了一個月的班。
也正是這個角色讓 40 歲的張頌文在業内嶄露頭角,他終于被影視從業者、影評人和小衆電影愛好者關注到。
這幫助他得到了更多的工作機會,也給了他身為演員的職業尊嚴;
而他真正 " 出圈 ",源自于 2020 年《隐秘的角落》那個戲份不重,隻有幾次出場機會的父親朱永平。
一句台詞沒有,在喪女之後失魂落魄地囫囵吃面的場景,打動了全網觀衆,就連生活中認識的圈外人都察覺到他的實力:" 這種寶藏演員,怎麼現在才火?"
這一年,張頌文 44 歲了,距離他下決心學表演當演員的時候,整整過去了 20 年。
偶爾一次采訪,大衆得知演技精湛如張頌文,北漂 20 年卻住在郊區農民房,迄今買不起房。
這種辛苦耕耘卻無人問津的經曆戳中了時代的 G 點,在據稱頂流日薪 208w 的高貴内娛顯得貧苦辛酸,這紮透了廣大辛苦搬磚的社畜們的心。
全網的同情憐憫聲四起,網友紛紛支持他的作品,圈内人帶着劇本邀請他拍攝,表示 " 為張老師買房出一份力 "。
比起拿巨額片酬還要求大衆寬容體諒
的明星,段位高了不止一點。
但張頌文不需要同情和憐憫,他多次強調:
" 希望大家不要再不停地去寫我很慘,雖然沒有房産但我過得很開心。現在還沒買房不代表買不起,這東西已經不在我的思考範疇内了。"
漂泊在北京,四處求戲無門的艱難日子過去了,但大概因為始終與熱愛的事業在一起,所以物質生活再貧乏也能品咂出一絲甘甜。
演員張頌文今年強勢回歸大衆視線,不靠賣慘反複訴說悲苦奮鬥史來博同情,而是帶着年度大爆款《狂飙》出神入化的演繹。
" 慘 " 是外界眼中張頌文的前半生,但他本人不以為恥,我也不願用一個詞粗暴地概括他。
沒有前 20 年的頻頻受挫,屢遭拒絕,然後在窘迫中忍耐,于無人處蟄伏,苦心磨砺,哪來今日的高光?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終究是沒有白走的路。
" 沒有沉浸式演技,
隻有沉浸式生活 "。
2020 年底,張頌文參與錄制演技類綜藝節目《我就是演員》,一直在院校教人演戲的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擔任表演指導。
綜藝裡有個契機,導師和選秀愛豆同台競技一個主題。
當被爸媽疼惜,公司保護,粉絲吹捧的男愛豆把一切情緒浮于表面,劇情裡試戲失敗也都能擺出嬉皮笑臉無所謂的時候。
張頌文站出來,演了這樣一出:
試戲失敗後仍然心存期盼,摁住因前途未蔔滿心的惶惑,小心翼翼疊好面試才舍得穿的外套。
接到視頻電話怕母親擔心,隻能報喜不報憂,故作輕松佯裝一切都好。勉強笑着安撫家人,實在憋不住了,還要離開手機攝像頭才敢無聲落淚。
這一幕打動了現場的導師和觀衆。
向來要求嚴苛的李誠儒戳破了内娛流量演不好戲的最大症結:" 沒餓過,明白嗎?能耐是餓出來的。"
年輕演員問他:" 要怎樣才能成為像你一樣的演員?"
張頌文非常得體且溫和地建議年輕的演員,去坐公交車,去大街上走走,看看普通人老百姓是什麼樣的。即便顧不上陌生的大衆,那至少能在粉絲辛苦應援的時候,走慢一些,态度熱情一些。
如今的演員們不是沒有演技,而是沒有生活。
雙腳脫離真實的柴米油鹽,尋常人的愁苦煎熬太久,多了星味,就少了 " 人味 "。
張頌文把一張冷闆凳坐 20 年,在不工作的時候在郊區小院栽花種菜,收養流浪貓狗,逛菜市場與攤主小販閑聊,平日走街串巷,觀察揣摩遇到的每一個人,把自己徹底投身在市井之中:
他不是沉浸式演戲,隻是沉浸式生活。
張頌文在走紅之後,拒絕被流量和掌聲裹挾,仍然去菜場買菜找人閑談,觀察村子裡勞作的人們,記錄分享所遇所聞,保持與粉絲和真實生活的鍊接,用自己的經曆鼓勵大家:
" 努力是有意義的。"
人人都欽佩張頌文,但大多數人都成為不了張頌文。
因為追夢的路途如此遙遠,成功的概率如此渺茫,眼看當年一起出發的同伴經受不住這過程的苦和寒陸續走散,孤寂感愈發濃重。
都說先謀生再謀愛,先活下來,幹别的謀生行當,掙得一份溫飽再談遠方……不僅合情合理,還非常明智。
在過去 20 年,饑寒交迫,捉襟見肘,前途渺茫的無數個瞬間,張頌文不止一次想過要不要先離開北京,回老家賺點錢糊口,再考慮回來追夢?
期間若有一念之差,他就走上了全然不同的道路。
想起楊紫瓊飾演《媽的多重宇宙》中提到這樣的概念,我們漫長人生裡每一天,每一個十字路口,遇見的每一個人,敲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一扇帶你通往未知品行宇宙的大門。
讀書時候報這個專業還是那個?
畢業了選要工作 A 還是 B?
要跟愛人離開老家去外地發展還是留下來?
……
今時今日當下時空的這個你,是過去無數個抉擇共同塑造而成的。
留在小城的你和決定闖蕩北上廣的你,不是同一個你;放棄夢想決定妥協的你和奮力一搏追夢的你,也在不同宇宙裡過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多個一念之差的累積,長久下來就是天差地别的人生。
張頌文也曾徘徊在十字路口,但終究沒有改轍換道,他留在了 " 決定成為演員 " 的這個平行宇宙。
事已至此,既然走到這兒,能做的唯有努力把當下這個宇宙的自己,活成最好的版本。
就在這些斷斷續續工作,大部分時間争取中,僅憑一腔熱血和對演戲執拗般的熱愛,張頌文隻能不斷地給自己打氣:
" 明天就會好的。因為将表演規劃到死的那一天才停止,所以現在沒什麼可着急的。"
演員張頌文,就憑借着這種近乎絕迹的信念感,跌跌撞撞地在影視圈跋涉了 20 年,直到金子被洗去蒙塵開始發光,被大衆熟識。
他若不紅,天理難容。
但萬幸,他終于紅了。正因昔日的貧乏和艱難,一個堅守 20 年的理想主義的爆紅才那麼令人感慨。
這個浮華焦躁的時代,需要這樣的信念感和理想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