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動辄上百元一隻的大閘蟹在今年賣成了白菜價,一隻最低隻要六七元,有從業人士告訴「市界」:" 今年的蟹整體比往年便宜了至少三分之二。" 一個原因是,今年大閘蟹整體取得了大豐收,産量多了 1 億隻,但是消費者卻不愛吃了。
作者 | 陳暢
編輯 | 陳芳
運營 | 劉珊
比往年便宜了三分之二
大閘蟹也有被甩賣的一天。
近一個月以來,社交媒體上很多人在曬大閘蟹自由。" 杭州大閘蟹真便宜,四兩多的公蟹,15 塊錢一隻,而且滿黃滿膏。" 一位浙江網友稱。
在武漢螃蟹店,有網友買了 2 公 4 母共 6 隻蟹,全在四兩以上,100 元拿下。廣東一位網友給出的價格更是逆天,在樸樸買菜,薅到了重量三兩的大閘蟹,隻要 6.5 元一隻。
中國盛産大閘蟹的地方,主要集中在長江流域和淮河流域,包括江蘇、湖北、安徽、浙江、廣東等。這裏能實現大閘蟹自由還情有可原,今年最難得的是,像北京這種大都市,大閘蟹也失去了高價光環,變便宜了。
在拼多多上,6 隻陽澄湖鮮活大閘蟹萬人團賣到了 43.9 元,買兩件還能打 95 折,寫着無黃死蟹包賠;在淘寶上,5 兩的特大大閘蟹,12 隻才賣 95.73 元;在京東上,一隻大閘蟹最低賣到了 9.9 元,一個小時就能送達。
▲(拼多多和京東截圖)
不光在線上,在線下超市以及批發市場,大閘蟹也都在大甩賣。
「市界」探訪華北地區最大的海鮮市場集散地——京深海鮮市場時,剛踏進市場,就聽到商販們吆喝大閘蟹便宜賣。
" 這些都是今天剛到的貨,全是活蟹,分量都不低于二兩,10 元一隻随便挑。" 一位商販坐在馬紮上,指着面前的一筐蟹稱。
經營水産生意多年的商販王明,在門店門口将各種分量的大閘蟹分開盛放。他随便拿了一對二兩半的公蟹和母蟹講道,給 35 塊錢,拿回家随便吃,全是滿黃的。
" 今年的蟹整體比往年便宜了至少三分之二。" 王明告訴「市界」," 尤其是中秋國慶過後,更便宜了。像三兩大的母蟹,去年進貨價 150 塊 / 斤,合 40 多塊錢一隻;今年國慶隻有 90 塊 / 斤;國慶後再降到 80 塊 / 斤,合 20 多塊錢一隻,相比去年直接腰斬。"
值得一提的是,多位商販透露,今年主要是三兩以上的大蟹便宜,相比來講,小蟹降價幅度不大。王明稱," 二兩多一點的蟹,進貨價是 50 塊錢一斤,合 10 多塊一個,我們賣十三、四塊錢。往年也差不多,小蟹價格比較穩定。"
一位正在市場買蟹的年輕消費者對「市界」表示,對大閘蟹價格便宜最直觀的感受是,今年老爸買螃蟹的次數是往年的三倍多。一家人都酷愛吃蟹,三天兩頭就來上一鍋,吓得她直在網上搜索蟹吃多了會不會身體不适。
便宜隻是一方面,這個時段大閘蟹品質也處最佳狀态,在商販看來,這是很多消費者最容易忽略的一點。
" 大閘蟹上市時間大概在每年的 8-9 月份,但其實那時大閘蟹尚未完全成熟。" 有商販表示,反倒是過了那個點,天氣變涼爽,大閘蟹洄遊産卵,口感也越來越好,等到 10 月、11 月迎來肥美最可口的季節。
産量大,多了 1 億隻
" 大閘蟹降價,一個關鍵原因是今年大豐收。而且蟹的綜合品質較去年有所提高,大蟹、肥蟹不缺了,供應量增大,價格自然降了下來 。" 一位蘇蟹蟹農告訴「市界」。
一般來講,大閘蟹生長過程中,可以在一定範圍内适應溫度的變化。最适宜的生長溫度爲 15-25 ℃,該溫度範圍之外,則高溫條件下攝食量減少,大閘蟹生長速度減緩;低溫條件下攝食量雖然增加,但大閘蟹不願動彈,導緻生長同樣緩慢。
▲(圖源 / 市界)
據蟹農們描述,今年氣候适宜,雨水充足,多地螃蟹産量水平超出預期。
近幾年,全國大閘蟹的産量穩定在 70 萬 ~80 萬噸。但南都大數據研究院分析發現,今年大閘蟹産量預計在 80 萬噸以上,較去年增加 1.78 萬噸。按每隻大閘蟹 3 兩來換算,80 萬噸約等于 53 億隻大閘蟹,較去年約增加 1 億隻。
上海海洋大學水産養殖系教授也證實,相比于去年冰凍、高溫等不利天氣,今年大閘蟹迎來了近三年産量峰值。
像聞名全國的湖南大通湖大閘蟹,約 1.6 萬畝的養殖面積,負責人表示預計産量 2000 噸,相比去年有望實現增産約 500 噸。類似産量驟增的還有揚州地區,那裏的蟹農畝産量普遍達到 300 多斤,而去年同期僅爲 200 多斤。
然而,産量豐收并不意味着銷量随之水漲船高。「市界」觀察到,在京深海鮮市場,顧客寥寥無幾,閑得無聊的商販們每個人都捧着手機,要麽在刷短視頻,要麽在打遊戲。盒馬鮮生也是一樣,大閘蟹區域偶爾有人駐足停留,但看一眼價格就走了。
這背後,一方面是緣于供大于求的市場規律。王明稱," 市場競争激烈,隻能卷價格。而且線上渠道加劇了這種卷。在網上随便一搜,很多人發帖自稱親戚同學家裏螃蟹太多,好蟹扔了可惜,幫忙售賣,真假也不知道,很可能就是商家的一種營銷手段,給消費者營造一種撿漏的心理。"
另一方面,王明表示,從需求本身來看,按說價格便宜,蟹的品質又好,今年是難得吃蟹的好時機,但買蟹的人卻在明顯減少。
" 大閘蟹,尤其是高等大閘蟹,一向具有禮品屬性。" 王明回憶道,早些年,每年一到中秋國慶,很多老主顧,都來找他買蟹送禮,基本上是公母搭配送,如買四兩公 + 三兩母,再高端一點買五兩公 + 四兩母。而且在大型酒店飯店裏,高等大閘蟹的消費宴請也都很常見。
現在不行了,他的一些顧客買中等大小的蟹,用來自家食用,買大蟹的人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飯店方面大蟹的訂單也變得非常有限。" 這也是爲什麽大蟹價格降得最猛。因此我也在有意控制大蟹的進貨量,放冰塊也就能保鮮一個星期左右,貨進多了怕砸在手裏賣不出去。" 對此,王明頗爲無奈地表示。
他也問了身邊的人,都說不愛吃了。" 日本核廢水的事,給大家心理蒙上一層陰影。湖呀、海呀、河裏的東西,現在基本上都不碰,聽起來就有些膈應。" 一位朋友告訴王明。
失去了往日的光環
把時針撥回到從前,大閘蟹可不是這等待遇。
1985 年,新民晚報曾刊登了一篇觀察上海蟹市的文章,文章裏寫道,那時的大閘蟹貴到 25 元 / 斤。有青年工人咬牙花 50 塊錢買了兩斤大閘蟹,用于招待第一次上門的女朋友。而這 50 元,是他一個月的工資。
陽澄湖大閘蟹 " 第一名蟹 " 的名号,也是從那時候起,被上海人炒起來的。其價格一路飙升,頻頻刷新天價。2007 年,陽澄湖大閘蟹運至北京超市,賣到 328 元 / 斤,令不少市民望而卻步。
後來,随着養殖技術的提升,各大大閘蟹産地争先搶占市場,導緻引發價格戰,大閘蟹也開始從高端消費品轉向大衆消費品。
京東大數據研究院專門出過關于大閘蟹消費的報告,報告顯示,從 2016 年開始,大閘蟹的銷售額都保持高速增長。
雖說男性在大閘蟹上的吃貨屬性暴露無疑,但是在送禮上,男女均對購買大閘蟹禮盒情有獨鍾。數據顯示,男女均愛在網購時搜索陽澄湖大閘蟹、禮盒等關鍵詞,其中,公蟹母蟹搭配的類型備受青睐。可見,大閘蟹确實是那個時期的饋贈佳品。
報告還披露了一些有意思的細節,比如北京、廣東等一線城市大閘蟹 " 吃貨 " 較爲集中;除最受歡迎的陽澄湖大閘蟹外,大縱湖和太湖地區的大閘蟹銷售額增速也出現暴漲;80、90 後人群最喜歡網購大閘蟹,而 60、70 後人群則對網購大閘蟹比較謹慎,中老年群體則是在吃大閘蟹時更多伴以美酒等。
大閘蟹的出圈給到很多企業進場分食一杯的機會。天眼查 App 數據顯示,我國現存大閘蟹相關企業達到 8000 餘家,江蘇、安徽、廣東,三地相關企業數量位居前列,分别擁有 5800 餘家、260 餘家以及 250 餘家。
蓬勃發展下,一些負面現象開始顯現。用中國食品産業分析師朱丹蓬的話說,蟹卡、電商 " 挂羊頭賣狗肉 ",以次充好,影響到一部分人對于大閘蟹的消費欲望,以及消費的信心。
據了解,蟹卡、蟹券的有效期通常是三年。但是大閘蟹季節性過于明顯,想提貨需要提前預約,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即使收到貨以後也往往貨不對闆。要麽就是提貨時永遠顯示缺貨,三年到期也吃不到蟹,最終隻能任由蟹卡過期的,大有人在。
2022 年三季度 " 螃蟹季 ",江蘇省消保委收到關于蟹卡、蟹券投訴 324 件,内容涉及提貨難、虛假宣傳、缺斤少兩等等。
廣受诟病的還有 " 洗澡蟹 ",是指蟹商将外地螃蟹販運至陽澄湖,被放到陽澄湖裏浸泡一段時間,最後打撈上來冒充 " 陽澄湖大閘蟹 "。公開數據顯示,2011 年,全國河蟹産量 60 萬噸左右,陽澄湖大閘蟹在 2000 噸左右,占全國産量的千分之三。即人們消費的大閘蟹中,每 1000 隻裏面,僅有 3 隻是陽澄湖蟹。
然而,由于品牌溢價和消費者對産地的盲目追求,在同等條件下陽澄湖大閘蟹的市場價格可能達到其他産區大閘蟹的 2-3 倍,爲養殖戶和商家提供了造假的動機。最誇張的時候,市場上宣稱陽澄湖大閘蟹竟然能占全年大閘蟹銷售總額的 40%。
總而言之,消費者觀念的轉變,疊加對大閘蟹信任度的透支,使得大閘蟹慢慢失去了往日的光環。而今年的産量暴發,加重了它被冷落的程度。
智研咨詢《2023 年中國大閘蟹行業市場分析報告》顯示,大閘蟹養殖銷售的頭部公司有幾家,分别爲江蘇陽澄湖大閘蟹、江蘇固城湖水産市場、江蘇水仙實業、江蘇諾亞方舟、蘇州陽澄湖一品蓮花蟹業、興化市朋緣水産。
其中,上市的僅有江蘇陽澄湖大閘蟹一家,所屬母公司爲大湖股份,甲魚和陽澄湖大閘蟹等水産品的養殖加工是其主營業務之一。
從業績上看,陽澄湖股份近幾年的日子并不好過。2019 年 -2021 年,公司營收分别爲 4656 萬元、3146 萬元和 4586 萬元,同期淨利潤分别爲 -575 萬元、-786 萬元和 -345 萬元。
2022 年,公司營收 5361 萬元,淨利潤 43.28 萬元,扭虧爲盈。但到了 2023 年上半年,營業收入 211.98 萬元,且淨利潤又變爲虧損 101.87 萬元。公司董秘向「市界」解釋稱,大閘蟹每年 9 月份才開捕,半年數據不能說明什麽。且大閘蟹在水産業務中所占比重不大,更多以鮮活魚和甲魚爲主。
(文中王明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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